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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六章:风雪·囚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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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大营,在离京城百里之外的荒原上。
多铎以为,这里的朔风能吹散他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以为兵营里粗砺的生活能磨平他心里的钝痛。
可他错了。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他睡在军营的硬板床上,身下是粗糙的行军毯,鼻尖闻到的不再是听雪阁里那股淡淡的兰草香,而是浓重的汗味、皮革味和马粪的腥臊味。
一、 无处可逃的思念
夜里,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那张冰冷的床板,硌得他骨头疼。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在身侧空荡荡的位置摸了一把。
什么都没有。
没有苏赫娜温热的呼吸,没有他翻身时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只有刺骨的寒风,从帐篷的缝隙里钻进来,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
“混账!”
多铎低骂一声,猛地坐起身。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闷得他喘不过气。
他开始在帐篷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困兽。
他拿起酒坛,仰头猛灌。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暖不了心头的半分寒意。
“苏赫娜……”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咒语,一旦念起,便是万劫不复。
他想起那个女人在灯下为他研墨时的侧脸,烛光把他的轮廓勾勒得温柔如水;他想起他偶尔对他展露的那抹真心实意的微笑,像是春日里初融的雪水,清澈见底;他甚至想起他生气时微微皱起的眉头,那都是他生命里最鲜活的色彩。
这些画面一旦涌出,便如潮水般再也无法遏制。多铎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炸开了,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那个人的名字。他甚至开始嫉妒这荒原上的风,因为风能吹过京城,能拂过听雪阁的屋檐,而他却只能被困在这百里之外的冰冷营帐里,独自忍受着这铺天盖地的孤寂。
“我这是在干什么……”
多铎在某个深夜里,抱着头,痛苦地呻吟出声。
他逃到这里,像个懦夫一样躲起来,可他的心,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听雪阁。
越是想压抑,那张脸就越是清晰。
越是想逃离,那种蚀骨的想念就越是猛烈。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这偌大的军营,这无边的荒原,都不过是苏赫娜给他设下的囚笼。他逃得再远,也逃不出那双眼睛的注视。
多铎从帐篷里走出来时,带出一阵凛冽的寒气。他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是一种久未休息的灰败,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锋利得能割伤人。
他脚步未停,直奔马厩。
亲兵侍卫长阿济尔,但也看得出王爷这一次出来过得不顺遂。他立刻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亲兵迎了上去,手里捧着头盔和佩刀,满脸堆笑想缓解气氛:“王爷,这就起身巡营了?末将这就备马,点齐人手随行护驾。”
多铎像是没听见。
他径直走到那匹通体漆黑的乌骓马前,伸手抚过马颈,动作看似轻柔,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白。
阿济尔:“王爷!风雪大,末将随行!”
多铎的手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阿济尔,眼神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片“谁挡杀谁”的疯狂。
阿济尔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识趣的没再出话。
他径直走向马厩。
那匹通体漆黑、唯有额心有一撮白毛的“乌骓”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躁动地刨了刨前蹄。
多铎没有像往常那样安抚它,而是粗暴地翻身上马。动作带着一股狠劲,仿佛不是在骑马,而是在驯服自己那颗快要跳出胸膛的心。
“驾!”
一声低吼,沙哑得像是磨砂玻璃。
乌骓长嘶一声,四蹄翻飞,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身后,是还在沉睡的军营;身前,是无尽的、被冰雪覆盖的荒原。
三、 风雪中的冷静
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
多铎却觉得畅快。这种□□的痛,终于暂时压过了心里的痒。
他策马狂奔,任由冰冷的雪粒打在脸上、眼里。他想用这极致的冷,冻住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他想用这呼啸的风,吹散那萦绕在鼻尖的、臆想出来的兰草香。
“冷静……我要冷静……”
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像是在念一道无效的咒语。
乌骓载着他深入了荒原深处。四周白茫茫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人一马。
这种极致的孤独感,并没有让他冷静下来,反而让他心中的那个空洞越来越大。
在这空无一人的旷野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他的视线,再也没有任何声音能干扰他的听觉。于是,苏赫纳的影子,在这片纯白的背景板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勒住马缰,停在一处雪坡之上。
风雪呼啸,吹乱了他的发丝。
他坐在马背上,看着眼前这片死寂的世界,忽然觉得,这漫天的风雪,这无边的荒原,都不过是苏赫纳那双冷漠眼睛的倒影。
他逃出来了。
但他逃进了一个更大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