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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真相 ...


  •   算起来,程希在西雅图定居已经有七个月了。

      这里的冬天温暖潮湿,虽然总是阴雨绵绵,也好过北方剧烈的寒风。

      他看了眼日期,换算了下时间,严寒现在应该刚高考完。

      对于那个严寒的冬天里俩人无缘由的争吵,程希到现在还是懵的。

      他只觉得奇怪,平时那样温柔的严寒为什么那天突然生气,比对待崔煦时还凶,还要崩溃。

      就好像是在故意发火一样。

      程希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只因为一次吵架而彻底断裂。坐在父亲车上回家时,他的手一直在和严寒的聊天框里删删减减,最终还是一条消息都没发出去。

      算了。你现在的心情,一定不会想看到我的消息吧。

      程希决定等俩人都冷静下来,再重新说这件事。

      严寒那么善解人意,没有真的生我气的话也一定会给我发消息的吧。

      等我到了西雅图,安顿好一切再说吧。

      他这样想。

      可是冥冥之中,老天爷就是要在这一次让他俩分开一样。

      程靖川和徐希悦先到了收拾家,程希则比他们晚一天,后到了西雅图。

      他一个人,长途的飞行加上两三天一直在忙着收拾东西,忙着想严寒的事,状态看上去也很糟糕。

      看着身边走过的一个个异国脸庞,呼吸着地球另一半的空气,程希忽然开始幻想严寒会在某一个角落出现,笑着对他说话。

      “Sorry!”

      忽然,身侧一个帽檐压得低低的壮汉拿肩膀狠狠撞了程希的左半边身子,程希本来就神情恍惚,忽然被撞也踉跄了一下。那人扶着程希的胳膊,叽里呱啦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

      程希心情不太好,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站好,看着那人走远,心烦意乱。

      刚要拿出手机来给父母打电话说自己取好行李了,才发现,口袋已经空了。

      程希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紧张地张望着刚刚那个压低帽檐的壮汉,却在人流中只看到绝望。

      完了。

      万一严寒给我发消息怎么办……

      万一严寒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怎么办……

      那张照片。我手机里那么多和严寒的照片再也看不到了怎么办。

      程希眼神里填满了慌张,他神情恍惚地先出去找到父母,一起去了住处附近的警察局。

      当晚,已经凌晨三点。程希还在警察局忙着登记各种事项,一遍一遍讲述手机被偷的过程,最后,警察告诉他追回几率很小。

      程希的心情早已跌到谷底,深深的黑眼圈挂在脸上,疲惫极了。

      但他现在更担心的,还是手机找不回来他和严寒之间的回忆怎么办。

      第二天天一亮,程希就赶紧去换了新手机,微信却怎么都登不上去。他一遍一遍地试自己可能用的密码,可没一件事能让他顺心。

      他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尤其在他想到自己的手机屏保那张明媚的脸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就在他几乎要急哭出来的时候,警察给程靖川打来了电话。

      程希的手机找回来了。

      但当他满怀期待地打开它时,第一个想法却是:还不如不找回来。

      这样我起码还能继续幻想严寒来找我了。

      程希因为手机被偷走的事忙了将近五天,可是打开手机,没有他想象的那个人发来的信息。

      一条都没有。

      程希一开始还以为是网不好,来来回回刷新了好几次,都没有看到那个红点亮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我为了这件事担惊受怕了那么多天都没办法换来你的一条消息。

      他不想再骗自己了。眼眶里一下充满了泪水,无情地砸到手机屏幕上。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在着急在伤心。

      原来你真的生气了。

      原来我真的变成了你口中那种最讨厌的人。

      原来,我们真的结束了。

      程希一个人坐在床边,抱着yuki,眼泪噼里啪啦滴在屏保严寒的脸上,即使如此,他还是没舍得换掉。

      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再打开手机,害怕看到那个不会再亮起的聊天框,更害怕自己会忍不住给他发去消息,打扰到他。

      他把其他数据都换到新的手机里,创建了一个新的账号。

      一个没有严寒的账号。

      ————

      “程希,今晚要去参加个晚宴,你也一起吧。多认识点人。”

      程靖川一边调整着领带,一边朝程希说。

      自从搬到西雅图以后,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程希总以为到了这边会比国内更好玩,可他到了这边,每天除了和狗一起玩就是自己待在房间,谁劝也不出门。

      “算了吧。”程希的声音很平静。

      “你很久没出过门了。跟爸出去一趟吧。就当陪爸了,好不好?”程靖川走进程希的房间,捏了捏程希的肩膀。

      “……”

      程希也有些动摇了。毕竟他确实应该出门走走,多接触点其他人了,不然整天待在房间,不是在想严寒就是在想严寒。

      “……好吧。”

