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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巷口的热汤面与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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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的下课铃刚响过三分钟，庄野就把最后一支笔塞进笔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袋上磨白的篮球图案——那是去年顾行送他的生日礼物，边角已经被他摸得有些发毛，却依旧是他最常用的一个。
“别急着走，这道解析几何的辅助线你再看看，刚才讲的时候你眼神又飘了。”顾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无奈的轻响。他把自己的草稿纸推到庄野面前，上面用红笔清晰地标出了辅助线的位置，旁边还写了两行简化思路，末尾依旧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只是这次的笑脸嘴角翘得更高，像是藏着什么开心的事。
庄野愣了愣，才发现自己刚才确实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早点逃离教室。他挠了挠头，接过草稿纸假装认真看了两眼，余光却瞥见顾行正在把两人的错题本摞在一起，指尖精准地挑出他昨天做错的那几道概率题，夹了张便签做标记。
“明天再看行不行？我今天脑子有点沉。”庄野小声求饶，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一周应付林浩的热情已经耗光了他大半精力，白天要时刻想着找借口躲开过分亲近的举动，晚上晚自习还要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做题，连喝口水的间隙都觉得累。
顾行抬眼看向他，灯光落在庄野微微下垂的眼睫上，投出一小片阴影，连平日里总是带着笑意的嘴角都抿成了直线。他没再多说，把错题本和草稿纸一起塞进庄野的书包，拉上拉链时特意留了个小口，怕笔袋里的笔滚出来：“行，明天早自习我再讲。不过得先去吃点东西，你下午体育课跑了三圈，肯定饿了。”
庄野眼睛亮了亮，立刻直起身：“去巷口那家汤面馆？”
“不然你还想去哪？”顾行笑着拎起自己的书包，顺手帮庄野把歪掉的书包肩带调正，“难不成你想跟林浩去吃他说的那家新开的汉堡店？”
提到林浩，庄野的兴致瞬间降了下来，撇了撇嘴：“才不要，那家伙上次给我带的汉堡酱放太多，腻得我一下午都没胃口。还是张叔家的牛肉面好吃，汤鲜还不腻。”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走廊里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有人看见庄野就挥着手喊“野哥，明天打球去啊”，庄野习惯性地扬起笑脸回应，脚步却下意识地往顾行身边靠了靠。顾行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跟他贴得更紧了些，像是在替他隔开那些过于热情的视线。
下楼的时候，恰好碰到抱着作业本的林浩。对方看见他们，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快步走过来：“庄野！顾行！你们这是要去哪啊？我知道附近有家甜品店，刚开业买一送一，要不要一起去？”
庄野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刚要找借口说“要回家写作业”，顾行就先开口了：“不了，我们要去看我奶奶，她今天打电话说想吃巷口的糕点，得先去买了送过去。”
“看奶奶啊……”林浩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却还是很有礼貌地说，“那你们快去忙吧，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去吃甜品。”他顿了顿，又看向庄野，“对了庄野，我生日的事……你真的不能来吗？我妈都特意准备了你爱吃的排骨了。”
庄野心里一紧，愧疚感涌了上来。他知道林浩是真心想让他去，可一想到要单独和不太熟悉的人待在陌生的环境里，那种莫名的慌乱就会缠上来。他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顾行就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对着林浩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奶奶最近肺不好，医生说要多陪着，庄野也答应帮我一起照顾，没法改时间了。等我奶奶好点，我们请你吃饭赔罪。”
“这样啊，那好吧，奶奶的身体最重要。”林浩也没再多纠缠，笑了笑就抱着作业本走了。
直到林浩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庄野才松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又麻烦你帮我找借口了。”
“跟我还说这个？”顾行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很轻，“你要是真不想去，直接拒绝也没关系，不用总委屈自己。”
庄野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声音有点闷：“我也不想总找借口，可他那么热情，我要是直接说不去，他肯定会难过的。而且……大家都觉得我很合群，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其实不想跟人打交道，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从初中开始，他就习惯了用笑脸应付所有人。因为爸妈常年不在家，他怕被人说“没人管的孩子”，就学着讲段子、学着主动和人搭话，学着融入那些热闹的群体里。久而久之，“开朗外向”“万人迷”就成了贴在他身上的标签，他也渐渐忘了该怎么坦然地说“我不想”“我不喜欢”。
