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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骗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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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没有理会几人各异的反应,自打踏入观音庙起,他就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摄去了魂魄,双目无神,布满褶皱的手颤颤巍巍地从供台上取过几炷香,就着红烛点燃,插进香炉,随即整个人匍匐在地,仿佛卑微到了尘埃里。
观音庙里香火浓郁,烟雾缭绕,四下无人开口,寂静得只剩下额头磕在地面的闷响,空气中似乎多了一道不知是谁的呼吸声。
“咚。”
“咚。”
“咚。”
三声闷响过后,老者才从魇住般的失神状态里回过神来。他惊疑不定地盯着棺中之人,顾不得起身,身体猛地向后缩退,随即撞到了司有的腿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他死死拽住司有的衣袍,指尖用力到泛白“救我——”他的嗓音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片,“救救我,我不想死,救救我仙长!”
司有架着老者的腋下,用一个算不上雅观的姿势把人架了起来:“老伯,你先别慌,跟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者灰翳的眼睛骨碌碌转了转,司有莫名觉得那眼神像阴暗角落里窥伺人的老鼠,透着股阴恻恻的恶寒,他直接松了手,老者来不及反应,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哎呦!”一声痛呼,老者骨头发出一阵咯吱作响的声音,随即摊在地上动弹不得。
“啊!”司有像是这才回过神,忙道:“对不起啊老伯!”伸手想扶他,可不知是不是没有注意手上用的力不对,老者刚起来又一个重心不稳摔了回去。
连着摔了两次即使是一个年轻人都不好受,何况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这老者似乎是终于长了教训“无碍无碍,老头子我自己起来就好”说着试图拄拐杖站起,可连握拐杖的力气都没有。
宋惜时与孙邱见状忙上前,一人架住一只胳膊,直接将人扛了起来。
几人立刻离开观音庙,直奔客栈而去。
老者喝了燕回春倒的水,才觉四肢渐渐恢复知觉。经历这一遭,他似是不愿再兜圈子,扫了眼围在身边的人,咳嗽几声开口道:“村里只有男子,是那个人给我们下的诅咒。”他像是想起什么荒唐至极的事,整张脸涨得通红“能让我们进入轮回的法子只有两个,一个就是让男子结合,生出女娃。”
“这怎么可能?男子结合根本生不出孩子!”在场的都是未经人事的少年少女,闻言只觉三观都在震颤。
老者望向窗外,眼神沉得像浸了墨“能,至少我们村能。你们还记得我说过我们死不了吗?”他顿了顿,不等众人回应便继续道“其实能死,只是每次有人死后,总会有户人家传出有喜的消息。”
“老伯您是说......”宋惜时话未说完,肩头便被拍了一下,转头见司有冲他摇头示意。
可老者像是找到了宣泄的缺口,语气里满是讽刺与麻木“你清楚怀里抱的是谁,可能是你父亲,你昔日的爱人,你的老伙计,他们甚至带着所有记忆。时间久了,纲常伦理又算得了什么?”他盯着众人,近乎癫狂地追问“你们知道我们在这儿轮回多久了吗?百年!近百年啊!你们为什么不救我们?”
众人对上那双赤红的眼睛,一时语塞,说什么呢?难道要告诉老者,他们也是最近几天才收到消息,发现这座深山里的小镇早已被屠尽,最后逃出来的只有一个满脸血污、神志不清的疯子?
“第二种方法。”齐祀对祈君镇的遭遇有同情,但他始终觉得如果只是单纯的矛盾做不到这么狠,未知全貌,他也不想评价,当务之急是解开这阵法,这样他们才能出去,也能送他们去轮回。
宋惜时嘴唇动了动,对齐祀那副毫无同情的冷漠模样心底升起几分不满,刚要开口,却被一只手轻轻拉住了衣袖,是孙邱,他转头看向司有和燕回春,两人眉头微蹙,却显然默认了齐祀的举动。宋惜时只好撇撇嘴,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再作声。
老者猛地抬手在脸上用力抹了几把,勉强压下翻涌的激动情绪。他的目光骤然投向远方观音庙的所在,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杀了他!杀了他!”