      程希很久没出门,站在人群里显得有些不自然。

      不自然的样子让他想起严寒。

      那个站在人群里也会忽然手足无措起来的男生。

      ……

      别再想他了。

      人家可不一定想你呢。

      程希低着头长叹了一口气,希望把脑海里的严寒压下去。

      他抬起头看着身边这些形形色色的面孔,有的是叫得上名字的名流,有的是财大气粗的老板,旁边带着的还不是正房,谄媚的贴在一起。

      程希很看不起这种人,朝着那些人悄悄翻了个白眼,有点后悔跟着程靖川来了。

      忽然,长桌远处的vip座,一位衣着得体的男士吸引了程希的注意。并不是他的长相吸引了程希的注意,他基本都背对着程希,偶尔转过身来,脸也被旁边晃动的人影挡着,程希根本看不清他长啥样。只是他衣服的材质和款式让程希很感兴趣。

      他穿的一身深灰色三件套,西装是双排扣宽驳领,线条利落,显得那人身材很好。内搭是同色系的衬衫,系了条丝绒质感的棕褐色领带,马甲上还搭配了条暗金色怀表链。

      即使隔得距离有些远,也能看得出他西装外套表面轻微的纹理感。

      严寒穿的话一定很好看……

      程希盯着那套质感相当好的衣服出神,一不小心又想到那个人了。

      他低下头抿了口香槟,又不自觉看过去,试图把那人的脸幻想成严寒。

      不过等真看清了那人的脸,程希也呆愣住了。

      他的眉眼和严寒相当像。尤其是凌厉的眉毛,细长上挑的眼睛,还有精致挺立的鼻梁。程希几乎能幻视到严寒长大以后,可能真的跟他长得大差不差。

      俩人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眼神和发型。那个人的眼神看人总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感,俯视着所有人。而严寒的眼神则纯净得像还没落到地面上的雪,没有被任何事物污染。他没有那种令人不悦的傲慢感觉,一丝都没有。

      程希盯着那个人看得出了神,因为他真的像十几二十年后的严寒穿越过来的一样。

      “看什么呢?”程靖川看他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那个人,是谁?”程希目光一点没离开,“深灰色西装的那个大背头。”

      “哪个?啊——看到了。”程靖川伸长脖子张望,最终也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耀眼的存在。

      “严念青啊。”

      “谁?”

      也姓严。程希心里顿了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应该不会吧……

      “可以这么说,整个H市再找不出一个比他更有钱的人。”程靖川压低声音,贴在程希耳边念叨。

      “严家几代从商,金融,房地产都有涉足,黑白通吃。黑的有言堂,白的有慎安。慎安集团下属的那些子公司,单拎出来一个都比咱家有实力,你就大概估摸一下吧。H市最繁华的地段、商圈,永安街和长明路,全部都归他们管。一天,估计就能把你一年生活费挣出来吧。”

      程希听懵了,怪不得人家能在vip座待着呢。

      “不过我记得他好像改过一次名字,现在的名字就是改的,为了纪念他妻子吧。”

      “嗯?那他还算个好人?”

      谁家好人玩黑的啊。

      程希冷笑了一下。

      “唉,严家也是个大家族,祖上几辈开始就在从商了吧。在这种家庭里,有时候不是他想选择什么就选择什么的。我想想,他以前叫什么来着……

      “严缚!对,叫严缚。他妻子是我们那个年代很有名的钢琴家,叫廖湛青。妻子去世后,他改了名。”程靖川打了个响指。

      程希愣在原地。

      “叫啥?”程希都快喊出来了。

      “严缚啊。你这么激动干嘛?”程靖川被程希吓了一跳。

      你要是知道我给H市首富的儿子申请贫困补助,你不得比我还激动。

      严缚。

      不就是严寒他爸吗。

      程希忽然感觉自己以前熟知的那个严寒的形象在一瞬间崩塌开来。

      或许可以说,他似乎从未认识过严寒。

      什么馒头,青菜,兼职,磨白的书包。

      咱俩之间比起来,到底谁才是需要贫困补助的那个啊。

      程希明白了。程希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了严寒当时为什么那么生气,说程希是在羞辱他。

      明白了严寒为什么说他家很偏很远,原来是因为别墅庄园都在城郊啊。

      明白了严寒为什么聚餐时不想去永安街和长明路,原来是怕被认出来啊。

      自己到底要蠢到什么地步,才会在他面前提钱。

      原来我对你好的方式真的错了。

      所有都是错的。

      我们的相遇是也错的。

      程希突然发觉,自己和严寒的距离和现在他和严缚的距离一样,被一张名为金钱的长桌分隔开,泾渭分明。

      更可笑的是,我还企图拿金钱去维护我们的关系,美其名曰是去帮助你。

      程希无力地笑了笑,感觉自己像个大笨蛋一样被骗了这么久。

      可严寒从未骗过他。一切都是他自己以为,以为严寒家庭条件不好,以为他需要自己的帮助,以为自己能够帮到严寒。

      严寒那晚说的一点都没错。

      我是个傲慢的人。我在怜悯他的时候,都没发觉到自己的傲慢已经溢出来了。溢出到我没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程希鬼使神差地放下手中的香槟,一步步靠近严缚。

