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复活前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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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看到自己尸体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会难过、震惊还是无所适从?
祝央表示：以上情绪都不会出现，因为当你看到自己身体的那一瞬间，大脑已经不会做出反应，什么情绪都产生不了。
简单来说就是宕机。
大脑一片空白地让他几乎记不起发生过的事。
他是怎么看到的尸体?
哦是因为穆兰皋来到了塞德蛮。到达目的地之后，穆兰皋首先叫黑衣人把管家安顿好，祝央也是这时候才明白黑衣人原来是塞德蛮主君派给穆兰皋的卫士。
他吩咐好了一切之后，塞德蛮的主君带他来到了一处军部密地，刺骨的寒气不断从里面溢出，穆兰皋脱下防护手套，颤抖着手指摸上去，瞬间指面上结出一段冰凌，冻住他小半个手指。
“他在里面，是吗？”
塞德蛮主君不知道他声音藏匿的沙哑和抖动是因为什么，可能是觉得好不容易能看到昔日宿敌死亡的惨样而高兴得不知所措，于是他拍拍穆兰皋的肩膀。
“当然，我们可没有动他一根汗毛，就等你过来处置他呢，没关系的穆兰皋，你想怎么对他动手都没问题，他是属于你的东西了。”
“我的——”穆兰皋歪了下头，冻成冰凌的手指抓挠脸颊，那一块皮肤直接红了，“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听说。”
祝央飘在半空，看穆兰皋发神经，可惜塞德蛮主君一点都没看出来，但看不出来也没关系，因为穆兰皋似乎……开心极了?
“陛下。”穆兰皋扯开笑容，转身过去对主君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真的非常感谢您……”
塞德蛮主君倒是没想到能从他嘴里听到感谢的话语，一时间也有些惊讶，不过他猜测也许是因为他们把祝央少将的尸首留给穆兰皋的缘故，毕竟一个跟你作对半辈子的宿敌死后，他的尸首能在你手里随意把玩，任谁都会像穆兰皋这样兴奋吧。
可惜这番想法是主君心里的想法，要是被祝央听见了，他肯定全盘否决并认为主君并不如何了解穆兰皋，想得还是不够变态，穆兰皋这疯子行径可见不是轻易能够理解的。
祝央本人也不想理解，可惜他身为魂灵在穆兰皋身边看到的实在太多了，可谓是不想理解，大脑也自动转化好了。
他总感觉穆兰皋不安好心，只是还不清楚这人到底打算做些什么。
——
穆兰皋让所有人都离开了，塞德蛮主君自以为清楚穆兰皋的想法，留出宽裕的时间让他可以尽情“折磨”宿敌，从而在将来能更好听命于他。
祝央的尸体被他们保管在密地的冰棺里，穆兰皋解锁大门进去时，迎面袭来铺天盖地的冰寒气，很快这些寒气贴在他外穿的防护军装上，冻成薄冰。
这处密地像是特别为祝央开辟出来的墓地，周围除却满目的冰凌，空无一物，只剩下最中心那一口冰棺。祝央知道自己的尸体就躺在那里，没有呼吸的，那一瞬间他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祝央。”
穆兰皋喝呵出一口冷气，两腿踉跄了一下，似乎才找回知觉，连跑了几步，跪倒在祝央散发寒意的冰棺前。
穆兰皋没收着力气，整个房间都回荡着这声跪响，祝央飘过去，坐在自己的冰棺上，他不是活体，因此也感觉不到冷意。
可穆兰皋却敢直接用手去摸冰棺表面也不怕冻上，他的手指很快发肿泛红，这人却跟半点没感觉一样，眼睛盯住躺在冰棺中的对象。
他好像只是睡着了。
那是一个穿着军服的青年人，苍白皮肤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凌，闭上眼睛的时候就连眉眼都温和下来，却依然无法掩盖青年身上那股锐气勃发的意气，也是穆兰皋最为之着迷的。
