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开除 ...
-
办公室死寂。
相叙白捏着那颗糖。最后一颗。糖纸旧了,颜色发暗。他低着头,看。看了很久。阳光爬到他手背上,暖的。他感觉不到。
江澈冲回来。脸煞白,喘粗气。
“会长!查到了!” 他声音压着惊怒,“…源头是祁渡林!就隔壁班那个!她…她在她们班小群里传的!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说…还说她表姐在医院亲眼看见…尸体…”
“尸体”两个字,江澈说得极轻,像怕惊动什么。
相叙白没抬头。捏着糖的手指,指关节绷得更紧。糖纸发出细微的呻吟。
“证据。” 声音平得像尺子量过。
“有!有截图!” 江澈赶紧掏出手机,屏幕戳到相叙白眼前。群聊截图,祁渡林的头像,恶毒的字眼像毒蛇吐信:“…早死早超生…活该…省得祸害人…”
相叙白的目光扫过屏幕。很快。像刀锋划过。眼神没变。还是深潭。死水。
“嗯。” 一个字。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回掌心那颗糖。好像那截图还不如一颗旧糖重要。
江澈愣住。就…“嗯”?“会长…这…怎么处理?要不要…”
“出去。” 相叙白打断他。声音不高。没温度。
“啊?…哦!” 江澈不敢多问,收起手机,一步三回头地退出去。关门声轻得像叹息。
又剩他一个。
更静了。静得能听见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相叙白依旧低着头。捏着那颗糖。指尖在糖纸上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摩挲。一遍。又一遍。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里面的甜味。
然后。
他动了。
不是剥糖纸。
而是。
五指猛地收拢!
用尽全力!
狠狠一攥!
“咔嚓!”
极其轻微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从紧握的掌心传来!
坚硬的糖块!隔着糖纸!在他掌心!爆裂开来!
碎渣刺破糖纸!狠狠扎进皮肤!尖锐细密的疼!
他摊开手掌。
掌心躺着几块碎裂的橘黄色糖渣,混着破烂的糖纸。还有…几点猩红的血珠。是被糖块碎屑扎破的。糖渣沾着血,黏糊糊。
他看都没看。
五指再次猛地收紧!
将那些带血的糖渣和破烂的糖纸!更狠地攥进掌心!
用力碾磨!
指缝间渗出更深的红色!黏腻,温热。
他摊开。再攥紧。碾磨。
动作重复。
机械。冰冷。
像在处理一件极其肮脏、必须彻底摧毁的东西。
掌心一片狼藉。血混着黏腻的糖浆,糊着细小的糖渣和破烂的糖纸纤维。
疼吗?
感觉不到。
只有碾碎东西时,指尖传来的、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停下。
手掌摊开在惨白的日光灯下。一片模糊的猩红和黏腻的橙黄。惨不忍睹。
他盯着那片狼藉。看了几秒。
然后。
极其缓慢地。
抬起手。
将那只沾满血和糖渣的手掌。
用力地。
在桌面上那堆肮脏的纸屑上。
擦!
狠狠地擦!
一下!
又一下!
纸屑被血和糖浆黏住,糊成更恶心的污团。桌面留下暗红的、黏糊糊的印子。
擦干净了。手掌火辣辣地疼。伤口沾了灰。
他不在意。
他拿起那个空瘪的深蓝色绒布袋。瘪的,像被抽干了气。
他捏着布袋。走到角落的垃圾桶边。
松开手指。
布袋轻飘飘落下。盖在垃圾上。深蓝的绒布,沾了点灰。
他转身。
走回办公桌后。
坐下。
背挺得笔直。像标枪。
从笔筒里抽出一支新钢笔。
抽出一张崭新的扣分记录单。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
顿了一下。
落下。
极其工整。极其用力。笔锋冷硬如刀。
写下三个字:
`祁`
`渡`
`林`
写完。
他放下笔。
拿起桌角的内线电话。拨号。
“张主任。” 声音平稳无波。“高二五班祁渡林。散播恶性谣言。严重违反校规。影响极其恶劣。”
“处理意见?”
