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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又聊了几句,陆欢被陆芬叫去帮忙,陈菲菲一个人坐沙发上,有点无聊,拎起茶杯抿了口水。
杯子放下,云竹也卸好妆从卫生间出来了。
她前面的碎发还沾着水珠,皮肤白皙,眉目清晰。
有雨后文竹清冽而婉约的韵味。
这人的皮囊当真是优越,清丽冷媚脱俗。
饶是短发女人不在陈菲菲的审美范围内,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二姨给倒的茶?”云竹坐到了她身边,朝着她放下到茶几上的杯子一抬下巴。
“嗯。”陈菲菲观察她,“酒劲下去了?”
“差不多了,聊了什么?”云竹倾身,拎起了茶杯,作势就要拿到嘴边喝。
“嗳,我刚喝过这个杯子。”陈菲菲连忙提醒。
云竹手停了一下,目光掠过杯口残留的一点淡淡口红印,对上陈菲菲的视线,不以为意地:“so?同一根吸管都用过。”
陈菲菲噎了一下,想说上次那是纯属意外,好歹弯直有别!
又担心这话让陆欢她们听到。
她只好改口说:“你没自己杯子啊?”
“懒得拿了。”
“人怎么可以这么懒的?”
“怎么不可以?”
懒就算了,还懒得理直气壮。
陈菲菲没好气地:“你怎么不懒死。”
“倒是个好死法。”云竹说着,将手里的杯子移到嘴边,“不过,在懒死之前,我可不想渴死。”
红唇微启,抿含住她残留在杯沿的口脂印。
她在就着她的唇印止渴。
陈菲菲不说话了,不露声色地别开了眼,一面想这人简直是泼皮无赖,一面又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并不反感对方这样。
“还没回答我呢。”云竹从唇边挪开了杯子,“你们之前在聊什么?”
“聊你小时候的糗事。”
云竹挑眉:“哪些?”
“水喝太多,玩得太兴奋,兴奋到睡觉尿床了。”陈菲菲信口胡言。
好一会儿没听到动静,陈菲菲抿唇侧过头,不算太意外地,同云竹对上了眼睛。
零星一点意外,来源于云竹的眼神,好似无风无浪的海面,只有微微的涟漪轻漾粼光。
乍一看温和,细品却是灼热,像烫在水面的烧箔。
“你是在拿自己的糗事假装成我的么?”她终于反击。
陈菲菲败下阵,错开了视线,“滚你妹的。”
“你不就是妹妹么。”
陈菲菲嗔了她一眼,“谁是妹妹了,你这么幼稚,也就生理年龄大点罢了。”
云竹笑了声:“幼稚也是被你传染的。”
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放松,放松到可以放任自己幼稚一点的时候了。
她俩的斗嘴止停在厨房门被陆欢拉开。
陆芬边端菜上桌边喊:“来吃饭了。”
陈菲菲去卫生间洗了手,随云竹坐到了饭桌前。
桌上放着陆芬已经拌好的三碗炸酱面,还有现炒的荷塘小炒、清炒鸡头米、紫菜蛋花汤,因着属于夜宵了,份量不多。
炸酱面里的肉酱,让陈菲菲想起鸡蛋灌饼上涂抹的酱料。
也不知是陆芬以前把肉酱结合了鸡蛋灌饼,还是如今用鸡蛋灌饼的酱料拌了面。
陆芬笑问陈菲菲:“还合口味么?”
不等回答,又说都是些家常菜,叫她别嫌弃。
陈菲菲抬头,眼睛大大的,卖乖时的声音很甜,“很好吃。我小时候常买您做的鸡蛋灌饼吃,特别馋这个肉酱,酱香肉劲道?今天可算是又尝到了,您别嫌我胃口大才是。”
听着温顺。
像会在老人面前收敛炸毛、讨巧撒娇的猫,哄得人开心。
哪有厨子会嫌食客胃口大的,巴不得自己的菜都被吃完,那才有成就感。
云竹淡淡一勾唇,忽而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带同学回家吃饭。
彼时做饭的还是另一个人,撑着莹洁的脸,秀眉微蹙,苦恼地问她:茸茸,妈妈做的菜是不是很难吃啊,怎么你同学都没吃几口?