意气风发的将军会在会议上皱眉打断他欠妥的部署，指出计划漏洞的时候，穆兰皋只注意到他那双漾着光芒的眼睛，和转动钢笔的灵活手指;会在他的下属因为他们的宿敌关系指责挑衅的时候出言制止，要求下属对平白无故的污蔑进行道歉;会在空闲时间穿上便衣前往贫民窟分发食物和日常用品给无家可归的孩子们。穆兰皋听说祝央本来打算在贫民窟开立一间福利院，专门收留无父无母的孤儿，可惜他没能实现这个愿望，就被安排去了星际混战的前线。
最后，所有人都活下来了，唯独他的宝物留在了那里，充满污秽和怨念的战场，那竟然是祝央的身亡之地。
穆兰皋不甘心，凭什么祝央这样好的人死了，害死他的人却能升职加爵，凭什么他们能够安稳地活着，祝央却永远回不来了。
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他慢慢抚摸着冰冷的棺材，像是抚摸祝央苍白的脸，轻声道歉。
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保护你，如果我再坚定一点，再强硬一点，不让你去，是不是结局就会不同，你会活下来，之后你再怎么怨我，恨我，都没关系了，因为至少你活下来了。
但是祝央听不到他的道歉了。
穆兰皋打开了棺盖，迎面而来的冷风几乎透过防护服刺进他的肌肤纹理，祝央就是在这种地方躺了将近三个月。
副将死得不冤，穆兰皋心想，红肿的手掌抚摸上祝央被冻到僵硬的手臂，以后杀伊什的时候绝对不能让他死得这样轻松了。
他的手指一路摸到祝央冰冷的僵硬的脸，穆兰皋贴上半个手背，冰晶在温度下逐渐融化，露出祝央光滑的皮肤。
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嘴唇闭在一起呈现“m”的形状，以前他看到它一张一合就很想吻上去;鼻梁很高，穆兰皋手指摸了摸，他曾经疑心过祝央是不是祖上混血，而且他眼窝也深，专心只看一个人的时候感觉很是深情，因此当时在军部他就总是惹祝央生气，让他的目光落到穆兰皋一个人身上来。
祝央坐在棺盖檐上，看着穆兰皋的手指一点一点摸自己脸，这感觉好奇怪，似乎他这种形态也能感觉到穆兰皋温热的指腹。
穆兰皋摸了他脸一会也许还觉得不够，祝央看见他俯下身体，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
“哇哦。”男孩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一脸戏谑，“穆兰皋口味有够重的。”
祝央，祝央习惯了，他现在是发现自己对穆兰皋的忍耐程度有所提高，对方再做出惊人举措也不会让他太震惊……吧……
“祝央，”男孩十分冷静，“穆兰皋在舌吻……”
祝央一脸麻木：“我看到了。”
执法者：“你的。”
祝央崩溃：“别说。”
执法者：“尸体。”
【其实也不能算舌吻吧，毕竟祝央现在被冻得这么严实，穆兰皋再怎么努力也打开不了牙关啊，顶多在外面……】
祝央再次崩溃：“可以了可以了，别说了。”
——
祝央还想再说些什么，熟悉的电流声又一次在脑海响起，从他跟电流说上第一句之后，他就再也没听过这个声音了，突然再次听见，祝央却不觉得是个好预兆。
电流噗呲噗呲地，祝央只能勉强听清楚寥寥几句话。
【姓名：穆兰皋
年龄：24
……
进度：复活祝央。
……】
复活我?
祝央被脑海里的电流声吵得头疼，身体一前倾就离开了冰棺盖，原本他应该是飘在空中，但不知为何，当他跟自己的尸体过于接近之后，他的魂体无法漂浮，而是被迫摔落在自己胸口上。好在他现在是个魂灵，不然一个货真价实的成年男子体重坐在上面，就算是他自己的身体也遭不住。
等一下，他的灵魂状态不是会穿过活人躯体的吗？为什么能安稳地坐在自己身上?
还是说，因为这是他自己的身体，况且他现在从理论来说已经是个死人了。
“祝央。”
是执法者开口，祝央听见声音想要找到对方，但他倏地意识到对方是在自己脑海直接跟他交流，他的周围已经没有执法者的身影了。
“我怎么了，是完全消亡还是复活?”