顾行看着他低落的样子，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转了个话题：“快走吧，张叔家的牛肉面要是去晚了，青菜就卖完了。”
庄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点了点头，跟着顾行走下楼梯。
夜晚的风比白天凉了不少，吹在脸上带着点青草的气息。两人沿着路边的路灯往前走，影子被灯光拉得忽长忽短，偶尔交叠在一起，又随着脚步慢慢分开。路上的学生渐渐少了，只剩下偶尔驶过的电动车，车灯在地面上划出一道亮线，很快又消失在夜色里。
“你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我们第一次去张叔家吃面吗？”庄野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顾行侧头看他：“记得，那是你被人抢了奥特曼卡片的第二天。你哭了一下午，我拉你去吃面，你一口气吃了两大碗，汤都喝光了。”
“哪有喝光汤！”庄野反驳，耳朵有点红，“我那时候是太饿了，而且张叔的汤确实好喝。对了，你后来还帮我把卡片抢回来了，结果自己胳膊被划了道口子，还不敢跟阿姨说。”
“小事而已。”顾行笑了笑，那道口子其实不算浅，当时流了不少血，他怕顾妈妈担心，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直到现在，胳膊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疤痕，每次看到，他都会想起当时庄野抱着卡片哭着说“谢谢你”的样子。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巷口的汤面馆。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门照出来，门口挂着的红灯笼轻轻晃着，里面传来零星的说话声，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张叔看见他们，立刻笑着迎了上来：“小顾、小野，可算来了！今天特意留了新鲜的青菜，知道你们爱吃。”
“还是张叔懂我们。”庄野笑着走进来，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里面的桌子旁坐下——那是他们的专属位置，靠着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梧桐树。
顾行跟在后面坐下，对着张叔说：“两碗牛肉面，多放青菜，少放辣，他胃不好。”
“知道啦！”张叔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后厨。
面馆里人不多，只有两三桌客人，都在低声说着话。庄野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叶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忽然觉得心里很安静——没有KTV里刺耳的笑闹，没有林浩过分热情的追问，只有身边顾行平稳的呼吸声，还有后厨传来的汤勺碰撞的声音，这种安静让他觉得格外踏实。
“在想什么？”顾行递过来一杯温水，“先喝点水，面马上就好。”
庄野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跟着暖了起来。他抿了一口水，犹豫了很久，才小声说：“顾行，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
顾行放下手里的菜单，认真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林浩他真心想跟我做朋友，可我却总是躲着他，”庄野搅着杯里的温水，眼神有些迷茫，“还有班里那些同学，他们都觉得我喜欢热闹，觉得我很享受被人围着的感觉，可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每次跟他们待在一起，我都要逼着自己笑，逼着自己找话题，累得不行。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还不如一个人待在家里舒服。”
这是他第一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以前他总觉得，这些话要是说出去，肯定会被人当成异类，当成不知好歹——毕竟有那么多人想和他做朋友，他却偏偏觉得厌烦。可面对顾行，他却莫名地想坦诚，想把那些藏在“开朗”面具下的疲惫和孤独，都告诉这个人。
说完之后，庄野紧张地看着顾行，生怕从他眼里看到惊讶或者嫌弃。可顾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异样，反而带着点他熟悉的温柔。
“不奇怪啊。”顾行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相处方式，有人喜欢热热闹闹，有人喜欢安安静静，这又不是什么错。你不喜欢热闹，只是刚好和别人不一样而已，没必要逼着自己去迎合。”
“可是……”庄野咬了咬嘴唇，“大家都觉得我应该是开朗的，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其实是这样的，会不会都不跟我做朋友了？”
“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你不喜欢热闹就离开你。”顾行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无比认真，“就像我，不管你是喜欢热闹还是喜欢安静，不管你是笑着还是难过，我都还是你的朋友。而且，你不用讨好所有人，也不用让所有人都喜欢你，那样太累了。不想做的事就拒绝，不想见的人就躲开，只要你自己舒服就好。”
