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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转(上) ...

  •   方霖最终成功留在安冬家。
      安冬本不想留他,但架不住方霖另辟蹊径。他趁安冬不在时,主动出击,征得了安冬母亲的首肯。

      周五晚上十一点,安冬下班,发现方霖居然把那盆发芽的小番茄搬到了客厅,而他的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笑盈盈地听他唠叨种植的不易。

      两周前,安冬的大姨千里迢迢北上,来到安冬家中,将他母亲接走了。
      安冬的母亲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自从她当年逃家私奔,她的父亲就禁止其他家人与她联络,安冬的大姨只能暗地里和她来往,每年打些钱,补贴她的生活。
      上个月,安冬的外公新丧。大姨眼瞧没人阻拦,就想带安冬母亲回家住两周。

      一开始,安冬顾虑他母亲的病情,不肯同意,却很快被他大姨的一番话说动,改变了想法。
      当着他的面,他大姨拉过他母亲的手,含着泪对她说:“咱妈的身体也不好了,经常犯糊涂,但她一直很记挂你,总以为你还在外地上大学,天天守着日历,问我还有几天学校才放假——她总以为等到假期,你就能回家了。”
      大姨随后又向安冬保证,说先前父亲病重时,家里请了护工和保姆,目前还没辞退,一定能照顾好安冬的母亲,并在两周后把她安安全全地送回来。

      正因为母亲不在家,方霖最初请求借宿时,安冬才会松口,允许他在自己的房间打地。
      他原本算好了时间,最晚周日,方霖就会花光钱离开,这样等到下周母亲回来,两边人正好错开。
      但他没想到母亲会提前回家。

      安冬屏着息观察几秒,见母亲的状态不错,与方霖聊天的氛围也还算融洽,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他若无其事地放好东西,走到他母亲身边。他没有打听她提前返家的原因,只问她吃过晚饭没有,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夜宵?
      他的母亲摇了摇头,说她大姐送她回来的时候,顺便带她去下了趟馆子。
      安冬随即又以时候不早为理由,催促他母亲去洗漱休息。

      少顷,卫生间的灯具熄灭。
      安冬听到主卧关门声的刹那,宛若面具被摘下,他脸上柔和的神情应声退去。

      他冷冰冰、硬邦邦地盘问方霖。
      “你和我妈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
      方霖笑嘻嘻地端起花盆,准备放回阳台。
      “我说我是你的同学,正在你家借住,然后给她看了我种的小番茄和花,阿姨还指导了我不少养花的诀窍。她说你小时候也喜欢种东西玩,她为此做过不少功课。”
      “说起来,你既然有这方面经验,为什么之前不教教我?”

      安冬没有回答,仍用戒备而审视的目光盯着他。
      方霖刚走出两步,就觉得自己的后背快被安冬的视线烧出一个窟窿,他无奈地回过头,坦白道:“好吧,还有一点,阿姨说她拖累你太多,害你没办法过上正常的生活,很惊喜能看到你和同班同学交上朋友,希望我多陪陪你,在这儿住多久没关系。”
      方霖的语气忽而有些复杂。
      “但这话她不让我和你讲,你也别在她面前提。”

      安冬沉默半晌。

      凌晨,方霖打着哈欠,摸黑躺到地铺,即将入睡时,安冬倏然翻过身,面朝向他。
      “你把钱拿回去吧,都在桌子第二个抽屉里,我没动过。”
      沉沉夜色中,安冬低垂的眼睫仿佛茂密的丛林,将他斑驳陆离的心绪护卫在荫蔽里。

      方霖猛地抬起头,他的视线被床沿遮挡,看不见安冬的面庞,目光所及处只有安冬柔软的发梢。
      他有些急了。
      “你妈也希望我留下来,你为什么非要赶我走呢?”

      安冬静了片刻,轻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既然那样说,那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吧,钱也不用交了。”
      “但作为交换,我需要你配合我,在我妈面前装好朋友。我不在乎你实际怎么想,但我妈在场的时候,你不可以对她或者我表现出任何不好的情绪,也不可以在外面传她的闲话,听懂了吗?”

