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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79章 ...

  •   ——要是酒真的可以喝断片就好了。
      这是翟悉醒来后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

      如果没有高衣柠的激将,没有王玉儒的来者不拒,或者这酒再稍微没那么烈一点,当众出柜这种事大概永远都不会发生,毕竟这种事想想都会脚趾抠地,尬得人痿成皮蛋。
      但事实就是很诡异地发生了,而且还很顺利地一箭双雕,不仅被大家很快速地接纳了,而且还一并铲除了潜藏在王玉儒身边的桃花隐患。
      可如果真那么好,后来和王玉儒之间那些无端的僵持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互相拉不下脸来,沉默又冷寂的瞬间又是怎么回事?

      翟悉从不怕事儿,他始终相信得去做,得去试,才能知道结果是怎样。
      但王玉儒会拿很多的东西把自己困住,给自己套了很多的模子,在模子里他可以过得很好,然而出来一点都是要天崩地裂的程度。
      所以翟悉也能理解王玉儒不愉快的点,但他又觉得从结果来看他是做了一件很成功的推动,如果没有他当时虎那么一下,可能他们还要继续憋着藏着像老鼠一样隐匿着自己,在地道里维系着见不得光的关系。
      而且,昨天晚上,情敌都已经舞到他脸上了,难道他不该硬气回去吗?

      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晚在路边对峙的场景。

      王玉儒那个表情就好像自己把他一辈子都毁了似的。
      哪有那么严重,王玉儒总这样小家子气放不开,这让翟悉暗暗不爽,真有能耐的人不都是大手一撒,毫不顾虑地往前走吗,就这样不断反复地瞻前顾后的性子,哪像是能成事的样儿。

      不过好在最后王玉儒想通了,知道问题的根源不在于别人怎么看他,而在于自己怎么看待自己。
      只要信念足够坚定又有什么能把人打败呢?我就是gay,我就是个会有喜怒哀乐的正常人,至于那些人理解与否,跟我又有多大关系呢,随便习惯一下就好了嘛。

      一反往常地,王玉儒还没醒,翟悉爬起来先去街上买了两份早餐。
      今天他留不了很久,和王玉儒吃完早饭就差不多该启程了,下午还要进组先熟悉一下实验室的实验流程。

      关于做科研这方面,也没想追风逐电似地赶这么快,但前天他把王玉儒想的一个关于病原体生长周期的创新点和老师一汇报,就立马听到了老师“年少有为”的反响,还获得到这周即可进组开展实验的批准。
      这当然是一个非常振奋人心的进展,但翟悉的信心却掉了队,不由自主地怀疑起来。
      他真的还能有时间去做科研吗,课程越来越紧、学生工作还那么多、而且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进行学生会主席的竞选了,可不可以把他多克隆几个拿去用,真的要分身乏术了。

      回辅导班时王玉儒已经起床了,吃早饭期间,翟悉就和他讲明了接下来任务繁重的噩耗,并发布预告:“我应该往后几周都没时间回来了。”
      “我时间还可以,”王玉儒埋头喝着米粥,“我去你那儿。”
      “嗯,你有空就来,”翟悉喝胡辣汤喝出了一身汗,撕了张纸擦脸,“我感觉要忙疯了,一个人实在顶不住。”
      “我把技术任务走完就不再担什么活了,”王玉儒说,“到时候我去给你帮忙,也可以多住几天。”
      翟悉点点头:“就是啊,多陪陪我。”
      王玉儒应了声,把最后两口米粥一饮而尽,拎起翟悉的包就出门进货去了。

      回来时那书包跟吃撑了要吐似的,鼓成大皮球,临走前翟悉捞起来掂了掂,笑着问他这是又买了多少钱的零食。

      “不多,”王玉儒的手搭上店门的同时停顿了,犹豫刹那,回头在翟悉脸上亲了一下,“还是你爱吃的那些。”
      “我现在炫零食可快了。”翟悉闭上眼睛。
      王玉儒识趣地迎了上去。
      但翟悉又逗他似地忽然睁开眼,后退半步,笑着说:“你补货可能得再勤点儿。”
      王玉儒往前靠了靠,在翟悉嘴唇上轻轻一碰:“好的。”

      这次送行过程中谁都没有再提起昨天的事情,好像清风扫落叶一般,拂过就没有了痕迹。
      而且王玉儒很清楚地感觉到,翟悉完全没有把昨晚当回事,他的心已经被学业上日渐增多的繁杂之事占满了,一觉醒来就翻到第二天。

