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千万次回溯的起点：锈蚀齿轮与沉默的共舞（上） ...
-
第七区下城区黑市的入口是一个巨大废弃管道的裂口。
锈蚀的合金骨架扭曲着伸向被霓虹和全息广告污染的天穹。空气是劣质机油、廉价香料和电子元件过载臭氧的混合体。人流在狭窄的通道里蠕动，各种面孔的义体改造程度不一，就这么交织拥挤着，在闪烁光影下像是扭曲的万花筒。
鹤忧罩着一件宽大不起眼的灰色连帽外套，随着这股人群污流移动着。目标明确，就是上次她被阻碍后没能到达的，通道深处那个挂着歪斜招牌的“老瘸腿精密修理”。
然而，虽然这次没有发生“火拼”的意外，但当她赶到约距铺子十几米的区域，原本密集的人流却被森冷的蓝色光栅拦腰截断。
四名深蓝制服的治安官如同人形路障，在被腐蚀的秩序中展现出了些威严。
鹤忧的视觉识别系统轻轻掠过这几个NPC。
那个体格魁梧，下巴紧绷是谭页，他腰间的脉冲警棍正闪烁着待机微光，眼神和姿态都外露出他的戒备；而上次任务失败后负责询问她的三级治安官霍克，是一个有着标准国字脸和刻板表情的中年男人，正呆板又一丝不苟地维持着警戒线秩序。还有一对很年轻的NPC。女警官叶媞昂首挺胸，目光如炬的眼睛里透露出难得的活力，没有对任务的麻木和厌烦，看得出来很有自信和野心。而她旁边是一位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瘦瘦高高、看起来略显紧张的青年警官凯诺。
看来是程序设定的、值得满意的秩序执行者。
鹤忧顿了顿步子，混进几个抱怨的顾客中。直到她的目光在越过他们，落在封锁线内那个被她标为“异常点”的存在身上。
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一样静立着。深蓝色的制服在修理铺昏黄灯光下异常挺括，肩章的银杠反射着冷光，浓密的睫毛遮挡住眼底的情绪。他没有参与搜查，只是沉静地扫视着铺内：堆积如山的废弃义肢、跳动着乱码的光屏、以及被两名治安官马克和雷顿盘问着的、一脸惶恐的佝偻老头——“老瘸腿”，也是此刻混乱的焦点。
“老瘸腿”本名是什么没有任何介绍，也没有角色提起过。此刻，他布满皱纹的脸因恐惧而扭曲，一条明显是廉价二手货的金属义肢膝盖支撑着这具颤抖的躯体，双手神经质地绞着油腻的工作围裙。
歧回轻微地把帽檐压得更低了，鹤忧从这个方位只能看到他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唇线。
【任务目标更新：情报源“老瘸腿”修理铺已被第七区治安署封锁。获取二级治安官歧回（ID :XC-H6626）的临时权限协助，进入封锁区。】
【提示：该NPC好感度/信任度数据缺失。请尝试符合其行为逻辑的交互方式。】
突兀的提示在鹤忧视野角落浮现。
“合作？与这个‘异常点’？”
她飞速调取出歧回此刻的数据进行评估：
行为模式——标准但有偏移、言语——简洁冰冷、最大异常点——上次剧情中的挡刀行为。是否可利用其“异常”？风险过高。
精确测算思维系统的齿轮轻轻转动，她意识到，当下她需要的是一个“合理”的接触点。
于是她踉跄两步向前，仿佛是被人流推动着，靠近了警戒线的边缘。她尽可能作出茫然且不耐的状态，然后快速地打量着修理铺的环境。很快她就锁定了几根闪烁着微弱蓝光的特殊精密探针，探针半露在一个半敞开的合金工具箱里。是被修理铺里的治安官雷顿随意踢到角落的。
就在老瘸腿在两个严格的治安官的逼问下，隐隐透出崩溃的情绪征兆。突然，他摆着双手像是急着否定什么，然后慌乱地后退，就在他撞倒零件架发出刺耳哗啦声的瞬间——
一直留意着他动向的鹤忧迅速抓住机会，敏捷迅速，却刻意展现出“笨拙”。她仿佛被后面的人猛地撞到，在趔趄着扑向光栅即将摔倒的时候，用地指尖精准擦过光栅能量节点外露的微小缝隙。
滋啦！刺眼的蓝光瞬间迸发开，低能电弧发出炸响
“谁？！”
“退后！立刻退后！”叶媞和谭页瞬间拔棍指向鹤忧，程序化的警告冰冷刺耳。凯诺则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把手紧紧地按上了警棍。混乱的场面变成僵持的安静，所有治安官目光都投了过来。
鹤忧“及时”堪堪稳住，脸上浮现系统模拟逼真的惊吓与苍白，双手举起：“对…对不起！太挤了，实在没站稳…”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崭露出后怕与歉意。
