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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护法小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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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客堂,在地面上投出几方规整的光斑。明澈坐在主位上,面前摆着一份刚刚送达的文件——区规划和自然资源局、住房和城乡建设局的联合检查通知书,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
“责令限期整改,逾期不整改或整改不合格的,将依法予以处罚。”
最后那行字,加粗,醒目。
明澈将通知书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敲了敲纸面。纸是普通的A4纸,但上面的字,却像铅块一样沉重。他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三个人。
叶晚晴坐在他左手边。这个二十六岁的女记者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脸上没怎么化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几岁。她手里拿着笔记本和录音笔,眼神专注,带着职业性的敏锐和探究。
赵清平在右手边。这位四十五岁的律师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外面套一件深蓝色开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边眼镜后面的眼神冷静而专业。他面前摊开着几份法律文件,手里拿着一支钢笔,不时在文件上标注着什么。
老吴坐在稍远些的位置。退休前是区政法系统的干部,六十出头,头发花白,身材微胖,脸上总带着那种在体制内浸淫多年后特有的、既和蔼又让人看不透的表情。他手里捧着一杯茶,慢慢地喝着,眼睛半眯着,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观察。
这三个人,是明澈在过去两天里,一个一个请来的。
叶晚晴是昨天下午来的。她接到明澈的电话时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过来。来了之后,明澈把那份匿名信和慈航会的最新动向简单说了说,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好题材——宗教场所被恶意举报,涉及基层执法和营商环境,还有正邪之争的隐喻,新闻价值不小。她没有立刻答应加入什么“护法小组”,但答应会持续关注,并且如果真有不公,她愿意写文章发声。
赵清平是今天一早来的。他原本只是寺里的普通居士,每周会来上柱香,偶尔帮忙解答一些法律问题。明澈亲自去他律所拜访,把情况说明,重点强调了“对方手段卑劣,意图毁灭百年古刹”。赵清平没多说什么,只问了一句:“证据呢?”明澈把那份通知书推过去。赵清平看了十分钟,然后说:“程序上有瑕疵,可以打。”算是默认了参与。
老吴最难请。明澈托了两位在区里说得上话的老居士,辗转递了话,又亲自上门拜访了两次,才把这位退休的老干部请来。老吴话不多,但态度明确:“该说的话,我会说。该做的事,我也会做。但有一条,必须依法依规。”
现在,这三个人坐在一起,加上明澈,组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核心会议”。
客堂里很安静,只有老吴喝茶时轻微的啜饮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情况就是这样。”明澈打破了沉默,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慈航会——或者说,是慈航会背后的人——通过举报,把规划和住建部门引来了。理由是‘未批先建,存在安全隐患’。通知书在这里,各位可以看看。”
他把通知书推到桌子中央。
叶晚晴最先拿起来,快速浏览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这理由站不住脚。青林寺这些建筑,大部分都是几十年的老建筑,少部分新建的,手续齐全。我采访过类似案例,这种举报,明显是恶意干扰。”
“程序上确实有问题。”赵清平推了推眼镜,语气冷静得像个外科医生在分析病例,“通知书只说‘接群众举报’,但没有附任何具体的举报材料,也没有说明举报人身份。按照《行政处罚法》和《行政强制法》,行政机关在接到举报后,应当进行初步核查,有初步证据证明存在违法事实,才能下发责令整改通知书。现在这样,属于证据不足,程序瑕疵。”
老吴放下茶杯,慢悠悠地开口:“规划和住建那边,我熟。负责这块的王科长,以前在我手下干过。这人,原则性有,但胆子小,怕事。如果真是‘群众举报’,他按程序走,谁也说不出什么。但如果是有人打了招呼……”他顿了顿,看了明澈一眼,“那就不一样了。”
明澈听明白了。
赵清平说的是法律,叶晚晴说的是舆论,老吴说的是人情。三个人,三个角度,但指向同一个结论:这次举报,来者不善,而且背后有人。
“那依各位看,”明澈缓缓开口,“我们该如何应对?”