确实不太好吃,但,也算不上难吃。
如果那人还在,带陈菲菲来吃那人做的饭,那人定是会像此刻的陆芬,被哄得喜笑颜开的吧……
“又吃不下了么?”陆芬问。
“没,在想事情。”云竹回过神,不动声色地低头吃面。
头一回,她将陆芬做的生日炸酱面给吃完了。
陆芬自己没吃,就陪坐在旁边看她们三吃,时不时地同陆欢和云竹唠几句家常话。
陈菲菲默不作声地旁听着,能明显地从对话的语气区分出陆芬对两人不同的态度。
与陆欢聊天时,陆芬说的是方言,关心的话语说得都有点冲。
像极了陈仪对她的态度。
而对云竹,则是温和慈爱,偶尔说一两句较重的话都在察言观色。
关心是真的,但怕云竹因为被说重话心生不悦也是真的。
就不像陈仪,仗着是自己最亲密的亲人,往往口无遮拦,伤人而不自知。
也因此,透露出一点微妙的距离感。
这顿夜宵的氛围还算温馨,陈菲菲却有种奇特的感觉。
莫名其妙地,想到小时候和小伙伴们扮家家酒,演戏演得真真的,仿佛真如彼此的亲人一般。
但也只是仿佛。
吃完面,云竹和陈菲菲先后放下碗筷,去卫生间洗了脸和手。
陈菲菲出来的时候,云竹正在帮陆芬收拾碗筷。
陆芬叫她放着别动,又说:“那边床是新铺的,今晚就在这住吧,别去酒店了。”
云竹颔首说:“好。”
话音刚落下,云竹放桌上的手机响了铃。
陈菲菲走过去,只见她几乎是一秒冷了脸,眉眼流露出几分厌世感。
似是有些恼这通煞风景的来电。
陈菲菲下意识地瞥一眼她的手机。
屏幕上来电显示是:爷爷。
“我去接个电话,你坐会儿。”云竹拿着手机出了门,去到了院子里接电话。
陈菲菲可坐不住,她有点吃撑了,于是敲了敲厨房的门,问在里面忙碌的陆欢和陆芬:“阿姨,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哪有要客人帮忙的。”陆芬笑说。
“就是。”陆欢也附和,“尤其啊,你还是第一个被她带来这里的人,很重要的朋友了,不好叫你干活的。”
陈菲菲微怔,月蕴溪都没被带到这里过么?
同时也恍然明白,为什么陆欢会同她交浅言深说那么多。
“吃不吃水果?”陆芬问她,“家里有葡萄、樱桃、苹果,有喜欢的么?”
陈菲菲笑笑婉拒:“有点撑,吃不下了。”
“你们小年轻不都两个胃么?”陆芬还是去冰箱拿了樱桃,“以前云竹就很喜欢吃樱桃,不看着点,吃起来都没节制。”
陈菲菲问:“现在不喜欢了么?”
陆芬说:“现在,也不能说不喜欢,有点怕吃了吧,要吃也只在这里才会吃。”
陈菲菲没太听明白。
见状,陆欢给她解释说:“云家那边是个虎狼窝,她刚回去那会儿,有人要给她下马威,在樱桃上做了手脚,大半夜去洗胃,遭老罪了。幸亏吃得少,不然小命都要搭进去。”
陈菲菲咋舌,没想过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勾心斗角,会真实发生在熟人的身上。
陆芬洗了樱桃,装到透明碗里,递给陈菲菲说:“麻烦陈小姐送过去了,看她电话打完没。”
透明的玻璃碗里,沾着水珠的樱桃个个饱满圆润,看着就好吃。
陈菲菲接过了碗说:“好。”
走到玄关,往院子瞥看了眼,没见着人,陈菲菲靸上自己的鞋出门,直觉地朝另一边转身,才发现云竹的身影。
院子的尽头,灯柱子上挂着老式煤油灯造型的灯,在晚风里摆动,连同地上光晕也在轻轻摇曳。
光晕的中心架着两个秋千,云竹就坐在左边的秋千上,支着长腿,前前后后地晃悠。
显然是已经打完电话了。
陈菲菲踩着石板路走过去。
空气里花香随着步子越发浓郁,比茉莉花还馥郁的香气。
来自秋千旁边的花圃,金银花花藤爬满了支架,只有最右侧稍空一些,种了小小一棵树。
看长椭圆形的叶子,像是小枇杷树。
走近了,陈菲菲问:“那是枇杷树么?”