      我也不能太纠结了。王玉儒想。

      即便是喝酒不会断片的翟悉,也选择不去回顾了,让一切愁肠百结都截止在昨天。
      那他又何必再一直咬着这件事不放,折磨得自己一宿没睡,但实际上也无事发生,零人在意。

      王玉儒把翟悉送到车站,打开手机,看到依然没有新消息时,还是不免会担心自己是不是被世界遗弃了。
      陆槐川始终没有回复他。
      王玉儒翻了翻朋友圈,将每一条都点了赞,刷完赞又扒了两条知乎情感贴,文字看多了就犯晕,看不太进去,他就转到隔壁软件,焦躁不安地啃起了短视频。
      一直到翟悉发消息说到学校了,他往上瞥时间,才发现手机电量已不足百分之二十,而且时间显示已经下午一点钟了,他在车站坐了整整四个小时。

      总要回学校,总要和他们见面的。

      逃避实在可耻。
      拖延实在罪恶。

      行动可解万难,他只要像以往那样自在从容地坐到工位上,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可如此简单的一个步骤怎么就一拖再拖,无法启动了呢。

      在继续游手好闲了十分钟后,手机弹出了充电提醒。
      这回是不得不回去了。
      他攥了攥拳,站起身,在车站超市买了个面包打发自己,然后在返程回東大的途中,一边为自己浪费掉的上午感到愧疚,一边为还没到来的下午感到焦虑。

      到实验室正值午休时分,没怎么有人,王玉儒回到工位前坐下,不断告诫自己接下来只需要关注电脑上的数据,不要在意其他细节。

      但高敏感的人要如何自救,随着下午实验室陆续来人,他还是在劫难逃地捕捉到了平常中的异常。
      那些刻意避开他,却又忍不住带了点窥探的视线,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比以往更安静的微妙沉默,还有在他们讨论技术时提到他名字之后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换,都在一点一点地啃咬着王玉儒为数不多的忍耐。

      他告诉自己,是他想多了。
      可是晚上开项目商讨大会,准备拟定接下来的阶段性任务时,在王玉儒宣布放弃技术核心骨干的角色,接下来只做一些辅助性工作之后,会议桌上还是陷入了死寂,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审视,好像带着猎奇和兴奋在探究一个行为怪诞的异类。

      王玉儒心里又痒又疼,在场这么多人,他只敢看向杜桑臾:“近期事务偏多,确实没办法兼顾到每一件事,选择退让也是为了不耽误项目的整体质量……”
      “理解理解,”杜桑臾笑了笑,“大家也是哈,有任何情况或压力也都要像玉儒这样,及时和我反馈。”

      所有人都沉默地听着,各怀所思之时,陆槐川却突然猛一扑腾站起来。
      “喂,师姐你是喝了假酒没醒吗?他说不干你就顺坡下驴直接点头同意了?”
      杜桑臾指尖停顿住,直直地和他对视着。
      “王玉儒要撂挑子,这摊子烂活儿你打算让谁顶?”陆槐川说,“咱之前光弄个技术,百分之八十就都是他在做,他不在,你也不怕这项目明天就能黄给你看了?”

      这样不给杜桑臾台阶下的,整个组里除了陆槐川还找不出第二个。
      王玉儒轻声喊他,示意他不要为难师姐:“槐川,师哥师姐的技术水平都很高,之前那是在给我机会,但我又实在能力欠缺……”
      “你缺个der啊?我看你就是——”陆槐川戛然而止。
      他咬肌都凸在脸上,瞥了眼王玉儒,把头一歪:“走,出去说。”
      王玉儒迟疑不决,但陆槐川已经敞亮亮地走出去了,现下似乎也没有其余选项,他只好跟了上去:“师姐,你们继续,我跟槐川出去说两句。”

