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不对劲 ...
-
他这辈子，从小到大，听过无数赞美和奉承，甚至嫉妒的诋毁，但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被人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如此客观的态度，嫌弃过这个地方太小！这对他身为男性的自尊心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是核弹级别的羞辱！
付晓声看着眼前这个彻底陷入呆滞到仿佛灵魂出窍的Neil，看着他脸上那震惊和自我怀疑的精彩表情，之前强压下去的笑意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脸颊憋得微微泛红，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就连身体都有了一丝抖动的迹象，最终，还是从喉间溢出了一丝压抑不住的轻笑。
付晓声抬腕看了看手表，指针清晰地指向六点五十分，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今天的行程都要受影响，今天他可是有要紧事的。
他不再理会那个仍沉浸在惊天打击中无法自拔的大少爷，转身径直走进了衣帽间，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衣橱，利落地从中挑选出一件质感高级的炭灰色衬衫和一条剪裁优良的黑色长裤，搭配好放在一起。
他回身大步走到卧室，将手中的衣物轻轻丢到还在床上发呆，眼神放空的Neil身边。
看着Neil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付晓声不由得轻笑起来，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好了，逗你玩的，别发呆了，再不出门，上班打卡真要迟到了。”
Neil被衣物落在身边的动静惊醒，表情极其不自然地拿起衣服，动作有些僵硬和胡乱地往身上套。
他抿着唇，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趁着穿裤子的间隙，用几乎含在喉咙里，极小极小的声音嘟囔着问：“真的……很小吗？”
卧室里很安静，付晓声此刻已经悠闲地躺在了落地窗旁的摇椅上，自然将这句怯怯的疑问听得一清二楚。
他强压下再次扬起的嘴角，恶趣味地装作没听清，故意拉长了语调：“啊？你说什么？”他偏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Neil。
“真的很小吗？！” Neil被他这反应激得有些恼羞成怒，音量不自觉地拔高，脸上也染上一层薄红，“你是耳聋吗？非要我说好几遍！”他语气冲得很，但仔细听，却能品急于寻求确认的焦虑。
他长这么大，被众星捧月惯了，哪里受过这种质疑？更何况是在这种关乎男性根本尊严的问题上，而且……他确实也没见过别的男人的，缺乏市场调研和横向对比啊！
付晓声看着他这副又急又羞的样子，心里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故意叹了口气，用一种更加温和，甚至带着点哄劝意味的宠溺语气安慰道：“没有啦，我真的是逗你的，不小，一点也不小，快穿衣服吧，我的大少爷。”
他内心觉得好笑又有点意外，这个Neil看着嚣张跋扈，像个混世魔王，没想到心思竟然这么单纯好骗，被随口一句玩笑话就搅得心神不宁。这副样子，倒真像只被逗弄得团团转，最后还要凑过来疑惑地蹭蹭你手心的小猫小狗，让他觉得，这位大少爷或许也并不全是任性妄为，内里还藏着点不为人知的……傻气？
Neil被那句“逗你的”安抚了，却又没完全安抚，他低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喔。”声音里还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劲儿。
可应完这一声，他才后知后觉地在心里反应过来。
不对啊！我为什么要向他求证？我为什么要在意他觉得我……那里……小不小？！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困惑了，表情不自觉地变得茫然，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金色的发丝随着动作晃动，像只思考人生难题的大金毛儿。
他就这么带着满脑子的问号，半是茫然半是顺从地，任由付晓声带着他，半推半就地出了门。
