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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光与影的试炼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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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七点,基地广播准时响起。
“致敬考核名单已锁定,不可更改。倒计时48小时。”
机械女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像一把冰冷的尺子,量着每个人心跳的节奏。
中央排练厅的门缓缓滑开,冷白的顶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照得满室如霜。镜墙映出无数个练习生的身影,拉伸、压腿、踮脚,动作整齐划一,像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地板蜡和汗水混合的气味,闷得人胸口发紧。
张桂源站在角落,离人群最远的位置。
他没戴耳机,也没看手机,只是低头看着手里那张纸——《我不是你》。字迹已经改过三遍,边角被手指反复摩挲得起了毛。他轻轻把它折成两半,塞进裤兜,然后弯腰,开始拉伸右腿后侧的肌肉。
动作很慢,但每一下都到位。
他知道有人在看他。
他也知道那个人迟早会来。
果然,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地板上的节奏像鼓点,不疾不徐,却带着目的性。张奕然从他身边走过,一身黑色训练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贴着的肌效贴。他戴着耳机,音乐声漏出来一点——是《追光者》的旋律,但被混音过,鼓点密集,人声低哑。
他在张桂源身侧停下,没回头,只是轻声说:“光不会回头等影子。”
说完就走了。
张桂源的手指在裤兜里捏紧了那张纸,纸角硌着掌心,有点疼。
他没抬头,也没说话。
可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再没有退路。
上午九点半,分组排练开始。
编舞导师站在前方,身后大屏播放着《追光者》原曲MV。画面里,余宇涵站在暴雨中唱歌,雨水顺着发梢流下,眼神却亮得像刀锋。音乐温柔,钢琴前奏缓缓流淌。
“这段是情感铺垫,”导师说,“动作要收着,像在等一场雨停。”
练习生们站成三排,跟着节拍走位。张桂源在第二排靠左,动作干净,但不再追求完美复刻。他的手抬起时,指尖微微颤抖,像是真的在承受某种重量。
音乐播到副歌前两秒。
突然,屏幕黑了。
音响发出一声短促的“滋啦”。
下一秒,一段全新的混音炸响。
节奏快了一倍,电子鼓点密集如子弹,原曲的钢琴被替换成沉重的贝斯线。人声响起,是张奕然的声音,经过电音处理,锋利而冰冷:
“我不是追随者,我是终结者\
你的光太旧,该换新火种\
影子若不觉醒,就该被烧尽”
所有人动作一僵。
后排有人低头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张奕然的短视频已经发布,标题赫然写着:**#重构追光者|真正的光,从不怕被超越**。
视频封面是他站在空荡舞台中央,背对镜头,脚下是一圈燃烧的虚拟火焰。
张桂源站在原地,没动。
可他的呼吸变了。浅而急,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导师皱眉:“谁切的音乐?”
没人回答。
张奕然从后排走出,摘下耳机,声音平静:“我申请临时试听,系统自动同步了。”
“这不是你的编排!”
“可曲目是《追光者》,我没改名字。”他笑了笑,“我只是……提前让大家感受一下,什么叫‘继承’。”
张桂源转身,大步走向音响。
他没看任何人,手指直接按在暂停键上。
音乐戛然而止。
排练厅瞬间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他转过身,目光直直钉在张奕然脸上:“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张奕然迎上去,一步,两步,直到两人相距不到半米。
他比张桂源高两公分,微微低头,像在审视一件物品。
“证明光不该被供奉,而该被继承——由我。”
“继承?”张桂源冷笑,“你连他的呼吸节奏都听不懂。”
“可我知道他在夜里哭过。”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张桂源耳膜。
他瞳孔骤缩。
“我知道他凌晨三点还在录音室摔耳机,知道他因为一个高音破音,把自己关在里面五个小时。”张奕然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这些,你只知道海报上的脸吧?”
张桂源没说话。
可他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疼,喘不过气。
他知道张奕然说的是真的。
他知道那些深夜的录音,那些崩溃的瞬间,那些没人看见的狼狈。
可他从没听过。
他只记得自己一遍遍模仿余宇涵的ending pose,记得把每一帧舞台录下来反复观看,记得在日记本上写“今天又像了一点”。
可他不知道他也会哭。
他不知道他也曾想放弃。
杨博文这时挤进两人之间,手搭在张桂源肩上:“大家都为了考核,别伤和气。”
张奕然看着他,忽然笑了,语气柔和下来:“博文,你说‘追光’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可你有没有想过,张桂源眼里的光,是不是也正在吞噬他?”
杨博文一愣。
他下意识看向张桂源。
后者脸色发白,嘴唇抿成一条线,呼吸微颤。
“有些人,一辈子活在别人的影子里,”张奕然声音轻了,却更刺人,“连影子都不是,只是灰。”
练习生们开始交头接耳。
有人拍照上传,话题#追光者内斗迅速冲上热搜前十。
导师脸色铁青:“今天就到这里。你们两个,下午前交书面说明。”
张桂源没再说话,转身就走。
他的背影僵直,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上午十点十五分,走廊转角。
阳光从高窗斜切进来,照在瓷砖地上,像一道无法跨越的界限。
杨博文追上来,递过一瓶水:“别理他,他就是想激你。”
张桂源接过,没喝,只是握在手里,冰凉的瓶身贴着手心。
“他说得对。”他低声说。
“什么?”