庄野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忽然有点发热。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爸妈只会叮嘱他“要和同学好好相处”，其他人只会围着他说“庄野你真厉害”“庄野我们做朋友吧”，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也没有人告诉他“不用勉强自己”。
只有顾行，只有这个从小学就陪在他身边的人，懂他面具下的疲惫，懂他孤独里的渴望。
“可是我已经习惯了……”庄野的声音带着点哽咽，“我怕我要是不笑，不跟他们说话，就真的没人理我了。”
“不会的。”顾行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温柔又坚定，“就算所有人都不理你，我也会理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在。”
这时，张叔端着两碗牛肉面走了过来，热气腾腾的面条放在桌子上，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快吃吧，面要凉了。”张叔笑着看了他们一眼，像是察觉到了庄野的情绪，又补充了一句，“小野啊，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跟小顾说说，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庄野点了点头，拿起筷子，低头扒拉了一口面条。温热的汤汁滑进喉咙，暖得他心里的那块硬疙瘩慢慢化了开来。顾行坐在对面，把自己碗里的青菜都夹到他碗里：“多吃点青菜，补维生素。”
庄野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青菜吃了下去。以前他总觉得，顾行的关心是理所当然的，是朋友之间该有的样子。可现在想想，那些记在笔记本里的喜好，那些不动声色的解围，那些深夜里的陪伴，哪里只是“朋友”那么简单。
他抬起头，看向顾行。灯光落在顾行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正低头帮他把碗里的牛肉切成小块——他知道自己不爱吃大块的牛肉，每次吃面都会帮他处理好。
“顾行，”庄野忽然开口，声音有点轻，却无比清晰，“有你真好。”
顾行切牛肉的手顿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他。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庄野的脸上，眼睛里还带着点未散的湿意，却笑得无比真诚，像是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最真实的自己。
顾行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烫，他连忙低下头，假装继续切牛肉，声音却比平时低了些：“有你也很好。”
他想说的其实不止这些。他想说，庄野，我喜欢你，不是朋友的喜欢，是想每天都陪你吃牛肉面，想每天都帮你讲数学题，想一辈子都陪着你的喜欢。可他不敢说，怕说了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怕打破现在这种安稳的陪伴。
他只能把那些汹涌的心意藏在心里，只说出最稳妥的一句。
两碗面很快就吃完了，庄野捧着碗把汤都喝了大半，肚子圆滚滚的，刚才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顾行付了钱，两人一起走出面馆。
巷口的路灯依旧亮着，蝉鸣已经比夏天的时候轻了很多，偶尔传来几声，像是在为即将结束的夏日收尾。晚风一吹，带着点凉爽的气息，吹得人心里格外舒服。
两人并肩往家走，脚步慢悠悠的，没人说话，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庄野走在外侧，顾行走在里侧，每当有电动车驶过，顾行都会不动声色地把他往里面拉一拉，确保他的安全。
走到分叉口的时候，庄野忽然停下脚步，看向顾行：“明天早自习，你可得把那道解析几何讲清楚点，我要是再做错，我妈又该说我了。”
“放心，保证让你学会。”顾行笑着说，“错题本我放你书包里了，晚上要是想提前看，不懂的就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庄野点了点头，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顾行还站在原地，对着他挥手：“快回去吧，记得锁门。”
“你也早点睡！”庄野喊了一声，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顾行站在原地，看着庄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口，直到那扇熟悉的大门关上，才转身往自己家走。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和庄野的聊天框，输入“早点休息，别熬夜”，想了想，又加了个篮球的表情，才点击发送。
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心跳还在砰砰直响。
“庄野，”他轻声呢喃，声音被晚风带走，却带着无比坚定的心意，“我会等你的，等你愿意看到我的心意，等我们能真正站在一起的那一天。”
而此刻的庄野，正靠在自家的大门上，看着手机里顾行发来的消息，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篮球手表，表盘还带着温热的触感，就像顾行的手，像顾行的笑容，像顾行给的所有温暖。
他知道，以后就算还要面对那些不得不应付的热闹，就算偶尔还是会觉得孤独，也没关系。因为他有顾行，有这个懂他、护他、会一直陪着他的人。
夜色渐深，巷口的路灯依旧亮着，照亮了两个少年彼此牵挂的心意，也照亮了他们即将一起走过的高三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