今天Neil的日程安排非常明确，只有一项重要任务，参加前辈Leon新歌的和声选拔。
或许是因为即将有机会见到偶像Leon，付晓声今天的心情肉眼可见地明媚。
一大早成功逗弄了Neil这个大少爷，似乎为他这一天开了个好头。
去公司的路上，他甚至主动连接了车内的蓝牙音响，播放起Leon的歌曲。当播放到那些节奏感强烈和旋律精彩的段落时，他修长的手指会无意识地随着节拍在方向盘上轻轻点动，偶尔还会赞同似的微微颔首，唇角始终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而Neil，或许还沉浸在早上关于“男性尊严”的怀疑人生中，或许还在为昨晚吴秀敏计划失败而感到挫败和恼怒，又或许，他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来纠结自己刚才那些反常的，在意付晓声看法的行为……
总之，他破天荒地没有察觉到付晓声这异常外露的愉悦情绪，只是沉默地靠在副驾驶座上，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神放空。
两人到达公司楼下，停好车，付晓声利落地解开安全带，开门，伸出一条修长的腿落地，动作流畅地走到车后门，取出随身的公务背包，整个人的状态显得轻快而干练。
Neil跟在他身后下车，却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脚步都有些虚浮。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
不行，绝对不能一直处于这么被动弱势地位！晚上必须找吴秀敏好好复盘一下昨晚的失败，再和Robin重新规划，制定一个万无一失，逼走付晓声的大计！
走在前面的付晓声脚步轻盈，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带着Neil熟门熟路地来到公司内部的专用录音棚。
棚外已经排起了不短的队伍，都是前来参与这次宝贵选拔的练习生，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的气氛。
付晓声领着Neil安静地站在队伍的末尾。
他身姿挺拔，目光越过前方的人群，遥遥望向那扇紧闭的录音室大门，眼神明亮，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期待，仿佛化作一条有形的丝线，顺着队伍蜿蜒前行，迫不及待地想要钻进门内，与他仰望了多年的那颗星相见。
事实上，这并非付晓声第一次见到Leon。
从高中毕业到成为Neil的经纪人之前，作为Leon资深粉丝的那些年，他曾在人声鼎沸的演唱会看台上，随着万千粉丝一起呐喊，看着那个在聚光灯下仿佛会发光的身影，他也曾在秩序井然的签售会上，短暂地与他握手和短暂交谈，收获一个公式化却依旧令他心跳加速的签名，甚至在一些更私密的粉丝见面会上，他也曾幸运地参与过，拥有过比绝大多数人更近的凝视偶像的机会，这样的次数，多到他已经数不过来。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他和千千万万的粉丝一样，怀揣着最朴素也最真诚的愿望，希望Leon能一直站在他热爱的舞台上，光芒万丈，希望他能永远健康和快乐，不被伤病和流言困扰。
用付晓声自己的话来说，他或许要更贪心一些，他不仅仅满足于做一个遥远的仰望者和支持者。
他渴望的，是能够成为像Leon那样的人，一个能用自己的作品，言行甚至存在本身，去感染、鼓舞乃至影响他人生命轨迹的人，他渴望拥有那种穿透心灵的力量。
更进一步，那份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连他自己都曾觉得是奢望的渴望是，他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地站到Leon的身边。不是以粉丝的身份索要签名与合影，而是以伙伴，甚至是有价值的合作者的身份，与他并肩而立，能够在他需要的时候，为他分担烦忧，助他一臂之力，成为他事业版图中哪怕微小却坚实的一部分。
正是这份超越了普通崇拜的“贪心”，化作了最强大的驱动力，支撑着他一路披荆斩棘，不断提升自我，最终抓住了来到EM，并一步步靠近这个中心的机会。
所以，此刻站在这里，即将以工作人员的身份再次面对Leon，付晓声的心情，远非简单的粉丝见偶像的狂喜可以概括。
那是一种梦想照进现实边缘的悸动，是多年夙愿可能得以实现的战栗，也是对自己选择之路的一次重要审视，他期待的，不仅仅是一次见面，更是一个可能的开始。
就在这时，Neil猛地将自己从那片自我怀疑与挫败的泥潭中拽了出来。
他甩了甩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也正是在思绪清明的这一瞬，他察觉到身边付晓声的一丝不同寻常。
