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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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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破碎的魂灵
蔡家煌被送进石狮市精神卫生中心的那天,下着冷雨。
他被两名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搀扶着,走进住院部。他没有挣扎,只是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军情十万火急,□□已突破第三道防线,必须立即向总统府发电……坐标锁定在石狮一中教学楼,那是他们的秘密据点……”
林爱接到消息时,正在整理郭苑南案的结案报告。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
“蔡家煌?精神分裂?”
她立刻驱车前往石狮市精神卫生中心。秦明得知后,也随即赶来。他们曾亲眼见证这个少年在愧疚中挣扎,在悔恨中觉醒,如今却被告知他“疯了”?
“这不对劲。”林爱低声说。
#### 一、诊断书上的字眼
在医院会议室,精神科主任陈明远向他们展示了蔡家煌的诊断报告。
**诊断:精神分裂症(偏执型)**
**主要症状:**
- 妄想:坚信自己是“国民党参谋总长”,负有“收复大陆”的军事使命。
- 幻觉:频繁听到“电台指令”,声称能接收“来自台北的密电”。
- 言语紊乱:谈话内容脱离现实,夹杂大量军事术语与历史名词。
- 行为怪异:试图用粉笔在病房墙上绘制“作战地图”,用饭勺敲击水杯模拟“摩斯电码”。
- 社会功能严重受损:无法辨识现实身份,拒绝承认父母,称其为“□□卧底”。
“他入院时情绪激动,有自伤倾向,”陈主任说,“我们已给予抗精神病药物治疗,目前病情暂时稳定。”
林爱翻阅病历,眉头越皱越紧。
“发病时间是郭苑南案结案后两周?”她问。
“是的,”陈主任点头,“据家属描述,最初只是失眠、易怒、自言自语。后来开始穿着军装(自制),在家中绘制地图,声称要‘执行最后任务’。家人无法控制,才送医。”
“有没有脑部器质性病变?”秦明问。
“CT与MRI检查正常,”陈主任说,“无肿瘤、无外伤、无脑炎迹象。这是典型的功能性精神病。”
林爱沉默。她知道,诊断本身或许无误,但**病因**,绝非如此简单。
#### 二、病房中的“参谋总长”
林爱以心理评估为由,申请探视蔡家煌。
病房内,蔡家煌坐在床边,双手交叠,背脊挺直,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他穿着病号服,但领口别着一枚自制的“国民党徽章”——用铁皮和红漆做成。
“蔡家煌?”林爱轻声呼唤。
他缓缓抬头,眼神锐利如刀。
“你是什么人?□□派来的探子?”他声音低沉,带着命令的口吻,“报上你的番号!”
“我是林医生,来帮你完成任务的。”林爱没有反驳,而是顺着他的逻辑进入。
“任务?”蔡家煌冷笑,“你们这些卧底,总是打着帮忙的幌子,刺探军情。我不会上当。”
“我知道石狮一中是□□的秘密指挥所,”林爱说,“郭苑南是他们的内应,已经被我处决。现在,我需要你的情报,找到他们的地下电台。”
蔡家煌眼神一震,死死盯着她。
“……你说郭苑南?”他声音微颤,“他……他是被□□灭口的。他发现了他们的阴谋——用教育洗脑下一代,培养顺民。他要揭发,所以被杀了。”
林爱心头一震。**在妄想的外壳下,他依然在重复着对郭苑南之死的执念。**
“是,”她点头,“所以你必须说出真相,才能完成‘收复’大业。”
蔡家煌沉默片刻,突然压低声音:“我知道一个地方……教学楼天台,有他们的信号发射器。郭苑南就是在那里,接收到最后一道密电,然后……跳了下去。”
“他不是跳的,”林爱说,“是被推下去的。”
“对!被推下去的!”蔡家煌激动起来,“校长是□□的高级特务,他用‘绩效’控制所有老师,用‘分数’奴役所有学生。他……他还在继续!”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窗外:“你看!那些学生,像不像行尸走肉?他们已经被洗脑了!我们必须行动!”
林爱看着他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这不是精神分裂。**
**这是一场由极度心理创伤引发的解离性障碍,混合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与妄想性投射。**
他的“国民党参谋总长”身份,是他为自己构建的“英雄人格”——一个强大、有力量、能掌控一切的拯救者,来对抗他在郭苑南事件中感受到的**彻底无力感**。
他无法承受“是我说的话害死了郭老师”的自责,于是他的心灵分裂:**他不再是那个弱小的学生蔡家煌,而是手握重兵、肩负使命的“参谋总长”,他要“复仇”,要“解放”被奴役的师生。**
#### 三、创伤的根源:被碾碎的自我
林爱调取了蔡家煌的完整心理档案。
她发现,他的心理问题早有端倪。
- **童年创伤**:父亲因工伤早逝,母亲长期抑郁,家庭经济拮据。他从小被灌输“必须出人头地,才能改变命运”的观念,压力巨大。
- **校园霸凌**:因家境与性格,长期被同学嘲笑为“穷鬼”、“书呆子”,缺乏同伴支持。
- **教育压迫**:在石狮一中,成绩是唯一价值标准。他成绩中等,被视为“拖后腿”,教师对其关注度低,甚至有言语贬低。
- **郭苑南事件**:他是郭苑南教育理念的坚定支持者,视其为“异类中的光”。郭的死,不仅是偶像的崩塌,更是他对“正义终将胜利”信念的彻底粉碎。而他自己,竟成了“弑师”的间接推手——这种认知,足以摧毁一个本就脆弱的少年。
“他的精神崩溃,是长期压抑、创伤与极端内疚的必然结果,”林爱对秦明说,“医院的诊断没错,他确实有妄想和幻觉。但他们只看到了症状,没看到病因。他们用药物压制他的‘疯言疯语’,却没人去倾听他‘疯’背后的痛苦。”
“而把他关进精神病院,”秦明说,“等于宣告他‘有病’,彻底否定他的现实感知。这只会加深他的孤立与绝望。”