      方霖听完他的话,放松地躺回枕头上。
      “什么叫假装?”
      他大大咧咧地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从你收留我那一刻起,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就这样,他们在同一屋檐下,磕磕绊绊地开始了生活。
      安冬仍然学校、兼职和家三点一线,他在校园里与方霖形同陌路,却会避开众人耳目载方霖上下学,以及在下班后指点方霖的功课。
      而方霖,虽然安冬主动提出不收他的钱,但他依然不定时地外出摆摊或打零工,赚来的钱他起初试着交给安冬,被坚定地拒绝后,改为买菜回来塞满冰箱,也会不时地带一些零食回家分享。

      方霖的存在如滴水穿石,渐渐改变了安东的生活轨迹。
      同居的第三周,安冬开始问方霖饮食上的喜好与忌口。

      对此,方霖体贴表示:“你做的我都爱吃。”
      安冬皱了皱眉头。
      方霖见他面露不虞,忙诚恳补充道:“我说的不是客套话,我是真的觉得你做的饭都很好吃!你也看到,我每顿都光盘了!”
      “而且我听你妈说,我来借宿后,你每次做饭都多加了一道肉菜,真的真的已经很好了,我比之前在家吃得开心多了!”

      “比你之前在家里吃得开心?”
      安冬对他的话表示怀疑,“你说得太夸张了。”
      方霖家的阔绰是班上公开的旧闻。他并不认为自己家的清粥小菜,与富二代日常吃的山珍海味有可比性。

      “我说的是真的。”
      方霖无奈地抓了抓头发,他犹豫一阵,慢吞吞道:“怎么说呢,我不吃葱花,然后第一天在你家吃饭把葱花都撇到了碗底,你虽然当时什么也没说,但之后烧菜都没放过葱花了。”
      安冬难以接受他的说辞。
      “只因为这种小事?”
      “说出来只是小事,但过去十几年,我家保姆做饭的时候,顿顿都放葱花。我和她说过我不吃,可她说放了葱花菜的品相才好,而且入口会有葱香,依然坚持放葱花。”

      安冬默了默,方霖适时转移话题。
      “对了,我们种的牵牛花已经长了好几片叶子,我在花盆里埋了根杆,方便它日后爬藤,你晚些时候看一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什么叫我们?”
      安冬揪住他话里的小尾巴,“是你自己一个人种的。”
      “嗐,你的我的分那么清楚干嘛?”
      方霖笑呵呵地摆了摆手,“等小番茄熟了,我们还得一块尝呢。据说自己种的小番茄都酸,咱们有福同享,又酸同当,到时候谁也别想跑。”

      安冬不再搭理他。
      他钻进厨房,打开排风扇。扇叶快速转动,轰轰作响,把方霖的狡辩声丢出屋外。

      周日傍晚,方霖蹲在牵牛花旁,愁眉苦脸地打量发黄的叶片。
      他唉声叹气之际,安冬正好来阳台收衣服。
      安冬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们这的水质偏碱性,牵牛花喜酸,你得定期兑点酸性溶液浇它。”
      方霖双眼一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安冬已抱着一大叠衣服飘回了屋内,深藏功与名。

      方霖住进安冬家一个月后,他栽的小番茄终于结出了淡黄的花苞,他大受鼓舞,更精心地照料植株,几乎把小番茄当成祖宗伺候。
      然而初夏一场突发的雨浇灭了他的美梦。

      阴云集聚时,方霖正在学校午休,趴在课桌上睡觉。
      等暴雨哗啦一下猛地落下,方霖才惊醒过来,连半小时后就要上课都顾不上,急匆匆往家里赶,可彼时早已刮过一轮风,小番茄枝上零星几朵脆弱的小花经不住疾风骤雨的摧残,早已被尽数卷下了枝头。