相叙白看着纸上那三个字。眼神深不见底。冰冷。
“开除。”
两个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挂断电话。
办公室里重新陷入死寂。
相叙白坐在那里。像一座冰封的孤峰。
窗外。天色彻底暗了。城市的霓虹亮起。五光十色。映在他冰冷的侧脸上。没有一丝温度。
他抬起那只受伤的手。掌心朝上。伤口凝结着暗红的血痂,混着干涸的糖渍。一片狼藉。
他看了一会儿。
然后。
极其缓慢地。
握成了拳。
指甲深深陷进那些伤口里。
带来一阵尖锐的、迟来的剧痛。
开除令贴出来了。
红纸黑字。盖着鲜红的校章。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
`高二五班祁渡林`
`恶意散播不实谣言`
`情节严重`
`影响极其恶劣`
`予以开除学籍处分`
`立即执行`
字不多。字字都硬得像石头。
围观的学生挤成一堆。嗡嗡响。
“卧槽!真开除了!”
“活该!嘴那么毒!”
“造谣人家死了…太缺德了!”
“会长牛逼!下手真狠!”
祁渡林冲过去的时候,脸白得像鬼。她看着那张红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嘴唇哆嗦着,想撕!
“让开!” 教导主任黑着脸挡前面,“收拾东西!立刻离校!”
“凭什么?!他相叙白算什么东西!” 祁渡林尖叫,声音劈了,“他公报私仇!你们瞎了吗?!”
“凭证据!” 主任把一叠打印纸拍她脸上!聊天截图,白纸黑字!她的头像,她的话!“自己看!要不要脸!”
纸片哗啦啦掉一地。祁渡林看着上面自己恶毒的字,像被掐住脖子,声音卡住了。脸一阵红一阵白。
“滚。” 主任声音像冰。
祁渡林像被抽了骨头,瘫坐在地上。周围全是看猴戏的眼神,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火辣辣的,像鞭子抽在脸上。
完了。全完了。她捂着脸,肩膀抖得像风里的叶子。
---
学生会办公室。
门关着。窗帘拉了一半。
相叙白坐在桌后。面前摊着文件。钢笔尖悬着。没动。
他脸上没表情。像戴了张面具。冷白皮在阴影里,更显冷硬。嘴角那颗痣,位置精准。
江澈推门进来,脚步很轻。
“会长…办完了。她…被带走了。东西都清走了。” 江澈声音也压着。
“嗯。” 相叙白头都没抬。笔尖落下,在文件上签了个名。字迹锋利依旧。
江澈站着,没走。看着相叙白平静的侧脸,心里有点发毛。太静了。静得不正常。
“还有事?” 相叙白抬眼。目光扫过来。深不见底。没情绪。
“…没…没了。” 江澈赶紧摇头。
“出去。” 声音不高。没温度。
江澈立刻退出去。关门声轻得像羽毛落地。
办公室里又剩下他一个人。
死寂。
阳光从窗帘缝挤进来一道,斜斜地打在地板上,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相叙白放下笔。
他抬起左手。摊开。
掌心朝上。
一片狼藉。
早上攥糖留下的伤还在。几道细小的口子结了暗红的痂,边缘有点红肿。混着干涸的、黏腻的糖渍。脏兮兮的。
他看了几秒。
然后。
拉开抽屉。
拿出碘伏棉签。小镊子。纱布。
动作很稳。像处理别人的伤。
镊子尖,极其小心地,夹起嵌在伤口边缘的一小块、几乎看不见的糖渣碎屑。动作精准得像手术。
丢掉。
棉签蘸满深褐色的碘伏。
极其缓慢地、仔细地、擦拭过掌心每一道细小的伤口。从边缘到中心。力道均匀。
冰凉的液体渗进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神专注得像在解一道复杂的题。
擦干净血痂和糖渍。露出底下翻着点粉红嫩肉的伤口。
他放下棉签。拿起小纱布块。
撕开包装。抖开。
覆在掌心那片狼藉上。
胶带固定。横着一条。竖着一条。贴得严丝合缝。边缘平整。
做完这一切。
他把用过的棉签、镊子、包装纸,收拾干净。扔进垃圾桶。
那只缠着白纱布的手,重新放回桌面。搁在摊开的文件旁边。
他拿起钢笔。
笔尖悬在下一行。
顿住。
目光落在左手雪白的纱布上。
看了很久。
然后。
笔尖落下。
继续批改文件。
沙沙沙…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规律。
平稳。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那只缠着纱布的手,安静地搁在光洁的桌面上。
像一件被妥善处理好的、无关紧要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