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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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岑摆好棋盘之后，安叔和李老师便开始了对局。落子时，他们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笑容舒展，每下一步棋，都要思考许久。我突然想到，或许他们已经知晓，这是最后一场对弈，所以加倍珍惜。
我们这些旁观者，为了不影响他们，只得屏住呼吸，站在旁边静静地观看。我缓慢移动到李老师身后，发现他好几次棋子的落点，让人捉摸不透。双方布局阶段，安叔极尽全力地抢占棋盘空间，李老师则不慌不忙地应付着，顺势进入中盘战斗。
时间又过去了几十分钟，两人从张弛有度切换到强敌入侵般的严肃，我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我不断转换着位置，试图以第一视角推演棋局的变化，其中，我注意到李老师走了几步对手不易察觉的险棋。这几步棋，我不知李老师是无意中将棋子落在棋盘上，还是有意，总之，落子无悔，他不可再挪动棋子。
大约一小时后，这局棋以安叔获胜结束。我站在桌子旁，想了很久，才明白李老师那几步险棋的用心良苦，他不是败给敌人，而是输给了对手。
“你赢了。”李老师笑着说道。
“你都赢了一辈子了，也该输一次了。”安叔说道，李青岑将围棋收走，他们坐在一起，说了很多话，提到最多的，是学校的学生和安静。
“善良淳朴的孩子，不知世事沧桑世道险阻，未来的路，太难走了。”安叔叹着气说道。
“你就是想的太多太远了，她只有明白世道险恶人心不古，经历过大风大浪，面对未来，面对生活上的刁难，才能波澜不惊，沉着应付。”李老师说道，随后看向林予安。安叔低着头不再说话，李老师也不再劝告安叔。
喜欢一个人，柔情蜜意的眼神，即便百般隐藏，也会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来。我捕捉到林予安看向安静时的款款深情，不禁想到以后，他们也许会很幸福，也许。
“李老师，您在这里多住几天再回去。”李青岑笑着说道。
“唉，我明天早上就得坐车回去，现在天气越来越冷，学校内的一些设施需要定期查看，她一个人做不来。这几天就要下雪了，我得赶在下雪前回去。”李老师看着我们说道，当我们看向安叔时，他还是低着头，没有说什么。
“我原本计划是今天回家，这样的话，我把时间改到明天上午，和您一起去车站。”我看着李老师说道。
安叔抬起头，看着李老师说道，“那你尽快赶回去，别误了事情。”随后看向我说道，“你明天就回家了，也好，快过年了，早点回去看看家里的人。”安叔嘱咐我早点回家看望家人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悲伤。
孟西洲拉着我的胳膊，笑着说明天上午要来车站送行。出发去学校的时候，林予安在车站内看着我们离去，当时我并不知道他的心境，也认为，不久后，我便会站在他的位置，看着他们离开。未曾料想到，这一次，是他们先看着我离开，看着我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明天早上，车站见。”我看着孟西洲，笑着说道。
随后，大家聚在一张桌子上，说了很多心里话，煽情之处，李老师会适时阻止伤感的情绪继续蔓延，安叔也会说一些过去的趣事遮盖过去。安静坐在一旁看书，林予安在旁边静静的陪着她。
我去泡茶的时候，看到林予安在解释书上的故事。我有些惊讶，问过安叔之后，才知道这段时间，林予安速成了手语。到这里，我猛然意识到，安静遇到了一个真心待她的人，这一刻，我内心感到很欣慰。这段时间，和他们朝夕相处，我也像李青岑和孟西洲那样，把安静当成自己的亲人。
“既然明天上午出发，我就先回去了。”我说道。
我拿起放在柜台处的背包，准备离开。安静突然走过来塞给我一张小纸条，我接过后，就出来了。走到路口，我忍不住打开纸条，上面写着：一路顺风，先拜个早年，新年快乐。
林予安应当还未向她说明我临时更改时间，而柜台上的背包，导致她认为我即将启程。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过几条街，去了一趟花坊。
到了花坊门口，我整理好着装就进去了，“好久不见，最近一切还顺利吗？”我看着熟悉的身影说道。
“一切都好，你是来取玫瑰的吗？”她转过身，看着我说道。
“这个，其实不是，我准备回家了，年后才能回来，路上带着它有点不方便。今天我来，是想拜托你们再帮忙照顾一段时间，之后我过来领取的时候，会一起结算费用。”我看着说道。
“没问题，老板回来后我和他说一下，他会同意的。”她笑着说道。
“真是麻烦你们了。”我说道。
“不用客气。”她看着我说，然后去给一些空花盆撒上一点东西。
“那你忙，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你工作。”
“慢走。”
从花坊出来，我如释重负，也许是因为那株玫瑰在之后的时间也会被精心照料。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想着早些时间去车站，以便等车的时候，能和李老师多说几句话。我进去的时候，发现车站内工作人员很少，连等车的也寥寥无几。
我走到车站门口，站在一处显眼的地方，一边等待李老师，一边等着孟西洲。我无精打采的靠在柱子上，正在此时，一片枯黄的叶子从我眼前飘过，最后落在地面上。