“先礼后兵。”赵清平第一个说,“我会以寺院法律顾问的名义,起草一份《情况说明》和《法律意见书》,正式提交给规划和住建局。明确指出他们程序上的问题,要求他们提供举报材料和初步核查证据,否则应当撤销这份通知书。”
“同时,媒体要跟进。”叶晚晴接上话,手指在笔记本上轻轻敲着,“我可以先写一篇内参,反映基层执法中存在的不规范现象,以及某些不法分子利用举报手段恶意干扰正常宗教活动的行为。内参不公开,但能送到相关领导桌上,形成压力。”
“内参要写,但话别说太满。”老吴补充道,语气依旧不疾不徐,“要给对方留台阶。重点是‘反映情况’,不是‘举报谁’。等规划和住建那边有了回应,看他们态度,再决定下一步。”
三个人,三句话,一个初步的方案就出来了。
明澈听着,心里快速盘算。
赵清平的法律手段,是基础。必须走程序,讲道理,把对方逼到法律和程序的对立面。叶晚晴的舆论监督,是辅助。媒体不能直接干预执法,但能形成舆论压力,让某些人有所顾忌。老吴的人情关系,是润滑剂。有些事,法律和媒体解决不了,但一个电话、一次面谈,可能就能化解。
这三个人,各有所长,各司其职。
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整合起来,形成一个整体,指向同一个目标。
“三位说的都有道理。”明澈开口,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但我觉得,光是这样,还不够。”
三个人都看向他。
“法律手段、舆论监督、人情疏通,这些都是被动的应对。”明澈缓缓地说,“对方出一招,我们拆一招。这样下去,太被动,也太消耗精力。慈航会这次能用举报,下次就能用别的。我们防不胜防。”
“那明澈师父的意思是?”叶晚晴问,眼神里带着探究。
“我的意思是,”明澈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要成立一个专门的、常设的应对机制。不是临时凑几个人商量,而是一个有明确分工、有固定流程、有长期目标的……小组。”
他看向赵清平:“赵律师负责法律层面的一切事务,包括但不限于应对举报、处理诉讼、审核合同、提供法律咨询。”
看向叶晚晴:“叶记者负责舆情和信息工作,包括但不限于媒体联络、正面宣传、危机公关、以及……必要时的调查取证。”
看向老吴:“吴老负责对外协调和关系维护,特别是与政府各部门、相关机构的沟通,确保我们的声音能被听到,我们的合理诉求能被重视。”
最后,他的目光回到三人脸上:“而我,负责统筹协调,提供必要的资源和支持,并在重大问题上做出决策。”
客堂里再次陷入寂静。
三个人都没有立刻说话,都在消化这个提议。
成立一个小组,一个专门为青林寺服务的、集法律、舆论、关系于一体的常设机构。这听起来……有些夸张,但又似乎顺理成章。毕竟,青林寺现在面临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宗教内部事务,而是涉及法律、行政、舆论乃至商业竞争的复杂局面。
“这个小组,”赵清平最先开口,语气谨慎,“叫什么名字?性质是什么?经费从哪里来?运作方式如何?”
“名字可以叫‘护法小组’。”明澈早有准备,“取‘护持正法’之意。性质是寺院下设的、由信众志愿者组成的公益咨询团队,不涉及商业利益。经费由寺院承担,但仅限于必要的交通、材料等成本支出。运作方式……定期开会,平时通过电话、网络沟通,有紧急情况随时碰头。”
“护法小组……”叶晚晴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睛亮了亮,“这个名字好。既有宗教色彩,又符合实际功能,还容易引起外界的好感。”
老吴没说话,只是慢慢地喝着茶,像是在权衡利弊。
良久,他放下茶杯,看向明澈:“明澈师父,我退休了,图个清静。帮忙说几句话,出出主意,可以。但要我加入什么‘小组’,定期开会,跑前跑后……”他摇了摇头,“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
明澈点点头,表示理解。
“吴老放心,不会让您折腾。”他的语气诚恳,“您只需要在关键时候,帮忙递句话,指条路。具体跑腿的事,我来安排人。至于开会,您方便就来,不方便,我让人把会议纪要给您送去,您看看,提提意见就行。”
这话说得很到位,既给了老吴台阶,又明确了他在小组中的特殊地位——不是普通成员,而是顾问,是定海神针。
老吴的脸色缓和了些,微微颔首:“既然明澈师父这么说,那我……就挂个名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赵清平推了推眼镜:“我没问题。寺院平时帮过我不少,现在有事,我理应出力。法律方面的事,交给我。”
叶晚晴也点头:“我也没问题。这件事本身就有新闻价值,跟踪报道也是我的工作。而且,”她顿了顿,看了明澈一眼,“我觉得,这不只是帮寺院,也是在维护一种……正气。如果连青林寺这样的正信场所都能被随意构陷,那这个社会的法治和公义,就太让人失望了。”
三个人,三种不同的动机。
老吴是人情和面子,赵清平是回报和职业兴趣,叶晚晴是正义感和新闻敏感。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同意了。
明澈心里松了口气,但脸上依旧平静。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前,取出几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既然三位都同意,那我这里有几份简单的章程和保密协议,请各位过目。”他把文件分别递给三人,“章程里明确了小组的宗旨、职责、运作方式和成员权利。保密协议……主要是为了保护寺院和各位的隐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三个人接过文件,低头看了起来。
章程写得很清晰,宗旨是“依法护教,正信济世”,职责就是刚才明澈说的那些,运作方式是“民主讨论,集中决策”,成员权利包括“知情权、建议权、退出权”等。没有什么霸王条款,也没有什么陷阱,看起来就是一份正规的志愿者团队章程。
保密协议也简单,主要是约定小组成员不得泄露会议内容、内部文件以及寺院的敏感信息,否则要承担相应责任。