      第一节课过去二十分钟,落汤鸡似的方霖迈着沉重的脚步,再次出现在了班级,闷闷地喊了声“报告”。
      任课老师不满地皱了皱眉,却什么也没说,挥挥手让他进来。

      安冬坐在座位中,不动声色地扫了情绪低落的方霖一眼,转了转手中的笔。
      他大致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晚些时候,他照例骑小电驴和方霖一起回家。
      路上,他主动问起了中午的事。
      “那盆牵牛花还好吗?”
      方霖怔怔抬起头,慢了半拍才意识到安冬在说什么。
      “啊,牵牛花还好,只有小番茄掉了花苞——阿姨午睡到一半,被雨吵醒,帮忙把两盆植物挪到了室内。”
      安冬“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晚餐除了常规的三道菜,安冬额外熬了一碗姜汤。

      “喝吧。”安冬把姜汤递给方霖。
      方霖接过姜汤。炽热的温度透过瓷碗的碗壁,传到他掌心。他突然觉得鼻尖有点痒,偏过头,打了个喷嚏。

      “小方,你还好吗?”
      迎着长辈关切的目光,方霖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
      “我好得很!”
      他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阿姨,我从小就皮实,淋点雨不算什么!”

      该是老天看不惯他吹牛,次日,方霖一起床就感觉鼻子堵得厉害。
      他循着烧水的声音,摸到厨房和安冬道早安,不想才发出一个音节,瓮瓮的鼻音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安冬系着围裙,拿着汤勺,目不斜视地翻搅锅中滚沸的青菜瘦肉粥。
      “活该,淋完雨不及时擦干,只感冒没发烧算你运气好。”
      他顿了顿,又说:“客厅的电视柜里有感冒药,你自己泡一剂喝。”

      方霖老老实实地拆了包感冒冲剂,用刚烧好的水泡了,兑着凉白开喝。

      安冬将煮好的粥端上餐桌,分了方霖一碗。
      “种小番茄本就需要摘第一波穗,也算歪打正着,你……别太放在心上。”
      “我知道,我昨天上网查补救措施的时候看到了。”

      方霖拿起一块馒头配粥,语气难得有些低沉:“只是有点遗憾吧,如果那几朵花没掉,我们就能早点尝到果子了。”
      话音未落,方霖又充分发挥了他乐观的天性,自说自话地振作起来。
      “不过晚点结果也有晚点的好,果实长得更多也更甜。就像我们语文老师常说的那句话……呃,怎么讲的来着……哦对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你说是吧?”
      安冬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给自己也盛了碗粥。

      方霖的这场感冒症状不严重,战线却拉得很漫长。
      等到他们这学期的期末考结束,方霖的病依然还没好全,鼻塞咳嗽咽炎轮番上阵,前个病灶刚好转,另一个病灶又冒出来。
      最后,安冬忍无可忍,某天学校安排的暑期补课放学后,他直接把方霖载去了医院。

      医院大厅里,安冬挂号的时候,方霖站在一旁,双手合十向他求饶。
      “对不起!我会小心一点,绝对不把感冒病毒传染给你和阿姨!”
      “只是这个问题吗?”
      安冬停下对挂号机的操作,劈头盖脸地问方霖:“你知不知道感冒拖久了是会恶化成肺炎的?”
      方霖嘟嘟囔囔:“哪有那么严重?我身体底子好着呢,不至于。”
      “底子好的人会被一个小感冒连着折腾一个多月?”安冬毫不客气地揭穿他。

      方霖悻悻地不吭声了,安冬却依然不肯放过他。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和我妈提了好几次让你上医院,你都不愿意来,宁可病一阵好一阵地硬抗。”
      “哎呀,都说了,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心里有数,小毛病犯不着上医院,随便开点药就一百多了——不过话说回来——”
      方霖狡辩至此,忽地灵光一闪,捕捉安冬话里的疑点,得意洋洋地由阴转晴。
      他拖长了声音,怪声怪气地说:“我之前一直以为,你过问我的病情,只是不想被传染。但原来你是真的关心我啊?”

      安冬的动作骤然顿住,他绷着嘴角,恶狠狠地瞪了方霖一眼。
      但随即,安冬并没有如方霖预想中那般恼羞成怒,扭头就走。
      他别过脸,一把抓住方霖的胳膊,神色冷峻拖着人往楼道走。
      “别贫嘴。急诊室在二楼,和我上去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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