“棺材里的人吗?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但我们已经供奉了他百年,整整百年啊!老头子看着他从一具冰冷的尸体,渐渐有了心跳,有了温度,甚至微弱的呼吸,可我们所有人,却活得越来越像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就算是我们欠了他什么,百年的供奉也早该还清了吧?这难道还不够吗?那个人说过,只要在月圆之夜杀了他,我们就能彻底解脱了,他本来就是具尸体,杀了他又有什么不行?”过于激动的情绪让他这话说得颠三倒四,在场的几人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答应。”齐祀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不带半分温度,像一盆兜头泼下的冷水,瞬间将老者从混沌里浇得彻骨清醒。他的表情骤然凝固,手指无力地蜷缩,手中的拐杖几次抬起,又颓然落下。
他微微弓下腰,就在几人欲上前搀扶时,却猛地直起身:“谢谢……老头子谢谢你们!仙长先在此歇息,月圆之时,我们再来寻您。”
“还有——”他脚步顿了顿,回头补充道,“仙长们夜里最好不要前往,除了月圆那日,所有尝试都是徒劳。”
老者的身影渐渐远去,几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那接下来怎么办?”司有指尖在下巴摩挲了两下,扫过众人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齐祀身上:“我觉得还是得去看一眼。”他不等众人发出异议,便一锤定音“晚上齐祀跟我去观音庙,其他人休息,顺便多在村里逛逛。”
宋惜时和孙邱一脸不情不愿,但显然插不上话,只能依言离去,与他们二人不同,燕回仍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司有抬眼看向她,她这才开口道:“我们在这里待了很久了,我有些担心媛媛和小小。”
司有也有这顾虑,但他怕带来不必要的焦虑,这么久也没提,燕回春既然提了,他也没藏着,他倒了一壶茶,轻抿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嘴唇“我们被困在里面鞭长莫及,现在,也就只能相信他们能照顾了,再说齐祀给师妹留过灵鹤,师妹不是小小,求助还是会的。”
那天夜里,司有随齐祀将观音庙的结界探了个底朝天,却发现这结界是个奇物,一旦发起攻击,总觉得再使上一分力便能将其破开,可任凭注入多少灵力,结界都纹丝不动,反倒能将攻击的灵力悉数吸纳,化为自身的力量。简言之,这结界他们根本无法攻破。白天的观音庙倒是没有结界,可一旦打碎水晶棺,整座观音庙便会时光倒流,回溯到棺材碎裂的前一刻,哪怕试图挪动棺材,结果亦是如此。
实在没办法,几人只好安安分分地等着。月圆申时,司里的几人立在观音庙的门口,身后密密麻麻的村民望着他们,明明眼神里满是希冀,可几人却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凉。但箭在弦上,就算是为了他们自己,也容不得半分犹豫。
不知月圆之夜的观音庙藏着何等玄妙,先前布下的结界竟已撤得干干净净,庙门悄然开启。皎白月光如纱般笼罩着棺木,朦胧光影里,那尊假观音竟似要化作真神。
“求仙长们杀了这东西。”
司有掌心一翻,一柄长剑已赫然握在手中。一剑斩落,却仅在棺身留下一道浅浅的刻痕。他眉梢微挑,神色反倒松快了几分,越是难毁,越证明并非不可毁去。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祭出法器,一时间,庙门口尽是他们灵力与水晶棺冲撞的余波。村民们似是被这股波动波及,齐齐退到了几丈开外。
足足一炷香的功夫,裂纹才终于在水晶棺上缓缓蔓延开来,一丝气息顺着开裂的缝隙逸散出来,几乎是瞬息之间,几人便被这股气息死死压制,动弹不得。
“渡劫期气息?”司有眼神一凝,不详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然而这还不够,一阵槐花香气竟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直到这时他们才猛然意识到他们一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第一天进村时那股浓郁的槐花香从他们见到村民开始就没有闻到过了,几天过去了他们竟没有一个人提出过质疑。
花香愈发强烈,浓稠的恍若要凝成雾气,更麻烦的是这槐花香好像还带了催眠效果,几人运气抵抗却只是徒劳,甚至,连修为都在一点点被吞噬殆尽,意识陷入沉睡的最后一秒,司有看到水晶棺里的人眼睫好像颤了颤。
“我就说他们也不行。”
“村长,我之前就说过直接用那个方法。”
接着就是老者那特有的,尖锐的嗓音“如此,那就照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