赵清平看得最仔细,逐条审阅,甚至还指出了几处表述不够严谨的地方。叶晚晴浏览了一遍,爽快地签了字。老吴戴上老花镜,看了半天,最后也点了点头,拿起笔签了名。
签完字,三个人把文件递还给明澈。
明澈接过,一份一份收好,放回文件夹。然后,他重新坐下,看向三人,神情变得郑重。
“那么,从今天起,‘护法小组’就正式成立了。”他说,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应对这次举报事件。赵律师,法律意见书的事,就拜托你了,最晚明天上午给我初稿。叶记者,内参的事,也请你抓紧,最好能和赵律师的意见书同步。吴老,规划和住建那边,还请您适当关注,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告知。”
三个人都点头。
“另外,”明澈补充道,“以后小组的例会,暂定每周一次,时间地点另行通知。有紧急情况,随时联系。我的手机号码,各位都有。赵律师和叶记者的,我也记下了。吴老那边,我让净心定期上门拜访,免得您来回跑。”
安排得井井有条,考虑得周到细致。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认可。这个年轻的僧人,说话办事,不像个出家人,倒像个久经沙场的职业经理人。
“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澈站起身,合掌行礼,“辛苦三位跑一趟。后续有什么进展,我们随时沟通。”
三个人也站起身,还礼。
叶晚晴收起笔记本和录音笔,朝明澈点点头,转身走了。赵清平整理了一下文件,也告辞离开。老吴走得最慢,到门口时,回头看了明澈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摆摆手,慢慢地走了。
客堂里重新安静下来。
明澈站在门口,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阳光正好,洒在青砖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远处,大殿的屋檐下,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护法小组的成立,不仅仅是为了应对眼前的举报危机。它更像是一个信号,一个宣言:青林寺,或者说,他明澈,不再是被动挨打、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从今以后,任何想要对这座寺院下手的人,都要掂量掂量,能不能过得了法律、舆论、人情这三关。
而这,只是开始。
下午,明澈去了库房。
李执事还在那里清点账目,桌上堆满了账簿和单据,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灰尘的味道。看见明澈进来,他放下手里的算盘,站起身。
“明澈师父。”
“李执事。”明澈点点头,目光扫过桌上那些账本,“清点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李执事从桌上拿起几页纸,递给明澈,“这是初步的问题清单。主要集中在慧明监院……哦,慧明都监主管库房这三年期间。有几笔采购,价格明显高于市价,而且供应商都是同一家,叫‘永盛建材’。还有几笔修缮费用,只有收据,没有明细,金额还不小。”
明澈接过清单,快速浏览。
清单列得很清楚:时间、事项、金额、问题备注。一笔一笔,触目惊心。光是价格虚高的部分,三年累计下来,就有将近二十万。那些没有明细的修缮费用,也有十来万。
加起来,三十多万。
对于一个靠香火和少量捐赠维持的寺院来说,这不是个小数目。
“证据都留好了吗?”明澈问,声音平静。
“都留好了。”李执事点头,“采购合同、付款凭证、收据,包括和市场上同类产品的价格对比,我都整理出来了,单独装订。另外,我还走访了几家建材市场,问了同规格材料的价格,都做了记录。”
明澈点点头。
李执事做事,果然稳妥。
“这些账目问题,”他沉吟片刻,“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目前就我们两个。”李执事说,“帮忙清点的师弟,我只让他们点数,没让他们看账。”
“好。”明澈把清单递还给李执事,“东西收好,暂时不要声张。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时机成熟?”李执事愣了一下,“明澈师父的意思是……”
“账目问题要处理,但不是现在。”明澈解释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应对外面的举报。内部的事,先放一放。等外部危机解决了,我们再慢慢清理内部。”
李执事明白了。
攘外必先安内,那是老话。但有时候,安内之前,得先攘外。否则内忧外患一起上,谁都扛不住。
“我明白了。”李执事收起清单,“那这些账……”
“先封存。”明澈说,“库房钥匙,你保管一把,我保管一把。从今天起,所有物品出入,必须有我们两个人中至少一个人的签字。采购事项,暂时由你负责,但价格必须货比三家,每一笔都要有明细,有凭证。”
“是。”李执事应道。
明澈又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开库房。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李执事一眼。
“李执事,”他说,声音很轻,但很清晰,“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李执事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应该的。”
明澈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走了。
李执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站在原地,很久没动。他想起三天前,明澈问他“愿不愿意帮忙”时的情景。那时他答应了,但心里多少还有些疑虑——毕竟明澈太年轻,毕竟慧明经营多年,毕竟这寺里的水,太深。
