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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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训推开家门时，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沙发上一个人影。
是萧执。
他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连外套都没脱，就那么靠坐在沙发里，低着头，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沉沉雾霭。
听见开门声，他也没抬头。
头顶的好感度在70左右起伏跳动着。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安静。
梁训换了鞋，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自然，准备直接上楼。
“昨晚你上哪了？”
萧执的声音突然响起，不高，甚至有点沙哑，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水面。
梁训脚步顿住，没回头，随口道：“喝多了，在朋友家凑合了一晚。”
他不想多说，尤其是在这种气氛下。
萧执沉默了下去，只有指尖无意识划过手机屏幕的细微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声音更沉：“昨天我给你发的消息，你看了吗。”
梁训嗯了一声，依旧背对着他：“看了，怎么了？”
他记得那条消息，萧执问他到底在哪，让他回来，他当时没回。
“为什么不回来？”萧执追问。
梁训叹了口气，转过身，脸上带着点无奈和疲惫：“没什么可说的，我没生气。”
他试图让气氛缓和一点，表明自己并不介意昨晚萧执的阴阳怪气和摔门而去。
萧执却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淬了冰的钉子，直直射向他。
他叫住了梁训即将上楼的背影：“梁训。”
梁训停下，看着他。
萧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每一个字都问得异常艰难，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尖锐。
“你喜欢男人吗？”
问题像一颗炸弹，投掷在两人之间。
梁训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扯出一个模糊的笑，模棱两可地反问：“怎么了吗？”
他下意识避开了直接回答，目光扫过萧执紧绷的下颌线。
萧执盯着他，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里面有压抑，有不甘，有某种审视，他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像是在提醒梁训，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梁家，不需要一个喜欢男人的继承人。”
这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个潘多拉魔盒。
无数情绪在萧执眼底翻涌，他为了这个继承人的位置，隐藏了这么多年，克制了这么多年，努力了这么多年。
可梁训回来了，轻而易举地拿走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现在，连他小心翼翼藏起来的秘密，梁训也要这样随意地、近乎挑衅地去触碰吗。
他不甘心。
凭什么？
梁训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将甩在肩上的外套又往上掂了掂，语气平淡。
“知道了。”
说完，他不再看萧执，转身上楼。
脚步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一声声，像是踩在谁的心上。
萧执看着他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自己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和随之抛出的沉重代价，居然只换来了一句轻飘飘的“知道了”。
他猛地低下头，手指颤抖着点开手机屏幕。
宁远发来的视频自动播放。
昏暗的酒店门口，梁训背着那个侍应生，正走进旋转门。
侍应生的手臂亲昵地环着梁训的脖子，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视频很短，却足够清晰，清晰到刺眼。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萧执苍白的脸，和他眼底最后一点光亮熄灭后的、死寂的黑暗。
他不甘心。
可又能怎么样？
梁训是梁家的亲生孩子，他不需要担心前路未知，只管昂起头颅去闯、去疯，总会有人为他兜底的。
……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餐厅照得透亮。
两人都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梁训除了眼底淡淡的青黑，几乎看不出昨夜放纵的痕迹，沉默地在萧执对面坐下，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萧执同样沉默着，动作机械地吃着早餐，视线落在桌布的花纹上，没有看梁训。
死寂在蔓延，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细微声响。
就在这时，梁训放在桌面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来电显示赫然是“江洲”。
梁训的动作顿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先抬眼看向对面的萧执。
萧执也正好抬起头，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就那样看着梁训，和他的手机。
梁训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挂断了电话，然后将屏幕朝下，倒扣在桌面上。
“骚扰电话。”
他声音平淡地解释了一句，拿起刀叉，继续吃早餐。
萧执没说话，只是那抹冰冷的笑意在嘴角加深了些许。
他缓缓地向后靠进椅背，这个动作看似放松，但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前倾的肩膀，却透出一种蓄势待发的、濒临失控的紧绷感。
沉默地盯着梁训看了几秒，然后，忽然伸出手，摊开掌心，递到梁训面前，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手机拿来。
梁切牛排的动作停住，抬眼，对上萧执的视线。
梁训与他对视了两秒，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那只倒扣着的手机，放到了萧执摊开的掌心里。
萧执握住手机，指纹解锁屏幕，手指快速地滑动着。
餐厅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指尖划过屏幕的细微声响。
忽然，他滑动屏幕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在梁训身上，声音压抑着某种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你今早，给这个骚扰电话……转了五万二？”
