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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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槐伸手挥退了手下。
“来得这么急，倒让我觉得惊讶了。”他嘴上说着吃惊，那双幽深的瞳中却无半点波动，嘴角跟着挑起轻微的弧度，流露出几分讥诮。
“备茶吧，”与管家说话时，他的声线又变得柔和，眼帘垂下的同时，掩去歉意，“青叔，辛苦了。”
管家退下的脚步略显急促。
希望去年的茶叶还没全部处理掉，需要一点时间找一下，他想，可不能让，尊贵的客人，等得太久。
至于，在其他人已经休假的情况下，谁去门口接人——
“该死的，”被大大小小的枪炮瞄准着，冷汗从车上的男人额角流下，眼看着枪管炮管上始终闪烁着冰冷的光，他不得不走下车，没了庇护，暴露在枪口下的身躯已经僵直，“奉，奉陛下之命。”他的面上还带着倨傲的神色。
想象之中掷地有声的话语，却实则轻若蝇语。
来之前，他自以为接下了一个光荣差事，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给他昔日里的同僚难堪。
毕竟——
容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在军中、在战场上无所不能的神了。
“茶备好了，”管家将放着刚泡好的热茶的托盘放下，“老爷，客人还没到吗？”
容槐不紧不慢地解下披风，沿着上面的暗纹将其捋平，将其递到管家伸出的手中。
“不急，”他的嘴角还噙着笑意，出口的话语却失了温度，“毕竟多年未见了，我们给客人一点准备的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叙、叙、旧。”
不用细想他也能猜到，愿意接下这种差事，甚至在这个时间点就急寥寥赶来的，人选不外乎那几个。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一点长进。蠢得他都不想见。
散开的茶香混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异味，他不动声色地将托盘推远了些。
管家收拢起披风，暂时得不到指令，便先退下了。
黑洞洞的炮口还是没有撤开，僵立在原地的男人不安地缩了下肩膀，喉间滚动了好几遍。他试图回到车上，后悔自己离开了庇护，却发现只要他的脚步稍有偏移的迹象，炮管上亮着的光也跟着一起闪烁。
“不会的，不会的，”他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嚅动着，“容，容槐他不敢的，我，我可是陛下派来的，没错，我是奉陛下之命来的。”想到陛下，他的心中生出了一股底气。
随即，这股底气在寂静之中格外清晰的上膛声里散了个干干净净。
他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为什么其他人放弃了这个差事。怨恨容槐，竟然一点也不讲昔日的同僚情谊。
对着枪口的面上，却是强行扯出了笑意，混着未散去的傲慢神色，显得有几分扭曲。
杯口上方升腾的热气稍减，容槐单手将刚刚解开的最上方的扣子重新扣上。
他朝角落挥手示意，“把人放进来吧。”
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离去。
“青叔，”他拦住想要去门口的管家，“不急，我们的客人，还有一会儿呢。”
“唰——，”定住的枪炮忽然开始移动。
！！！
身体自动做出反应，等男人回过神，他正抱着头蹲在地上。
该死的，抬头看着上方已经空无一物的围墙，他的眼里流露出狠意。
容！槐！
紧闭的门缓缓从两侧打开。
他站起身，发麻的双脚差点让他跪倒，好不容易上了车。
“砰——！”门再次快速地合在一起。
双眼逐渐发红，坐垫在他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杂音，良久，他忍耐住心中的恨意，再次下了车。
门再次打开。
他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汗水覆盖在刚刚干涸的水渍上，四周空寂得惊人，心头的恨意逐渐被忐忑所代替。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仿佛没有尽头的路终于有了终点。
古老的大宅，矗立在他的眼前。
未等他松一口气，大宅的门突然打开，白发的老头举着枪口正对着他。
呼吸一窒，本该从腰间取出枪的手，却失了力气，软软地垂在身侧。
好在，在他失态之前，老头主动收起了枪。
“林中校，”看着眼前从形容到脸色都显得狼狈的男人，管家尽可能维持着表面上的尊重，“您突然造访，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侮辱！这是赤裸裸的侮辱！他林煜年怎么可能沦落到要求助容槐的境地！
不过，想到陛下下达命令时，难测的神色，他的手总算恢复了知觉。
容槐，等着瞧吧！
“容槐呢？”他的声音上扬得刺耳，“我是奉陛下的旨意而来的——”