但现在,看着明澈这一步步的棋,他忽然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或许是对的。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
傍晚时分,明澈回到监院禅房。
净心已经准备好了晚饭——一碗白粥,一碟咸菜,两个馒头,简单,清淡。明澈坐下,慢慢地吃着。粥是温的,咸菜有点咸,馒头是新蒸的,松软可口。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
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动。
护法小组成立了,但能发挥多大作用,还得看后续。赵清平的法律意见书,叶晚晴的内参,老吴的关系运作,这些都需要时间,也需要契机。
账目问题找到了,但暂时不能动。那是牵制慧明的筹码,也是清理内部的利器,但必须用在最合适的时候。
还有林薇……
他想起昨天那个坐在客堂里,强作镇定却难掩绝望的女人。雅木轩,陈永富,三百万贷款……那些事听起来离寺院很远,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些事和他有关,和这座寺院有关,和他正在走的这条路有关。
具体是什么关系,他说不清。
但那种感觉,很强烈。
吃完饭,净心收拾了碗筷,退了出去。禅房里只剩下明澈一个人。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暮色四合,远山如黛,寺院的轮廓在越来越暗的光线中,渐渐模糊。
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短信。
明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信人是个陌生号码,内容很短:
“明澈师父,我是林薇。今天在寺里打扰了。您的话,我回去想了很久。或许您是对的,人必自助。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自助’。如果方便,能否再约个时间,我想再向您请教。冒昧打扰,抱歉。”
短信的语气很客气,甚至有些卑微。
但明澈读出了字里行间那种走投无路的绝望,和最后一丝不肯放弃的希望。
他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
然后,放下手机,没有回复。
现在还不到时候。
林薇的困境,是她的困境,不是他的。他可以帮助她,但前提是,她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她值得被帮助,值得被纳入……那个系统。
而那个系统,现在还只是雏形。
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资源,需要更稳固的地位。
所以,不急。
让子弹飞一会儿。
晚课钟声响起时,明澈已经跪在了大殿的蒲团上。
僧人们陆续进来,跪好,合掌。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交头接耳,只有衣袂摩擦的窸窣声,和脚步落地的轻响。气氛依旧凝重,但比起前几天,似乎少了些压抑,多了些……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观望。
明澈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经文声响起,低沉,浑厚,在大殿里回荡。他跟着念诵,声音平稳,清晰,每个字的发音都标准得无可挑剔。但心思,却没有完全在经文上。
他在想今天发生的事。
护法小组的成立,账目问题的发现,林薇的短信……所有这些,像一颗颗棋子,在他脑子里排列,组合,形成各种可能的棋局。
下一步该怎么走?
是先集中精力应对举报,还是同时开始内部整顿?是继续观察林薇,还是主动伸出援手?是等待慧明的下一步动作,还是先发制人?
每一个选择,都可能通向不同的结局。
而他,必须选对。
经文声还在继续,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冲刷着大殿,冲刷着每个人的心。明澈沉浸在这种声音里,感受着那种古老的、充满力量的节奏。忽然,他想起清源住持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诵经不是念给佛听的,是念给自己听的。念着念着,心就静了,事就明了。”
心静,事明。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躁动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睁开眼睛,大殿里烛火摇曳,佛像庄严。僧人们虔诚地跪着,念诵着千百年不变的经文。那种氛围,那种力量,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定。
是的,不急。
路要一步一步走,棋要一步一步下。
他有时间,也有耐心。
晚课结束时,天已经全黑了。
明澈走出大殿,秋夜的凉风迎面吹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他抬起头,看向夜空。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稀疏地散落在天幕上,发出微弱而坚定的光。
就像这寺院,就像他自己。
在无边的黑暗里,努力地,发出一点光。
哪怕微弱,也要亮着。
他转身,朝监院禅房走去。
脚步沉稳,坚定。
仿佛这夜色,这前路,这所有未知的挑战,都不足为惧。
因为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护法小组,是他的第一道防线。
而他自己,是最后的,也是最坚固的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