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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第 1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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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苔痕上阶绿,旧事入茶温
一、晨露浸书
天光刚漫过窗棂,邱莹莹已经坐在廊下的竹椅上,指尖捻着张泛黄的信笺。信纸边缘卷着毛边,是父亲三十年前写给母亲的家书,字里行间还沾着当年的梅香——母亲总爱在信里夹几片干梅瓣,说“让你爹闻闻家里的味道”。
“这字迹和润玉的倒有几分像。”身后传来脚步声,沈先生端着铜盆走来,热水蒸腾的雾气模糊了他鬓角的霜白,“都是藏着劲的,看着温和,笔锋里全是不肯服软的性子。”
邱莹莹把信笺放回木盒,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先生怎么不多睡会儿?”
“老了,觉浅。”沈先生往廊下的花盆里添了勺清水,水珠顺着兰草的叶片滚落,砸在青石板上,“你看这苔痕,雨停了反倒长得更疯,跟某些人似的,越是难捱越要往外冒。”
邱莹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阶沿的青苔果然爬得比往日更密,连砖缝里都钻出细碎的绿,像给灰白的石板镶了圈绒边。她忽然想起润玉昨天蹲在阶前,用竹片小心翼翼地把青苔往砖缝里拨,嘴里念叨着“这样下雨时就不容易打滑”,那时晨光落在他发顶,竟比青苔还要鲜活。
二、竹篮载暖
“莹莹,润玉那小子在厨房捣鼓什么呢?”沈先生忽然侧耳听了听,“叮叮当当的,像是在砸石头。”
邱莹莹刚站起身,就见润玉抱着个竹篮跑出来,篮里装着个粗陶罐子,罐口飘出甜香。他额角沾着面粉,鼻尖还蹭了点红糖,像只偷嘴的松鼠:“沈爷爷快看!我做了红糖发糕,莹莹说您爱吃带枣泥的,特意多加了两勺。”
沈先生接过罐子,揭开盖子时,热气裹着枣香漫出来,他捏起块发糕放进嘴里,眼睛弯成了月牙:“你这手艺,比你爹当年强多了。他蒸馒头能蒸出个黑炭团,还嘴硬说是‘火烧云’。”
润玉挠了挠头,把竹篮往邱莹莹手里塞:“给你带的,放了桂花蜜,凉了也不硬。”竹篮的提手处缠着圈蓝布条,是邱莹莹去年给他缝帕子剩下的边角料,他竟仔细地编进了竹篾里。
邱莹莹指尖碰到布条时,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润玉踩着雪去山里摘野山楂,回来时鞋冻成了冰壳,却把揣在怀里的山楂捂得温热,红得像团小火球。那时他也是这样,把竹篮往她手里一塞,说“冻过的山楂更甜”,眼里的光比雪光还要亮。
三、旧笺重译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书房,邱莹莹翻出那箱旧信,润玉搬来矮凳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放大镜帮她辨认模糊的字迹。信里夹着的干花早已褪色,却还留着淡淡的草木香,其中一封的信封上画着只简笔画的兔子,耳朵歪歪扭扭,是母亲年轻时的手笔。
“‘今日得闲,去后山采了些金银花,晾在窗台,等干透了给你寄去’。”邱莹莹念着信上的字,忽然顿住,“这里好像被虫蛀了个洞,‘你说的那株____,我浇了水,长得’……这缺的字是什么?”
润玉把放大镜凑过去,指尖轻轻点在虫洞边缘:“看笔画残留,像是‘桃树’。你娘总说,你爹当年在院里种的桃树,开花时能遮住半扇窗。”他忽然笑了,“上次我去后山,还见着棵野桃树,枝桠歪得厉害,倒跟信里画的兔子似的,我就挖回来栽在院角了,说不定能活。”
邱莹莹想起今早路过院角时,确实看到棵歪脖子桃树,枝头还缠着保湿的棉布,当时只当是沈先生新种的,原来……她抬头看向润玉,他正低头用铅笔补画信上的兔子耳朵,笔尖顿了顿,耳尖悄悄红了。
“对了,”润玉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书架上翻出本旧账本,“你看这个!”账本里夹着张褪色的药方,字迹是父亲的,“这是你娘当年风寒,你爹抄的药方,里面有味‘蜜炙甘草’,他特意写了‘莹莹爱吃甜,多加一勺蜜’,跟我做发糕时的心思一模一样。”
邱莹莹看着那行小字,忽然觉得眼眶发烫。原来那些没说出口的疼惜,早被时光刻进了字里行间,像阶沿的青苔,看似不起眼,却早已蔓延成一片温柔的绿。
四、茶沸话旧
暮色漫进窗时,沈先生煮的茶刚好沸腾,茶汤琥珀色的涟漪里,倒映着檐角的月牙。他给邱莹莹和润玉各倒了杯,说:“你爹当年总说,茶要煮三遍才出味,第一遍苦,第二遍甘,第三遍才是真淳。”
润玉捧着茶杯,忽然问:“沈爷爷,我爹当年是不是总惹我娘生气?”他指的是账本里夹着的张纸条,上面用红笔写着“罚你三天不许进厨房”,末尾还画了个气鼓鼓的小拳头。
沈先生笑出声,茶盏在手里转了半圈:“可不是嘛。有次你娘绣了幅‘松鹤图’,就差最后点睛了,你爹倒好,趁她不在,蘸着墨就给鹤添了个歪歪扭扭的尾巴,说‘这样像在飞’,结果被你娘追着打了半院子。”
邱莹莹想象着那个画面,忍不住笑起来,眼角的余光瞥见润玉正偷偷用指尖蘸着茶水,在桌上画那个“飞鹤尾巴”,画得比信里的还要歪,却透着股认真的傻气。
“不过啊,”沈先生话锋一转,目光落在窗外的桃树上,“你娘气消了,还是会把那幅画挂在堂屋最显眼的地方,说‘歪尾巴鹤才稀罕’。”
茶烟袅袅升起,混着院里的桂花香,邱莹莹忽然明白,所谓缘分,或许就是这样——有人陪你犯傻,有人懂你的“歪理”,有人把你的小脾气当成宝贝,在岁月里慢慢煮成最淳的茶。
五、灯下课字
夜渐深,润玉帮邱莹莹把旧信整理进木盒,忽然指着盒底的刻痕说:“你看,这盒子是我爹做的,他在底下刻了行小字。”邱莹莹翻过来,借着灯光看到“岁岁长相见”五个字,笔画深浅不一,像是刻了很多遍。
“我也刻一个。”润玉拿起小刀,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刻下自己的名字,又在旁边留了个空位,“这个给你。”
邱莹莹握着小刀,指尖有些发颤。窗外的月光落在刀背上,映出她和润玉的影子,像要融进这木盒的纹路里。她慢慢刻下自己的名字,两个名字挨在一起,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根在土里缠成了团,枝叶在风里轻轻碰着。
“这样,”润玉把木盒抱在怀里,声音轻得像月光,“不管过多少年,我们都在这儿了。”
邱莹莹靠在他肩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忽然觉得,那些藏在信笺、茶盏、木盒里的往事,从来都不是过去式。它们像阶沿的青苔,像煮了三遍的茶,像院角的歪脖子桃树,在时光里悄悄发着芽,长成了此刻的模样——有暖意,有牵挂,有说不完的话,还有数不尽的来日方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