梁训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迎着他的目光，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嗯。他急用，借的。”
“借的？”萧执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重复了一遍，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下去，带着难以置信的嘲弄。
“梁训，我不是傻子。”
梁训看着萧执眼中那几乎要烧起来的怒火，沉默了一下，才反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准备以什么身份质问我？”
这句反问像是一盆冷水，骤然浇灭了萧执所有试图宣泄的怒火，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冰冷。
他死死盯着梁训，眼中的火焰一点点熄灭，只剩下灰烬般的沉寂。
萧执不再说话，他将手机轻轻放回梁训面前的桌上，然后重新拿起餐具，沉默地、机械地吃完了盘子里早已冷掉的食物。
梁训也沉默着，萧执或许是知道自己对他有想法的，但他一直在回避。
一顿煎熬的早餐终于结束。
两人一同起身，穿上外套，一前一后走出家门，坐上前往公司的车。
一路无话。
到了公司，气氛依旧冷凝。
梁训直接走向自己的总经理办公室。
而萧执，则被董事长秘书拦下：“萧助理，董事长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萧执脚步一顿，看了一眼梁训消失在办公室门后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然后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董事长办公室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隔绝。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翻涌的云海，仿佛置身天际。
梁裕华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深蓝色的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每一颗纽扣都扣得严谨，透着一丝不苟的威严。
萧执走到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恭敬。
“父亲。”
梁裕华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棱角分明的侧脸在自然光线下更显冷硬，岁月沉淀出的内敛气质带着不怒自威的压力。
他和梁训长得并不像，梁训是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野性难驯；而梁裕华，则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沉稳，却更令人敬畏。
“跪下。”
两个字，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萧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没有跪下，反而向前一步，声音放得更低柔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父亲，您站久了，我给您捏捏肩。”
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梁裕华的肩膀。
梁裕华终于侧过眸，目光如鹰隼般扫向他，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萧执的手停在半空。
梁裕华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孩子。
萧执有能力，有手腕，懂得审时度势，甚至在某些方面比梁训更符合一个继承人的要求。
如果不是梁训回来了，他或许真的会将梁家交到萧执手上。
即便现在，他的想法也是让梁训继承公司，然后给萧执足够的股份和实权，让他辅佐梁训，保住梁家的繁荣。
可偏偏……梁训为了他，连本该顺利交接的资产都拒绝得干脆。
办公室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墙上昂贵的欧式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每一秒都敲在人的心上。
终于，梁裕华转回身，走向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拿起一份文件，仿佛刚才那声跪下从未发生过。
他翻开文件，目光落在纸页上，头也没抬，声音平稳地宣布。
“出国吧，萧执。”
“梁训不需要你的教导了，他做得很好。”
萧执的心猛地一沉。
梁裕华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东帝汶那边今年开创了新项目，我任命你为那边的总裁，接手一切对接项目。”
东帝汶……一个遥远、动荡、几乎是从零开始的项目。
这根本不是任命，这是流放。
萧执脸上那点勉力维持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迟早要给梁训腾位置，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甚至没有给他任何缓冲和准备的余地。
恶意和猜忌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滋生，是因为昨天？因为那个侍应生？还是因为今早那五万二？梁训对父亲说了什么吗？
萧执喉结干涩地滚动了一下，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父亲，我不想去，国内的项目我更能发挥……”
梁裕华仿佛没听见他的拒绝，目光依旧停留在文件上，笔尖在纸上划动，签下名字。
他甚至没有抬眼看他一下，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需要被处理掉的物件。
“回去收拾东西吧，”梁裕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直接下达了最终指令，“后天的机票。”
彻底的、不留余地的驱逐。
萧执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他看着那个曾经给予他身份、地位、教养，如今却又轻易将他弃如敝履的男人，所有的不甘、愤怒、委屈最终都化为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所有情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几秒后，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
“……好。”
他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门口。
握住冰凉的黄铜门把手时，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挺直背脊，拉开了门。
门外，梁训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似乎正要找他或者父亲。
两人在走廊上迎面撞见。
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