云竹“嗯”声说:“听了你的作文挺感兴趣,从果农那买了一棵移过来种上了。”
“这能结出枇杷么?”
“不知道。”云竹笑说,“你可以每年都来看看它,看它能不能结出果来。 ”
这话亲昵,像在邀请她每年这个时候都来陪过生日。
陈菲菲没有接这话茬。
未来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谁都不知道。
她坐到右边的秋千上,递过手里的玻璃碗:“喏,你大姨叫拿给你的。”
云竹伸手从碗里拿了樱桃。
陈菲菲无语了一下:“你就不能自己拿着碗?”
云竹:“拿了不好吐核。”
“一手拿碗,一手吐核!”陈菲菲把碗塞给她。
云竹一手抓着手机,一手捧着碗,都拎起来给她看,笑嗔道:“你瞧瞧,哪儿还有手嘛,你喂我?”
陈菲菲正想说,你就不能把手机放口袋?
但云竹话音里有挑衅的语气,带了点激将法的意味。
她转念便想喂就喂,拿了樱桃,递到云竹嘴边。
云竹低着眉眼,目光掠过她剪得干净的指尖,长睫轻扇了一下,张口咬住了樱桃。
齿尖不可彼避免地磨过指腹。
陈菲菲甚至能感受到,微微湿濡的柔软,裹卷圆润的樱桃时,舔过她指尖。
抬眸,撞进深沉的眸色里。
昏黄的灯光烫在脸上。
陈菲菲缩回了手,捻了捻指腹,把碗又从云竹手上拿了回来,“自己拿着吃……我给你端着。”
云竹鼻音里溢出轻笑,“哦”一声,若无其事地拎起一颗,转着上面的梗,“那要我喂你么?”
陈菲菲一把薅过来,“大可不必。”
无意识地,又或许是有意识但自欺欺人没在意地,用触感仍有残留的指尖将樱桃抵进唇瓣之间。
云竹眸光在她半含进嘴中的指尖逗留了片刻,慢吞吞地收回。
片刻,云竹忽而开口问她:“陈嘉树,会来看枇杷结果么?”
陈菲菲愣了一下,“为什么突然这么叫我?”
“看枇杷树突然想到了。”云竹说,“毕竟这名字原本属于你不是么?”
“……是不是觉得嘉树寓意比菲菲好很多?”
陈菲菲没等云竹发表看法,继续道:“小学的时候做自我介绍,很多小朋友会解释自己名字的来源,有出自古诗词的,有出自论语、道德经的,我的就很普通。回到家,我就问妈妈,为什么给我改名叫陈菲菲?”
“她怎么回答你的?”
“她跟我说,以前给我起名叫嘉树,是因为,谈鸿志以为我会是个男孩儿,期望自己的儿子能成树人,有建树。而她给我改成菲菲,是觉得我可以是一棵嘉树,也可以是一棵小草;也可以一朵小花;也可以是有花有草的旷野……”
陈菲菲叹了口气。
“虽然她被现实磋磨得早已经忘记给我改这名字的心意。
但在那一刻,我真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拥有很多种可能性。
可以是一片赴往春天的旷野。”
云竹低着头,呢喃重复:“赴往春天的旷野。”
陈菲菲听不明白她的语气:“怎么?”
云竹挑起面,嘴角浮一点笑,淡淡地:“你本就是。”
陈菲菲一怔。
平缓温和的话音,从容轻闲的气韵,让她恍然意识到,这人年长她三岁的事实。
所以才能把一句也许应该是安慰的话,说得像是一种官方认证。
陈菲菲笑了笑,转而问她:“你跟你妈妈生活的时候,叫什么?”
闻声,云竹抬起头,牵唇道:“金银花。”
“?”陈菲菲半信半疑,“真假的?”
“不好听?”
“也……不算……是吧。”陈菲菲说,“有点特别。”
云竹哈哈笑起来。
“我怎么觉得你在忽悠我。”
“为什么觉得我在忽悠你?”云竹开玩笑说,“你对我成见有点大哦。”
“行吧,那我以后叫你花花。”
“怎么感觉像小狗的名字。”
陈菲菲抿唇憋笑。
云竹斜睨她一眼,“啧”一声。
“总不能叫你小名吧。”
云竹挑眉,“我小名是什么?”