祝央压下心中顾虑，问他。
“都不算，”执法者回答，“是复活前夕，祝央你的魂体要先跟身体融合完毕才能复活。”
“所以，”祝央想了想，“我的复活时间会很长?”
“你醒来就知道了。”
执法者说：“祝央，现在需要你好好睡一觉，你醒来了也不要忘记我们的任务……啊用不着说这个了。”
祝央想要问他为什么不用说了，却感觉自己全身都被一股莫名的巨大吸力所掌控，他说不出话，也无法逃离，大脑贯穿过一道耳鸣，他的意识浮浮沉沉，在光与暗的罅隙归于平静。
他再睁开眼，发现正在自家的别墅，祝央看到更小一点的他脸红红地抓着头顶的帽子，一脸的迫不及待。
“小央，你等等，你的书包忘记拿了。”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从房间里出来，拎着一个小背包快步走到玄关，看到祝央之后无奈笑了笑，蹲下身给他背上书包。
“妈妈!”小时候的祝央眼里星星点点的，发红的脸蛋很想叫人揉一揉，“我要去上学了!我一定会好好上学，跟爸爸妈妈一样成为一个伟大的军人!”
“乖。”女人温柔地摸摸他的脸，“成不了军人也没关系，小央只要自己喜欢，做什么都可以。”
小祝央没来得及回答，画面就发生了转变，无数闪烁着的碎片在黑暗中亮得出奇，它们混乱无章又整齐有序，相互交融出另一幅记忆画面，是祝央已经遗忘了的，跟穆兰皋的初遇。
怪不得他当时在学院会认不出穆兰皋，这里的穆兰皋跟他记忆中的相差太多了，祝央站在一处倒塌的废墟上，看到少年模样的自己蹲下身，探头探脑看着缩成一团的穆兰皋。这个时候的穆兰皋应该还在贫民窟，因此他全身上下都很脏，散发出一股难言的沼泽污水气味。
少年模样的祝央已经隐约有长大的风发意气了，穿着一身贵族的服饰，眼里却没有丝毫嫌弃和厌恶，反而皱着眉靠近他，似乎全然不在意他身上的味道。
“有人欺负你是不是，我刚刚看到了，他们两三个围起来打你。”祝央说着，他伸出手想要拍拍穆兰皋脏兮兮的手背，却被对方躲开了。
属于穆兰皋更年轻，清脆一点的声音从脏兮兮的男孩口中传出来：“好脏的，没……”
“有什么关系，等一下带你去洗个澡就好了。”祝央不由分说，抢先握住穆兰皋的手，“你跟我来，我们一起去找他们，就说你是我罩着的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你。”
穆兰皋脏脏的，细瘦的手指被祝央握住：“你的手好瘦啊，有没有好好吃东西?”
接下来的事都很简单，祝央带着穆兰皋教训了一边欺负过他的人，带他去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还给他买了很多很多香喷喷的面包。
“这些面包你可以吃很久了。”祝央微笑着，递给他一个香甜的面包，“我要去读书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离开学校，我想来想去，给你留钱又怕被抢，那先给你这些面包吧，如果以后还被人欺负，就来找我。”
穆兰皋眨眨眼睛，他还是很瘦，身上小号的衣服穿着都偏大，但眼睛很亮，像是透进一片光。
“我怎么找你呢？”
“怎么找啊？”祝央思考了会，挑了下眉，“这样吧，我以后会去帝国学院读书，你也来吧，这样我们就是同学了。”
帝国学院，就是那个专门为帝国培养将领人才的学校，祝央一直很想去。但是他看到穆兰皋垂下头，手上的小面包都快捏成扁扁一个了。
“我真的可以吗？”穆兰皋抖了抖肩膀，声音被压得很低，“我这样的人。”
“你怎么不行？”祝央又笑，“我相信你可以的，到时候我在帝国学院等你……”
由此，他跟穆兰皋的孽缘诞生在这一个承诺之中，可笑的是，等他们都考上帝国学院后，祝央却已经不再记得这个诺言，直到现在他死亡后的三个月，他才终于回忆起来全部。
但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祝央再次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