骚动吸引了所有人。老瘸腿吓得缩成一团，发出含糊的呜咽。
直到稳健而有力的脚步声渐近。歧回从观察状态中抽离向这边走来。
帽檐阴影浓重，但鹤忧还是下意识去捕捉那双罕见的浅蓝色眼睛。常见设定里的警惕和愤怒模块都没有被激活的迹象，像上次任务失败时，他离开前的那句“没有下次”一样深潭般的平静。
“没有下次”，你又不会记得上一次。鹤忧突然没厘头地想。
他目光平静得近乎空洞，却又如同最精密的监控，瞬间捕捉了她的苍白、她举起的手、她触碰光栅的位置。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不到1秒，果断下移——落在她脚边污水里，一根滚落的、闪烁蓝光的精密能量探针上。
时、空、凝固。
歧回无言。也没有看向如临大敌的下属。靴子踏过散落的零件（他踩碎了一个小型电容，发出轻微爆裂声。听到声响，老瘸腿从慌乱中抽出空来，心疼地抽搐了一下嘴角），走向光栅。
霍克和叶媞自动让开。
歧回停在光栅内侧，一步之遥，隔着一层闪烁的蓝幕，伸出左手——动作标准，手指修长有力——指向探针。
程序指令：收集可疑物品。
“那个，”他的声音穿透嘈杂明确地指向鹤忧 “证物。”
鹤忧保持着“后怕”的状态，“配合”地弯腰，指尖捏起冰冷探针，隔着光栅递去，动作带着刻意的迟疑。
歧回摊掌，稳稳接住。指尖触碰。
冰冷。金属与程序的冰冷感传入鹤忧神经末梢。
他收回手，目光从探针移回鹤忧脸上。深潭依旧无波。但鹤忧敏感地捕捉到一丝变化，那应该是一种基于“异常事件”产生的、更复杂的“信息处理”状态？
“身份。”
鹤忧再一次向他递出玩家ID卡（ID：鹤忧。这次为了以防万一，顺利进入黑市的修理铺，她还让系统帮她加了一个自由工程师的职业认证，方便和“同行”交换“经验”）。
歧回接过。这次过程毫无停顿，严格依据程序的设定，指尖捏卡，没有任何多余的无意义动作，直接扫描手腕终端。
滴。验证通过。
他没有立刻递回。帽檐阴影下，嘴唇极轻微地动了一下，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仿佛咽下无形阻力。程序设定：验证通过的无威胁平民，归还证件，令其离开。
同时鹤忧视网膜上，那个【关联度：2.20%】的数字，突然跳动闪烁了一下。鹤忧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剧情回溯，这次没有发生被抢劫的事件，但是该事件的关联度却保留了？
歧回的目光从终端屏幕移回鹤忧脸上。沉默。周围的嘈杂、治安官的程序化警告、老瘸腿压抑的抽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霍克脸上闪过一丝标准化的困惑，似乎在检索这种停顿是否符合程序响应时间阈值。
终于，歧回开口。声音低沉，毫无起伏，如同下达一个日常指令。
“修理铺，”声音穿透光幕，“涉及非法改装武器核心部件。现场勘验需要…专业协助。” 他停顿，似乎在检索词汇，帽檐下的目光聚焦在鹤忧灰色外套袖口那个极其微小的“自由工程师协会”认证徽记投影上。然后，缓慢、艰涩地补充：
“你，进来。”
说完，他没有看鹤忧，而是转向霍克，用完全符合程序规范的命令口吻：“霍克三级治安官，临时征调协助人员。记录：ID鹤忧，自由工程师协会认证。权限：技术协助，仅限核心部件鉴定区域。时限：任务结束前。”
霍克脸上程序化的“疑惑”瞬间被服从覆盖：“是，歧回长官！”他立刻操作终端，为鹤忧ID添加临时通行许可。动作精准，带着对上级命令的无条件执行烙印。
滋——
封锁光栅在鹤忧面前无声洞开。
这是系统设定可触发的、用以辅助玩家完成任务的合作方式？鹤忧看向那个下达指令的“异常点”
他已经转身，走向修理铺深处，步履稳健，就好像突然的“征调”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程序指令。
鹤忧站在原地，冰灰色眼眸深处掠过一丝真正非模拟的波动与困惑。
成功了，充分利用了任务框架内，NPC对“合理性”的微妙需求（不知用处的探针和她的工程师徽记）。但这个成功来的过于顺利反而如同触摸了带电的未知金属，她甚至都还没有采取任何主动争取和提出需求的举动。
不管怎样，先完成任务，保持观察。她按下困惑抬步，跨过闪烁的光栅缺口跟在歧回身后几步远。浓烈的机油与臭氧味汹涌着扑面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