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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画框里的新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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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那天,画室的窗台上结了层薄霜。许清安正用棉布擦那排画框,忽然发现傅时夜去年挂的那张速写边角有点卷,便取下来往背面刷了点浆糊,用镇纸压着。
“在忙什么?”傅时夜抱着床棉被进来,是王奶奶刚拆洗过的,晒得蓬松,带着阳光晒透的暖香。他把棉被搭在藤椅上,看见画案上摆着几张裁好的宣纸,“要画新画?”
“嗯,”许清安把压平的速写重新装回木框,“王奶奶说,霜降换画,日子能更旺些。”他指着案头的砚台,“磨了新墨,加了今年收的桂花。”
傅时夜凑近闻了闻,墨香里果然混着点甜意,像把秋天的桂树搬进了画室。“画什么题材?”他拿起那支刻梅钢笔,笔帽上的铜扣沾了点墨渍,是上次画薄荷时蹭到的,倒添了几分烟火气。
“画咱们仨。”许清安忽然笑了,“王奶奶坐在中间的竹凳上,你蹲在她旁边修那盏旧台灯,我就站在画架前,手里拿着这支钢笔。”
傅时夜依言摆姿势时,王奶奶端着碗姜茶进来了,瓷碗边还冒着热气。“你们俩又捣鼓什么呢?”她把碗放在画案边,看见许清安正往纸上勾勒轮廓,“这画要挂在哪儿?”
“就挂在客厅那面空墙上,”许清安笔尖顿了顿,“正好在那幅老槐树速写旁边,凑成四季。”
画到一半时,许清安忽然停笔。傅时夜正低头拧台灯的螺丝,侧脸的线条被窗外的霜光衬得格外清晰,而王奶奶的袖口搭在竹凳边缘,那片浅蓝的补布在画里闪着光,像块藏在岁月里的宝石。
“添点什么才好?”许清安捏着钢笔沉吟,忽然瞥见窗台上的薄荷盆栽,叶子上还沾着霜,倒比夏天时多了点韧劲。他抬手在画角添了片薄荷叶,墨色浅浅的,像不小心蹭上去的。
“这叶子是点睛之笔。”傅时夜凑过来看,眼里的笑意漫开来,“比上次那墨渍更妙。”
等画干透时,天已经擦黑了。傅时夜找了个新淘来的梨木框,边角有点磨损,却透着温润的光。他把画装进去时,王奶奶忽然从衣柜里翻出块红布,是早年做棉袄剩下的,边角绣着朵褪色的牡丹。
“用这个包画框的角,”她把红布往傅时夜手里塞,“老讲究说,新画挂起来要讨个红,日子才能红火。”
三人合力把画挂上墙时,窗外的霜已经化了,月光顺着窗缝溜进来,落在画里的薄荷叶上。许清安忽然发现,画里的三人都没看镜头,却像真的在画室里似的——王奶奶的姜茶冒着热气,傅时夜手里的螺丝刀闪着光,而他自己握着钢笔的手指,正微微用力,像要把这一刻牢牢攥在掌心。
“齐活了。”傅时夜退开两步打量,客厅的墙上终于挂满了画,春天的雏菊,夏天的市集,秋天的老槐树,还有冬天的三人像,像串被时光串起来的珠子。
王奶奶忽然往许清安手里塞了块糖,是水果硬糖,糖纸已经有点发脆。“尝尝,”她说,“去年过年时剩的,留着给你画完画添点甜。”
许清安含着糖,忽然想起铁盒里的那些老物件——母亲的顶针,傅时夜送的旧水笔,市集淘来的银纽扣,还有这颗带着岁月甜味的糖。它们像散落在时光里的墨点,被画笔连起来,就成了幅完整的画,画的名字,叫日子。
傅时夜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明年开春,我们去山里写生吧,画漫山的花,回来也挂在这面墙上。”
“好啊。”许清安看着墙上的画,糖在嘴里慢慢化了,甜味混着砚台里的桂花香,漫得满室都是。他忽然觉得,所谓岁月,不过是把这些温暖的瞬间攒起来,在画框里慢慢酿成酒,年复一年,越陈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