“林中校！”管家的面上浮出厉色，“这不是在军队！我想，您不应该直呼老爷的名字！”
闻言，林煜年紧咬住一侧的牙。
“那请问，公，爵，大，人，在哪？”一字一句，声音从牙中挤出来，“陛下有旨意给公爵大人。”
“请您稍等，我去请示老爷。”管家深深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竟逼得林煜年不敢贸然闯入。
他不忿地站在门口。
不过是容家的一个下人而已！
容槐，也不过是出身好，父亲死得早罢了！
可惜他是家中的次子，袭不到爵位。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容槐，见到这几年里离开军队之后，声名渐息的人，他忍住了不耐。
掏出袋中布满褶皱的帕子，他将头上脸上的汗抹去，捋顺了发，抚平了衣角，站直了身体。
这次倒没让他等太久，那个白发老头很快就去而复返了。
“林中校，”管家伸手向着屋内示意，“请进吧。”
林煜年瞥了老头一眼，径直走了进去。
他的眼不安分地转动着，扫视着四周。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不奇怪于眼前看见的这些奇珍异宝。
有钱算什么！在帝国，权才是真的！容槐，现在不过空有一个爵位名头罢了！
“林中校，”林煜年吓了一跳，原来管家一直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请朝这边走，老爷在偏厅等您。”
偏厅？他又开始感到怨怼了，这算什么待客之道！
容槐，好得很！
“到了，”转而引路的管家停住脚步，冲林煜年示意，“林中校，请进吧。”
林煜年不自觉捋了捋衣角，然后一脚踏进。
他看见了一个背影。
背对他而站的男人单手负在身后，手背紧贴着衣物，掩去了半截腰身，背挺得极直，两道蝴蝶骨凸起漂亮的弧度，顺着衣物收紧，笔直修长的腿收敛在裤中，像入鞘的刀。
他的呼吸不由一窒。
听见脚步声，男人转了过来。
艹，这张脸一点没变！
他在心里爆了粗口。
他见过那副眉眼沾染上鲜血的模样，妖异非人，如今则是更像收敛光芒的玉。
他的手不自觉地攥起。
“林煜年，”见眼前的人迟迟不开口，容槐垂下的眸里，飞速掠过一丝嫌弃，“可以说你的来意了。”
容槐完全转过了身，一身军礼服暴露在林煜年眼前。
他先是感到恍然，然后目露惊疑，随机眼神盯在容槐的肩和胸口处，只看见一片空荡。
不过是校服罢了。他终于认了出来。
呼——，一口气长长地舒出。
“容槐，”他刻意挺出了肩胸，“是陛下派我来的。”
看着对方胸前闪烁的勋章，容槐的眼中划过一丝怒意，嘴角最后一道礼节性的笑意也消失了，“林煜年，看来你父亲和兄长还是没有教会你。”
他一步一步，踩着林煜年的心跳逼近。
“很可惜，一个你早就应该明白的道理，”容槐似是冷笑了一下，“你到现在还是不懂。”
在对方瞳孔睁大的一瞬间，他的手迅如疾风，在对方腰侧轻轻一点，然后退开身。
容槐的手举起，林煜年的视线跟着抬起。
看清对方手中物件的同时，他的手摸上腰侧，却摸了个空。
他的枪，被卸了。
“叮叮当当——，”容槐单手卸下枪膛，特制的子弹落了一地。
他将空枪扔回愣住的人怀中。
枪头与林煜年胸前的勋章碰撞在一起，打歪了勋章。
“珍惜你的运气吧，”容槐懒得和蠢人计较，“能从战场上这么轻易地全身而退——”
“不要总想着招惹你得罪不起的人，”目光扫过那枚歪斜失色的勋章，他难得把话说得那么直白难听，“掂量掂量你自己。”
“你——，”
“下次见到林伯爵，”有冰霜凝结在那对琥珀里，“我会和他谈谈，教育问题。”
林煜年不甘，他引以为豪的中校身份在容槐眼里竟然什么也不是。
凭什么？他容槐现在除了一个爵位还有什么，军功大又怎么样，还不是在军队里待不下去！
“抱歉，是我冒犯了，”他低下头，“公爵大人。”
“陛下派我来传达旨意给您。”
“说吧。”
“请您，”语气里到底还是泄露了不忿，“现在就进宫去觐见陛下。”
“林煜年，”容槐开始同情林伯爵了，“我们的陛下知道你在假传旨意吗？”
林煜年一惊。他的确耍了个心眼。
陛下是让容槐进宫，但没有给明确的时间，是他自己有私心。
“你不要污蔑我，有没有假传旨意，你见了陛下就知道，”他不甘心地补充道，“公爵大人。”
“林煜年，是不是陛下在你的心目中就是个不仁慈的君主？”
“我——”
“陛下的旨意我收到了，”容槐不想忍了，“你可以走了。”
“容槐！你！”
容槐投来凌厉的一眼。
他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
“送客吧。”
那个白发老头从门外走了进来。
“林中校，”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让林煜年更觉得吃瘪，“请吧。”
容槐已经转过了身。
他在管家意味不明的目光下，踢了一脚地上的子弹。
一路走到门口，一杯茶突然被递了过来。
“抱歉，林中校。今日人手不足，多有怠慢。”
好个端茶送客！
林煜年恨恨地饮下冷茶。
该死的！什么味道！容家肯定落魄了，这种茶也拿得出来！
他愤怒的目光转到老头身上。
管家镇定自若地取回空杯。
“林中校，老爷还有别的吩咐给我，恕我无法相送了，您慢走。”
他不甘地转过身。
等着吧容槐，林煜年不信，他能一直这么傲着。
他等着看容槐跌落的那天。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