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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山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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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岚…”朱周茂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沙哑和一种异样的情绪，他伸出手，不是帝王的姿态，而是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覆在了秦岚那只废手的手背上。触感冰凉，疤痕粗糙。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朕…朕…”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谢谢你”，想说太多太多，但千言万语堵在喉间。
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和掌下微微加重的力道。
秦岚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中水光未退，惊愕地看着朱周茂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感受着那掌心传来的、与帝王威严截然不同的滚烫温度。
十年冰封的心防，在这一刻，被这迟来的真相和这笨拙却滚烫的触碰，悄然融化了一道缝隙。
密室内，烛火摇曳。
两人并肩而立，影子在墙壁上交叠。一人握着象征真相的手谕，一人握着承载伤痛和忠诚的残手。沉默无声，却仿佛有千言万语在静谧中流淌。十年的血泪冤屈，在这一刻，终于看到了尽头。
而两颗在血火与真相中不断靠近的心，也终于第一次，感受到了彼此的温度。
沉重的断龙石在机括的轰鸣声中缓缓落下，将皇陵地宫深处那血腥、邪异的人皮画廊和无数冤魂，彻底封存在永恒的黑暗之中。
地面之上，寒风依旧凛冽，但笼罩在帝京上空那层名为“骨冢”的阴霾，似乎随着靖王朱衍的伏诛，终于开始消散。
紫宸殿，金銮宝座。朱周茂身着明黄龙袍，冕旒垂珠，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初，甚至更添了几分沉淀后的威严。下方，文武百官肃立，气氛肃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查，已故忠勇侯秦啸，昔年奉密旨截查军粮，忠勇可嘉，以身殉国，实乃国殇！然遭奸佞构陷，蒙冤十载，累及亲族，朕心甚痛！今真相昭然，特旨：追封秦啸为‘忠勇王’，谥号‘烈武’！其子秦岚，忍辱负重，明察秋毫，于‘骨冢’逆案中立下不世之功，擢升为大理寺卿，赐紫金鱼袋，世袭罔替！秦氏一族，恢复清名，所有被抄没家产，悉数发还！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满殿寂然，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
尘埃落定，忠骨得雪。
退朝后，秦岚并未立刻去大理寺上任。他换上了一身素净的白衣，独自一人来到了京郊西山。
在一处僻静向阳的山坡上，一座新修的衣冠冢静静矗立。墓碑上刻着：显考忠勇王秦公讳啸之墓。
秦岚将怀中那个珍藏了十年、油纸包裹的布包轻轻放在墓前，里面是父亲秦啸的半截指骨。他缓缓跪下，点燃香烛纸钱。青烟袅袅，随风飘散。
“爹…娘…秦家的冤屈…洗清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墓碑，“儿子…没给你们丢脸…”
山风呜咽，卷起纸灰，如同盘旋的蝴蝶。
十年流放，几度生死，所有的苦难和坚持，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归宿。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入脚下的泥土。
“哭什么？”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秦岚身体微僵，没有回头。一件带着体温的玄色貂绒大氅披在了他单薄的肩上。
朱周茂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同样一身素服，屏退了左右。
“陛下…”秦岚想行礼，却被朱周茂按住了肩膀。
“私下里，不必多礼。”朱周茂在他身旁的草地上随意坐下，看着那座新坟，沉默了片刻，“你父亲…是真正的忠臣良将。是朕…是朱家，亏欠你们太多。”
秦岚低着头：“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如今已还秦家清白，臣…感激不尽。”
“只是感激？”朱周茂侧过头，看着秦岚依旧苍白的侧脸和低垂的眼睫，“没有怨？没有恨？恨朕的父皇…当年的‘暂压’？恨朕…一开始对你的猜忌和利用？”
山风拂过，吹动两人的衣袂。
秦岚沉默了很久，久到朱周茂以为他不会回答。
终于，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看向远方起伏的山峦，声音平静无波：“臣只知，尸骨不会说谎。真相或许会迟到，但终将大白。陛下…已做了能做的一切。”他没有直接回答恨与不恨，但这份平静的接受，却比任何激烈的控诉更让朱周茂心头发堵。
朱周茂看着他平静的侧脸，看着他肩上自己披上的大氅，再想起地宫中他为自己挡剑、自己为他掷剑的一幕幕…心中那股异样的情愫再也无法压抑。他伸出手，不是帝王的姿态，带着一丝犹豫和笨拙，轻轻握住了秦岚放在膝上的右手。
秦岚的手猛地一颤，却没有挣脱。
朱周茂的手心很热，甚至有些汗湿。他握得很紧，仿佛生怕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消失。
“秦岚，”朱周茂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在山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朕以江山为证，从今往后，信你，护你，如同护这大胤天下的脊梁忠骨！你在，朕心安。你若有失…”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朕便让这江山，为你陪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