我顺着它飘下来的方向，向上望去，几棵树干粗壮的香樟树，如今枯枝败叶的模样令人不忍直视。在我为之无法逃脱轮回的枯败时，心里再次响起那位白发老者的话。我转念一想，来年春天，枯木逢春，夏天，枝叶扶疏，深秋，草木萧疏，寒冬，落叶归根，万物轮回，有始有终。
树上的叶子，黄了又绿，园中的花，谢了又开，人却再无少年。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远处出现几个熟悉的身影，我直起身，往进站的方向看去。除了李老师和孟西洲，还有林予安，李青岑和安静。
“你们怎么都过来了，这么多人，我有点受宠若惊。”我笑着说道。
“你不用受惊，只有我是来送你的，他们都是来送李老师的。”孟西洲说道。
我没有计较他的调侃，反倒注意到李老师包里面的花束，于是问道，“李老师，您背包内，装的是假花吗？”
“是，安静给我的，她昨晚在楼下忙活了好久，做出来这一束假花，让我带回去。我看到这束花的时候，见它惟妙惟肖，上面还有花香味，孩子们很少接触到这种东西，决定接受这份好意。哈哈，拿回去放在阅读室，让孩子们也见识一下这以假乱真的手艺。”
我们一起进到车站内，讲了许多过去的事情，还有对未来的嘱咐。没过多久，李老师要坐的那趟列车快要进站。李老师排队的时候，趁着其他人没注意，我偷偷问李老师。
“当时我们从学校走的时候，您没有和我们一起过来，我还以为您不会来这里。”
“你们的时候，青岑没有和我说实话，我能隐约猜到，他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我反复琢磨，最后想通了，今年他无法过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来找他。珍惜眼前人，有些人，见一面就少一面。”李老师说完之后，挥挥手，随着人流消失在我们的视线中。
李老师走后，我们再次说起和在学校发生的事情，回忆正浓时，我要搭乘的那趟列车即将进站。我起身整理背包，要走的时候，内心有些不舍。我站在原地，不愿动身，广播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最终，孟西洲推了我一把。
不舍，永远留不住要走的人。
“我走了。”
“一路顺风。”林予安说道。
“会的。”
列车上，我和几个乘客，借着最近的天气聊起来。我不知道他们是回家还是离家，他们自然也不知道我的目的地，聊天时，我们刻意避开生活上的隐私。我们谈天说地，大概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以后也很难遇到，所以很多话，能轻而易举的说出来。
过年时，整条街道上都挂着大红灯笼，每一户人家，门口都张贴着对联。亲朋好友见面时，难掩心中的高兴和激动，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相互诉说过去一年的光景。宴席结束，要分别的时候，更是万般不舍 。
我和儿时的朋友一起，来到热闹的广场，在烟花的爆炸声中，迎接新年。钟声响起，朋友们和广场上的人一起，大声欢呼着。听着众人的欢呼声，我莫名想到图书馆的朋友，他们现在应该正聚在一起，相互倾诉过去一年的烦恼。
年后，我在家待了一个月，在父母的不舍和牵挂中，坐上驶去远方的列车。回来之后，我草草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准备去图书馆。前后两个多月的时间，我有点担心他们是否已经离开，不过，最担心的还是安叔。
我到图书馆的时候，孟西洲正坐在门口的长椅上，馆内空无一人，我走到孟西洲身后，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们呢？”
“走了。”
“去哪里了？”
我走到他面前，得以看清他的状态，他说话时愁眉苦展，惘然若失，让旁观者不禁为之动情，“上周，安叔走了，临走前，嘱托青岑送他回家。前几天，青岑联系上安叔几个尚在人世的亲人，就出发了，安静和予安也一同过去。这里不能没人，我替他们在这里守着，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
“我还是迟了一步。”
“安叔说能在书店碰到你，他很开心。”
“青岑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回来。”孟西洲说道，语气沉重。
“他们会回来的，书店内，还有他们割舍不下的东西。”
我和他肩并肩坐在长椅上，不再说话。我想，如果当初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面，我一定不会急着回去。我会多去几趟图书馆，在一个温暖的午后，坐在长椅上，和他说几句心里话，向他请教一些道理。说话时，我会装作一切安好的模样，多陪他几个时辰，直到不得不回去。只是，人生没有如果，时光无法倒流。
落叶终要归根，安叔游历一生，最终回到故乡，在儿时生活的地方沉睡，称得上镜圆璧合。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可以和他在某个地方相遇，那个地方，也许安静，也许聒噪。遇见时，我一定会静静坐在他旁边，听他讲述以前的故事。
我常常祈祷，来生，目盼心思的故人再次遇见。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2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