      把会议室的门关上,王玉儒刚一回身,就看到陆槐川指着他咆哮了上来:“我看你就是谈个恋爱把自己谈傻了,别人都还没挤兑你,你倒好自己甩手先放弃了,这不是脑浆发酸发腐发成豆腐渣了是什么?!”
      就陆槐川这样一吼,王玉儒心里从昨晚到现在接近十八个小时不回消息的心结就悄悄地解开了。
      他不由自主地浮出一个虚弱的笑:“也没有吧,智商还是在线的。”
      “在个狗屎,”陆槐川把眼珠子往上一斜,“你连这么宝贵的机会都能不要,金饭碗给你当成尿壶往外扔,智商负债也是够可怜的,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昨晚被你那个又小又不懂事的对象给吓成傻逼了。”
      “不不,”王玉儒赶紧说,“不是他不懂事,他这反而是在帮我了,我也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和大家说这件事。”
      “行吧,”陆槐川扯了扯嘴角,“那你干得好好的撒手不干了就真是因为忙不过来?不是因为他?”
      王玉儒点头:“嗯,最近考虑再写一篇论文。”
      “既然跟谈恋爱没关系就无所谓了,”陆槐川停顿一小刻,又补了句,“你谈归谈,男的女的我不管,只要别影响正事儿就行。”
      王玉儒抿唇笑了。
      陆槐川摊开手耸耸肩:“那没事了,咱回去接着听师姐叨叨吧。”
      “嗯。”王玉儒跟着他重新回到会议室里。

      有杜桑臾在,好歹没让王玉儒的退出变成群龙无首的乱象,暂时的技术掌权在她手里,项目中其他人也都没有异议。
      而王玉儒就自动被划区进入了项目的犄角旮旯,像他这样闷的人,只有被委以重任才会被人热脸相迎,一旦不再重要,就会被冷到一边当透明。
      最开始还会因为技术交接和别人互动一下,往后几天,就逐渐地无人问津了。

      进实验室待一天,在工位上从早坐到晚,除了给翟悉回几句消息,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断他的进度。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把奉献给外界的时间回收,打包送去给翟悉帮他写论文。这就是他想要的。

      可为什么在看到项目成员簇拥着杜桑臾,讨论无人机的运输问题时,他还是会稍稍弯一点腰,把自己藏在电脑后,然后默默地在心头淌一些转瞬即逝的落寞呢。
      是因为羡慕吗。
      王玉儒又很快告诉自己,他其实并不想要那样高的社会地位,他对鲜花和掌声不执着,他从小努力学习、拼搏努力,也不过就是希望自己不要被边缘化而已。

      接连几天都是这样冷清的状态,凭借超强的适应力,王玉儒飞快地习惯了这一切,他们依然会在实验室热情讨论,而他也还是会塌一塌腰,用电脑挡住视线来进行隔离。
      虽然视觉可屏蔽,但听觉上很难斩草除根。
      几天旁听下来,他对当前项目的进行还保持着貌离神合的关系,并意外地听出了杜桑臾对苗宇丰不加掩饰的敌意。

      这天王玉儒提着壶去打水,在走廊遇到步履生风的杜桑臾,他喊了声师姐,打过招呼后继续往前走,却忽然被叫住了。
      “师弟,”杜桑臾说,“有个事,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说一下。”
      王玉儒转身:“什么事,师姐。”
      实验楼的走廊肃穆得像一道加长版棺椁,杜桑臾表情也很凝重,他认真看了两眼,突然就猜到她可能要说什么了。

      “就那天吃完饭,”杜桑臾皱着眉,用一种自责又愤恨的神态,深深地叹了口气,“我都跟他们一个一个叮嘱,你的事儿,就咱们那天吃饭的几个人知道就可以了,都不要往外说。”
      王玉儒心跳急速上提,呼吸节奏都要畸变了。
      杜桑臾犹豫着开口:“但是,但是老师她知道了……”

      原本急剧飙升的心跳在一瞬间冷却停止。

      王玉儒看着杜桑臾。
      “去他妈的,”杜桑臾气得咬牙切齿,从缝里呲出来声音,“苗宇丰这个小人,就是他说的,他还不承认。”
      “啊……”王玉儒大脑空空,双目也近乎要空空了。
      “我现在就怕他再到处乱说,我拿项目奖金压他了,你放心,如果再让我发现有别的人知道,我就不给他发奖金,让他没钱吃饭,饿死算完。”

      王玉儒能听到杜桑臾在说话,但是对她在说什么就好像水过地皮湿一样从耳边擦了过去,他颤了颤嘴唇,呐呐地问:“老师她,她怎么说?”
      “这你不用担心,咱老师很open的,”杜桑臾笑了起来,“她还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受影响,我跟她说你没事。”
      “哦,”王玉儒点了点头,就好像自己真没事那样,“谢谢师姐。”
      杜桑臾笑着摆手:“谢我做什么,我还一直觉得对不住你,之前老想把我闺蜜介绍给你,结果闹这一乌龙。”