#### 四、体制的共谋:谁在制造“疯子”?
林爱深入调查石狮一中的心理干预机制。
她震惊地发现,学校对蔡家煌的处理,堪称“教科书式的错误”。
- **忽视早期预警**:蔡家煌在郭苑南死后,出现明显心理问题——失眠、情绪低落、社交退缩。班主任上报后,校方仅让其“回家休息几天”,未提供任何心理支持。
- **污名化处理**:当蔡家煌开始出现妄想言行,校方第一反应是“这孩子疯了”,而非“他需要帮助”。
- **快速切割**:为避免“负面新闻”,学校迅速推动家长将其送医,并对外宣称“学生因个人精神问题住院”,与学校无关。
- **系统性失语**:整个教育系统,从教师到管理层,无人愿意承认“高压教育”可能对学生产生毁灭性心理影响。他们更愿意相信,是“个别学生心理素质差”。
“他们不是在治病,”林爱愤怒地说,“他们是在**清除**。清除那些无法适应这个系统的‘异类’,清除那些敢于质疑、敢于悲伤、敢于崩溃的‘不稳定因素’。他们用‘精神病’的标签,将一切社会性创伤,转化为个人缺陷。”
“蔡家煌不是疯了,”她一字一顿,“是这个世界,疯了。”
#### 五、秦明的发现:身体的背叛
秦明从法医角度,关注蔡家煌的身体状况。
他调取了蔡家煌的住院检查报告,发现其血液中**皮质醇(压力激素)水平极高**,远超正常值数倍。长期如此,会导致海马体萎缩、前额叶功能受损——这正是精神分裂症的生理基础之一。
“他的大脑,”秦明说,“是被长期、极端的心理压力‘烧坏’的。这不是突发的疾病,而是一场缓慢的、由外部环境导致的‘生化屠杀’。”
更令人揪心的是,蔡家煌在住院期间,因抗拒服药,被强制注射镇静剂。药物副作用导致他嗜睡、反应迟钝、情感淡漠——这被医生视为“病情好转”,实则是**用化学手段强行沉默一个灵魂的呐喊**。
#### 六、破局:一场非典型的治疗
林爱决定冒险。
她向医院申请,以“创伤后应激障碍专项治疗”为由,接手蔡家煌的个案。
她不急于“纠正”他的妄想,而是**进入他的世界**。
在接下来的数次会谈中,她不再扮演医生,而是成为“参谋部的联络官”。
“总长,”她说,“前线情报显示,□□的洗脑计划已蔓延至全市。我们是否需要启动‘黎明行动’?”
蔡家煌眼神一亮:“你终于明白了!必须行动!但……我们力量不足。”
“我们有证据,”林爱说,“郭苑南的遗书是伪造的,校长是真凶。这些,都是‘作战情报’。”
蔡家煌愣住:“你……你也知道真相?”
“是的,”林爱点头,“所以我来找你。你是唯一一个,曾与郭苑南直接对话,曾听他亲口说出‘必须发声’的人。你是这场战争的**关键证人**。”
“证人……”蔡家煌喃喃,“我不是……参谋总长?”
“你是两者,”林爱说,“在战场上,你是总长,指挥千军万马。在现实中,你是蔡家煌,是郭苑南的学生,是真相的见证者。你不需要选择,你**可以同时是两个人**。直到你准备好,亲自走上法庭,指认真凶。”
她握住他的手:“但在此之前,你需要恢复力量。你需要吃药,不是为了变成‘正常人’,而是为了让你的‘军队’——你的大脑和身体——恢复战斗力。”
蔡家煌看着她,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清明。
#### 七、尾声:未熄的火种
数月后。
蔡家煌的情况逐渐稳定。他不再自称“参谋总长”,但仍会偶尔提到“作战计划”。他开始接受现实治疗,配合服药,情绪平稳。
更重要的是,他主动提出,愿意作为“证人”,参与对王振国案的后续审理,尽管最终因证据链问题未被采纳。
林爱在结案报告中写道:
> **“蔡家煌的‘疯’,是一场无声的控诉。他用破碎的语言,诉说着一个被分数、绩效、成功学碾碎的少年灵魂。他的妄想,不是疾病的产物,而是对荒诞现实的终极反抗。**
>
> **我们常急于‘治愈’疯子,却忘了追问:是谁,把正常人逼成了疯子?**
>
> **真正的治疗,不是用药物抹平伤痕,而是改变那个制造伤痕的世界。”**
报告提交后,石狮市教育局被迫启动“学生心理健康保障计划”,要求所有学校配备专职心理教师,建立心理危机预警机制。
而蔡家煌,在林爱的帮助下,转入了一所注重全人教育的私立高中。
临行前,他送给林爱一件礼物——一枚用铁皮精心打磨的“勋章”,上面刻着两个字:
**“证人”**。
林爱将它挂在办公室墙上。
每当阳光照进来,那枚铁皮勋章就会反射出一道微光,像一簇不灭的火,提醒着她:
**在每一个看似“疯狂”的灵魂深处,都可能藏着一个被世界辜负的真相。**
而她的使命,就是俯身倾听,那被喧嚣淹没的,无声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