“我根本不了解他。”张桂源抬头,眼神空了一瞬,“我崇拜他,模仿他,想变成他……可我连他为什么唱歌都不知道。”
杨博文急了:“可你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靠近光!”
“可我现在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了。”他苦笑,“他听过的痛,我连听都没听过。”
杨博文语塞。
他第一次感到无力。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守护张桂源的梦想。
可现在他开始怀疑——他守护的这束光,是不是早就变成了一堵墙,把张桂源困在了里面?
“你不是影子。”他说,声音有点抖,“你是张桂源。”
张桂源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背影消失在拐角,像被阴影吞没。
上午十一点,地下三层。
一条被遗忘的通道,尽头是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牌写着“H-07”,字迹几乎被灰尘覆盖。
左奇函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一把老式钥匙。
他推开门,灰尘簌簌落下。
废弃录音室。
设备老旧,话筒蒙着灰,墙上贴着泛黄的海报——是余宇涵早期练习照,穿着简单白T恤,站在空荡舞台中央,眼神还没现在那么冷。
左奇函关上门,打开台灯。
昏黄的光洒在桌面上,照亮一台老式录音笔。
黑色外壳,边角磨损,电池盖松动。
他按下播放键。
滋啦——
电流杂音后,是断续的哼唱。
《沉没的王冠》的旋律,但更原始,更疲惫。尾音颤抖,带着咳嗽和喘息。
“……主歌第三句,再降半拍试试……不行,还是不对……”
是余宇涵的声音。
年轻,沙哑,透着彻夜未眠的倦意。
录音持续了十几分钟,全是试错、重来、自言自语。
然后,某一段,他停下,沉默了很久。
接着,低低地说:
“如果有一天,有人只是因为我而跳舞……我希望他不是为了变成我。”
空气仿佛凝固。
张桂源站在门口,没进去,手扶着门框,指节发白。
左奇函继续播放。
下一段录音,是几天后。
余宇涵在唱《追光者》demo,唱到一半,破音,停下来,深呼吸。
背景里,极轻的声音响起,几乎被掩盖:
“……涵哥,我能听见你。”
是张奕然。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
张桂源猛地抬头:“这是……他偷录的?”
左奇函点头:“不止一次。他用公司备用设备,伪装成系统自动归档。我查了日志,IP指向他的私人账户。过去三个月,他每天凌晨两点,都会远程调取这间录音室的监控和音频。”
“他一直在听。”
“不,”左奇函盯着他,“他在收集。收集余宇涵的脆弱,收集他的痛苦,收集他最不想被人听见的声音。然后,把这些当成武器。”
张桂源靠墙坐下,背脊贴着冰冷的墙面。
他低头,看着地上散落的《我不是你》歌词纸。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动一角。
他忽然弯腰,捡起笔,翻到纸背面,在空白处重重写下:
**“我不是你,也不是你的影子。我是我。”**
字迹深陷纸面,像刻进去的。
他抬头,眼神清明,像暴雨洗过的天空。
“他以为窃取声音就能成为光?”他声音很轻,却稳,“可光从来不是靠偷来的。”
左奇函看着他:“你要怎么做?”
张桂源嘴角微扬,第一次露出笑,不是苦涩,不是勉强,而是清醒后的锋利。
“既然他想在《追光者》打败我……那就堂堂正正,同台竞演。”
下午两点,行政大厅。
阳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落在考核管理处的金属台面上,反着冷光。
张桂源走进去,手里拿着一份打印好的文件。
工作人员抬头:“有事?”
“同台竞演申请。”
对方愣住:“这不在常规流程里……”
“规则第十七条,”张桂源平静说,“‘特殊形式表演可提交申请,由评审团裁定’。我没违规。”
工作人员犹豫片刻,还是接过文件,录入系统。
大屏在大厅中央缓缓刷新。
所有练习生都停下脚步,抬头看。
公示榜榜首,原本只是两人名字并列报名《追光者》,现在多了一行加粗标题:
**《追光者》同台竞演**\
**张桂源 vs 张奕然**
底下是申请理由:“以不同理解,诠释同一束光。”
全场寂静。
有人倒吸一口气。
有人掏出手机狂拍。
张奕然站在二楼栏杆边,手里握着水壶,目光死死盯着屏幕。
他没笑,也没动。
可他的手指在水壶上收紧,指节泛白,像要捏碎什么。
他知道,这场对决,再也无法操控。
不再是他在舞台上单方面宣告。
而是两人,面对面,真刀真枪。
下午两点零二分,监控室。
黑暗房间,数十块屏幕闪烁着不同角落的画面。
中央屏幕定格在行政大厅大屏,那行加粗标题被放大。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轻点动鼠标,切换画面。
张桂源走出大厅,背影挺直。
张奕然站在二楼,一动不动。
另一屏,是废弃录音室的内部监控——左奇函正带着张桂源离开,门关上,铁锁落下的声音被麦克风捕捉。
戴口罩的身影坐在主控台前,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下半张脸,下巴线条冷硬。
他缓缓摘下帽子,露出半张侧脸。
耳垂上有一道旧疤,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
墙上挂着一张旧合照——余宇涵、朱志鑫、童禹坤、张峻豪等人站在一起,笑容灿烂。中间的位置被人剪去,只剩一道参差的白边。
他盯着屏幕里张桂源的脸,低声说:
“游戏……开始了。”
所有摄像头红光微闪,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