      王玉儒扯动嘴角笑了笑。
      但这个笑,在和杜桑臾沟通完,道别转身的刹那,就迅速地坠落掉。

      为了省时间用来学习,他买了超大号水壶,打半壶可以喝一整天,但这次他走了神,水量超过二分之一,他还怔怔地盯着没有动。

      一想到马允森在得知周梓甄的性取向后就那般残忍对待,王玉儒就浑身发寒。
      他绝不是那种被迫害妄想狂,他也不想把秦迪想成刻薄守旧的人,他只是会忍不住先把事情预设到最坏的情况。
      秦老师以后会不会对他另眼相待?会不会不再那样关怀,突然变得公事公办、疏离冷淡?
      这些念头像一群饥饿的蜂,在他脑海里嗡嗡盘旋,直到热水溢出壶口,烫红了手指,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没事的,王玉儒对自己说。

      秦老师一向开明,师姐也说了,老师还关心他有没有受影响。

      可另一个声音又在心底冷笑——真的没事吗?真的不恐慌吗?今天还好是秦老师,那以后呢,会不会是全课题组,全院,全校,一传十十传百,像周梓甄那样?

      王玉儒拎着水壶往回走,脚步不自觉地放慢。
      路过实验基地,基地的玻璃门映出他的影子,那是一个苍白又紧绷的、不年轻的人。
      他停下,深呼吸,强迫自己阳光乐观,并配合着练习了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

      没事的。他再次默念。
      就算真有什么,他也能应付。

      而且现在他也不再是一个人了,回到工位坐下,王玉儒就掏出手机,给翟悉发消息。
      -王玉儒:在干什么?
      屏幕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回应。
      翟悉这两天杂事缠身,身不由己,分给王玉儒的细活就已经是往常的两倍了,没有及时回消息也是情理之中。

      又隔了两个小时,手机响了一下。
      王玉儒马上打开未读消息。
      -翟悉:真是日了
      -翟悉:我都是按照你说的一步一步做的实验
      -翟悉:怎么数据出来还是这么雷人?
      -翟悉:靠,又白做了

      王玉儒可以拿他的学术信誉来担保,这个课题在理论上绝无瑕疵,但就是实验过程很耗费精力,需要排查各种影响因素,还要全程紧盯着,控制好每一个环境变量,任何一环出了问题都可能导致实验的失败。
      -王玉儒:你把培养皿拍照发给我看看

      照片很快发了过来。
      看一眼王玉儒就知道问题所在了,转而告诉翟悉:有凝结水珠,你应该是湿度没控制好
      -翟悉:我开始就设置好了的啊
      -王玉儒:这个湿度会变,你得一直看着,随时调
      翟悉扔过来一个爆炸的表情包。

      接着电话就打来了。

      王玉儒点击接通,还不等他说话,那一头就哀嚎得像是真的是要引爆世界——
      “我白天上课晚上干活,就中午吃个饭才得空了跑实验室来配置一下,其他哪有时间蹲在这儿给这群破细胞当保姆?娇贵得要命,温度低点就死翘翘,湿度高点就给我瞎他妈造假,我操谁还不是个宝宝了,我他妈不伺候了真是。”

      王玉儒听着听着,就不自觉丢失了来找翟悉的初衷,和翟悉变成一样的焦急。
      只不过他焦急的源头不是徒劳无功的试验,而是不能立刻出现在翟悉面前替他解决问题的力不从心。

      谁能懂他现在有多么想牵翟悉的手,摸翟悉的头,把炸呼呼的翟悉抱进怀里。

      “不想搞了,”翟悉愁肠百绪的样子,“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真没时间跟它耗了。”
      “我能进你们实验室吗?”王玉儒问。
      “能啊,怎么啦,你要来帮我做吗?”翟悉说。
      “嗯,”王玉儒瞥了眼时间,“我现在买票,晚上十点到。”
      “你可算是要来了,我都等你好几天了,”翟悉感激涕零似地,吸了吸鼻子,“你来能待多久?那边技术什么的都搞完了吗?”

      王玉儒眼底暗了暗。
      其实早就可以去了,是他一直拖着没走。
      他不想刚出柜就长期消失在众人视线里,仿佛很在意周围人的看法似的,在意到都要躲藏起来不再现身了的程度。

      但现在不一样,翟悉很需要他,他必须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我这边都差不多完事了,”王玉儒没继续做思量了,语气随着心情迫切起来,“就能待很久,一直到陪你忙完这段时间。”
      翟悉在手机里只沉默了一瞬,就开怀地笑了。
      “那我忙再久也没关系了。”
      王玉儒应声:“嗯,没关系了,有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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