      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再近距离看看那张和严寒极像极像的面孔。

      可是靠近才发现,他长得和严寒一点都不一样。

      严寒比他温柔,可爱。严寒比他平易近人,严寒一点都不傲慢。严寒比他笑起来好看多了,没有他这么虚伪。严寒哪里都比他强。严寒这个名字一出来的时候,就没有任何人能比得过他了。

      程希眼神落寞极了。不是因为眼前的人一点都不像严寒,是他知道,自己跟严寒真的结束了。

      你生来就在长桌最前端,而我只能站在外面,远远地观望你。

      “我看你小子是不是喝多啦?”程靖川看着程希冒冒失失地走到严缚附近,直勾勾盯着人家看,吓得腿都开始抖了。

      “一点都不像啊。”程希还在自顾自说着。

      人群中,严缚注意到这束炽热的目光,也缓缓转过头来。

      啊。这种眼神,严寒永远都不会有的。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严寒这辈子都不会有的。

      严缚转过来的时候,程靖川一直心想着完了。

      可是没想到,三人之间是严缚先开了口。

      “程……希?”

      程希和程靖川俩人待在原地,瞪大了眼睛。

      “嗯。”

      程希虽然有点受不了这种眼神,但奈何他毕竟是严寒的父亲,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程希能感觉到,他并非故意高眼看人,而是生来如此,看着面前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孩时,还在收敛着自己的高傲。

      严缚轻笑了一下,淡淡地说:“我看过你的照片。”

      程希愣了一下,想到了严寒朋友圈发的合照。

      他尴尬地露出一个笑脸。

      他最近过得还好吗?他有想我吗?他还有没有不开心?

      很多关于严寒的问题想问,可他怎么都问不出来。

      我还有资格问关于他的事吗?

      不远处,又有几个名流朝严缚这边靠过来,严缚皱着眉,不好意思地看了眼程希,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一句:

      “……抱歉,失陪了。”

      程希没说话,看着严缚越走越远。

      “程希,你给我出来。”

      看着严缚走远,程靖川松了口气,刚歇下一点心来,就赶紧拉着程希出了会场。

      “你给我说清楚,你咋认识他的?是不是管人家借钱了?”程靖川让程希贴墙站好,紧紧皱着眉头,紧张地看着程希。

      “什么跟什么啊。”程希还沉浸在这无法接受的真相里。

      “那严缚是干啥的,你不知道啊?你给我老老实实说实话,是不是借高利贷了?”

      “我借啥高利贷啊,他——”程希话到嘴边,突然哽住了。

      “他啥呀他?不借高利贷,你还能咋认识他?你去给人当小弟了?程希,你挺牛b啊?”

      程靖川接连不断的提问让程希头都快炸了,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说了出来。

      “他儿子,是严寒。”

      这下轮到程靖川呆住了。

      “啊?”

      程靖川这声惊叹给程希吓了一跳,他看着程希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不像撒谎。

      “你早说我当时是假扮严缚去开家长会,打死我都不带去的知道不?”

      “我也是才知道的啊……”程希背靠着墙,无力地蹲下来。

      “你俩真行,想玩死我是不是。”程靖川彻底没招了,手叉着腰长叹了一口气。

      “少当家都让你碰上了。程希,你挺给爸长脸啊?幸好他爸不知道,不然能给你爸脸皮扯下来扔地上知道不?”

      “不是…我真不知道…严寒,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程靖川闭着眼叹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你不说,我也看不出来。

      “那孩子眼睛里一点都没有严家人的傲气。

      “诶,你记不记得我那会就跟你说了,这孩子家庭条件肯定不差,但也没有这么个不不差法吧!”

      程希脑子已经乱成一团了。

      “当时你问他家长做什么的,他说做生意的,我还以为是随口一说…结果还真是……”

      “何止啊?那是你能想象到的生意人家都有。”

      “哇……真是……要疯了……”程希蹲在地上,胡乱地挠着头。

      程希现在满脑子都是严寒的脸,还有那些他想当然以为严寒需要他的瞬间。

      首富的爸,钢琴家的妈。

      程希彻底断掉了想要给严寒发消息的念想。也彻底停止了幻想严寒会给他发消息。

      原来那天在教室,大家哄笑着关于你父亲是“Mafia”的“传言”,你扭过头来和我说的不是:

      “我也不相信。”

      而是:

      “我也不想信。”

      原来——

      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那个冬夜,严寒教会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课——

      怜悯,有时也是一种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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