陈菲菲不上当,问她:“草茸茸,月松松,是诗么?”
云竹噗嗤笑出声,几分无奈地说:“真是跟二姨说多少遍都纠正不过来。是——草茸茸,柳松松。”
“我说怎么意境怪怪的。”陈菲菲拿了手机打算查一查,顺口问了出来,“这是哪首诗么?”
云竹嗯声说:“小楼重,下帘栊,万点芳心绿间红。秋千图画中。
草茸茸,柳松松,细卷玻璃水面风。春寒依旧浓。
是张孝祥的长相思·小重楼。”
她念诗的时候,声音婉转清润,娓娓道来的温潮漫漶而来。
当真如同——细卷玻璃水面风。
陈菲菲轻轻晃了一下秋千,企图通过这一下,衬托浮起的心跳。
“为什么说,总不能叫我小名?”
“太亲密。”
“小名而已。”云竹说,“钟弥她们不也总叫你菲菲。”
“那不一样,你这种妈妈给单独取的小名,叫起来就是很亲密,你看我女神都没这么叫你。”陈菲菲问,“话说,我女神知道你这小名么?”
云竹哂笑一声:“你女神知道,你女神懒得叫而已。”
每一句都在强调“你女神”,窝了气似的。
陈菲菲撇撇嘴,忽然想到说:“金银花还有个名字。”
云竹蜷了蜷手,偏过头看向她。
“忍冬。”陈菲菲说,“要不叫你忍冬吧?”
四目相对,灯光漾在云竹眼底,染出颓靡的柔软。
陈菲菲不由停顿了一下,“这个怎么样?”
云竹长睫轻颤了颤。
犹如被她的话语撩动的蝴蝶羽翼,轻轻的,扑闪着某种不知名的情愫。
“这就不亲密了么?”
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的,特别的,称呼。
“算外号嘛。”陈菲菲顿了顿说,“生日快乐,忍冬。”
“……嗯。”云竹别过脸,滚了下喉咙,咽了一句临到嘴边的话。
——其实,这比叫她茸茸,还要亲密。
在秋千又坐了一会儿,听着似近似远的蛙叫与蝉鸣,此起彼伏,交响乐似的。
陈菲菲将剩下的樱桃给云竹。
云竹没接,“怎么又给我了?”
“我要叫车,你拿一下的。”陈菲菲说。
云竹微愣,“叫车去哪儿?”
陈菲菲将碗塞她手里,拿了手机出来说:“去迷鹿哇,开上我的小蚂蚁找酒店睡觉。”
云竹默然,伸手挡住她的手机屏幕。
“干嘛?”
“有现成的,还是免费的,干嘛不住?”
“……”陈菲菲侧目看她一眼,仅仅就一眼便错开了视线,“因为你很危险。”
“哪里危险?”
陈菲菲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一个直女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倒是你——对女人感兴趣的拉子,更危险吧?”云竹抓着她手机,让她整个人顺着自己的力道侧过身,“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陈菲菲抬眸。
陷入一团深邃的漩涡,而那里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我都没怕,你在怕什么?”云竹直勾勾地看着她问,“怕忍不住对我做什么?还是怕一起睡多了,会对我有非分之想?”
陈菲菲看见她那双眼里,目光晦暗不明,心下一紧。
应该坚持离开的。
“……那走吧。”而她说,“去你房里睡。”
不知哪个地方传来一声“孤寡”的蛙叫。
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青蛙落了水。
涟漪数重,无声泛开。
训狗日记后续——
小狗终于清楚陈菲菲突然说她缘分网挺大的缘由了。
她翻了一夜唐诗宋词找到张孝祥的《长相思·小重楼》,推到陈菲菲面前,爪子搭上去,点了点。
“瞧瞧,草茸茸,柳松松。哪儿是月松松,我就没说过那种话。”
陈菲菲保留怀疑态度,去问鹿呦。
鹿呦告诉她,月蕴溪就是故意的。
小狗听了直炸毛。
陈菲菲连忙哄:“错了错了,冤枉我们茸茸了,乖乖乖,今天奖励你吃肉罐头。”
小狗别开脸:“谁要吃肉罐头。”
“那你要吃什么?”陈菲菲伸手点点小狗嘴巴,“挑食不是好宝宝!”
小狗不说话,小狗狠狠咬住她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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