很奇怪。
他那双带着点下三白，看人时常显得有点凶和不耐烦的眼睛，此刻仔细打量着付晓声。
发型用发胶打理得一丝不苟，西装换成了更衬他冷白皮的藏青色，除此之外，表情依旧是平时的那副淡淡的样子，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可Neil就是觉得不对劲，他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鼻梁和脸颊上那些浅褐色的小雀斑也随着这个小小的动作聚拢又舒展，透出一股与他暴躁脾气不符的，稚气的认真。
他像扫描仪一样上下扫视着付晓声，试图找出那“不对劲”的源头。
是动作频率？不对，他站姿笔挺，没有多余的小动作。
是表情？不对，表情管理完美，无可挑剔。
忽然，Neil的目光定格在付晓声的脖颈和下巴的弧度上，是抬头的次数。
他视线环顾四周，这里排队的人几乎都是准备录小样的练习生，零星的有几个经纪人陪同，此刻都无一例外地低着头，要么在看歌词本，要么在默唱，要么在紧张地深呼吸，几乎没有人会频繁抬头。
可付晓声呢？他是个经纪人啊！经纪人需要这么频繁地抬头张望吗？
Neil在心里默默计时，不到半分钟，付晓声已经微微抬了两次头，视线越过前方攒动的人头，远远地投向那扇紧闭的录音棚大门。
“也许……他只是想看看什么时候能排到我们？” Neil在心里为自己的发现找了个看似合理的解释，试图否定那份莫名的在意。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再一次的推翻了。
不对，以他的性格和职业素养，如果是关心进度，他会直接去看时间或者询问工作人员，而不是这样……带着期盼的眼神，一次次地望向录音棚的门。
他就这样在内心世界里不断地提出猜想，又一次次地自我否定，非要刨根问底找出那个让他心神不宁的根源。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所有的心理活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无法控制地缠绕在了付晓声的一举一动之上，这种全神贯注的观察，早已超越了一个“被监管者”对“监管者”的单纯警惕，掺入了一些连他自己都尚未辨明的东西。
不知是第几次，付晓声抬头看向音棚门口，队伍缓慢地前行，门内里走出一个又一个年轻得面孔，两人终于排到了第一排，站在了紧挨着门口的位置。
在上一个人进门的瞬间，付晓声几乎是本能地看向那短暂开启得门缝，可惜门关得太快了，他什么也没看到。
Neil捕捉到了这一幕，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暂的嗤笑，故意摆出一副潇洒得姿态，斜睨着付晓声，语气里带着点儿戏谑：“切，一会儿就进去了，着什么急？”好像刚才因为短短得一句话就破防得人不是他。
付晓声今天心情好，破天荒地没有回怼，反而格外耐心地哄着Neil，好脾气地应了一声：“嗯，好。”他应完，才终于从期待里抽身向后看了看队伍，注意到后面的许多等待得练习生都在时不时地深呼吸、搓手，或者是反复练着发声，以排解紧张，他又将视线转回身边这位双手插兜、神情自若的少爷，不免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倒是一点都不紧张啊？”
“一个录歌有什么可紧张的？”Neil不以为然，撇了撇嘴，身子晃了晃，语气吊儿郎当，“这要是都紧张，以后更大的舞台就别想上了，真不知道EM这帮练习生都是怎么选上来的？”他的背有点向下驮得样子。
付晓声看着他这副松散姿态，似乎不认同Neil得观点，皱了皱眉。
确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像Neil有一个强大的后盾，享用不完的资源，支撑他挥霍，在付晓声看来，他的话与“何不食肉糜？”没有任何区别。
他伸出温热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托了托Neil的后背，试图将他那微驮的脊柱推直，“站好。”他的声音不高，带着引导的意味，随即抛出一句让Neil绝对难以承受的话，“你是日本人吗？直起腰板来。”
“？？！！？？”
Neil像是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又恶毒的侮辱，眼睛瞪得溜圆，鼻孔震惊而肉眼可见地扩张了一下。他猛地挺直了被付晓声推着的后背，难以置信地扭头盯着付晓声，憋了半天，才用“敬佩”的语气评价道：
“你……你侮辱人的方式……还真是既新奇又难听得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