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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刺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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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重感再次袭来;比上一次更短暂;也更令人不适。
像是被强行从一场逼真的噩梦中剥离;又被粗暴地塞回现实。
岑愿猛地睁开眼;鼻腔里还残留着音乐厅那股腐朽的灰尘味;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刺目的阳光。
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张低矮的儿童木床上;身下是印着小鸭子的粗糙床单。阳光透过挂着白色蕾丝窗帘的窗户照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
空气中弥漫着阳光曝晒后的灰尘味道;还夹杂着一丝甜腻的;像是过期糖果的气息。
这里不是音乐厅;也不是他现实世界中的任何地方。
他低头;发现自己身上换了一套洗得发白的蓝色棉布睡衣;尺寸有些偏小。他那把小提琴和琴弓;就安静地靠在床脚。
几乎在同时;他看到了房间另一张床上坐起来的人。
江屿白。
他也穿着一套同款式的睡衣;表情是一贯的冷静;但眼神深处带着刚清醒时的锐利审视。他快速扫视了整个房间——粉刷成淡黄色的墙壁;上面贴着幼稚的卡通贴纸;两张并排的小木床;一个掉漆的木制衣柜;门紧闭着。
一个典型的;年代久远的儿童卧室。
“新副本。”江屿白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掀开被子下床;动作间带着警惕。他的扑克牌不知所踪;这让他微微蹙了下眉。
岑愿也站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杂草丛生;锈迹斑斑的秋千和跷跷板孤零零地立着。院子外面是高高的铁丝网;网外是茂密的;看不到尽头的森林。
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儿院。
没等他们交流;房间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修女服;面容慈祥的中年女人端着一個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两杯牛奶和几片看起来干巴巴的面包。
“孩子们;醒了吗。”修女的声音温柔得有些过分;“我是玛莎修女。这里是圣光孤儿院。快吃点东西吧;一会儿就要和其他孩子一起做早课了。”
她的笑容无懈可击;但岑愿注意到;她端着托盘的手指关节有些过于用力;指节泛白。而且;在她走进来的瞬间;岑愿似乎感觉到空气中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协调的“波纹”;像是清澈水面上突然荡开的一丝油污;颜色是令人不适的暗黄色。
他下意识地看向江屿白。
江屿白也正看着玛莎修女;目光平静;看不出情绪。他接过牛奶和面包;淡淡地道谢;“谢谢您;修女。”
岑愿也默默接过食物。
玛莎修女看着他们;笑容依旧;“好孩子。吃完后到一楼大厅集合。要听话。”她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江屿白将牛奶和面包放在床头柜上;没有动。他走到门边;检查了一下门锁——很普通的球形锁;从内部可以反锁。
“规则还没出现。”岑愿低声说;他拿起那杯牛奶;乳白色的液体看起来很正常;但他总觉得刚才那丝暗黄色的波纹与这修女有关。
“已经在进行了。”江屿白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荒凉的院子;“背景介绍;NPC引导。那个修女;有问题。”
“你也感觉到了。”
“不是感觉;是观察。”江屿白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她的笑容弧度维持了整整十七秒没有变化;像是面具。瞳孔在说到‘要听话’时有瞬间的收缩。她在表演。”
正说着;那冰冷的意念提示终于姗姗来迟。
【副本:七日摇篮曲;已开启。】
【背景:圣光孤儿院;一个充满爱与关怀的地方。孩子们在此快乐成长;每晚都会在温柔的摇篮曲中安然入睡。】
【规则:作为新来的孩子;请遵守孤儿院的规矩;与其他孩子和睦相处。七日内;找出并指认“伪装的恶灵”。】
【警告:每晚入睡时;会响起一首血色童谣。第二天清晨;必有一个孩子或玩家消失。】
【玩家人数:2。当前存活孩子总数:12。】
七日。恶灵。每晚消失一个。
规则简单;却透着毛骨悚然的残酷。
“生存类兼解谜类副本。”江屿白迅速归类;“核心是找出恶灵。失败条件是被恶灵杀死或者指认错误导致规则惩罚。”
他看向岑愿;“你的那种视觉能力;能看出什么吗。”
岑愿摇了摇头;“只有修女进来时;有一点点不协调的波纹;很弱;很快就消失了。”
“看来恶灵隐藏得很深。”江屿白并不意外;“先去大厅;观察其他‘孩子’。”
他们换上了床边准备好的衣物——普通的儿童背带裤和白衬衫;尺寸依旧不太合身;显得有些滑稽。但这身装扮无疑在强调他们此刻的“身份”——孤儿院的孩子。
推开房门;是一条长长的;光线昏暗的走廊。墙壁上挂着一些宗教画框;内容大多是牧羊人与羔羊;色彩黯淡。走廊尽头传来孩子们隐约的喧闹声。
他们顺着声音来到一楼大厅。
大厅十分宽敞;但家具陈旧。七八个年龄在六岁到十二岁之间的孩子正在里面追逐打闹;或者安静地坐在长凳上看图画书。玛莎修女站在一个老旧的黑板前;黑板上用粉笔画着一个简单的太阳。
看到他们下来;孩子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有好奇;有漠然;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这些孩子看起来和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脸颊红润;眼神清澈。
但岑愿悄悄闭上了眼。
一片混沌。
各种细微的;杂乱的“波纹”在他黑暗的视野里闪烁。代表欢快的明亮橙色;代表安静的浅蓝色;代表一点点害怕的淡紫色……交织在一起;难以分辨。
恶灵如果伪装在其中;它的“波纹”会是什么颜色。岑愿毫无头绪。
江屿白则像一台人形扫描仪;目光从每个孩子脸上缓缓扫过。他们的表情;动作;与其他孩子的互动方式;穿着细节……所有信息都被他无声地录入大脑;开始构建初步的行为模型。
“新来的朋友。”玛莎修女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这是小白和小愿。大家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孩子们稀稀拉拉地应了一声。
早课的内容很简单;唱圣歌;听玛莎修女讲圣经故事。整个过程平淡而温馨。
但岑愿注意到;当玛莎修女讲到“迷途的羔羊最终回到了羊圈”时;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瘦小的;抱着破旧兔子玩偶的小女孩;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她周围的“波纹”;瞬间闪过一丝恐惧的灰黑色。
江屿白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的目光在那个小女孩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早课结束后是自由活动时间。江屿白主动走向那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
“你的兔子很可爱。”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小女孩平行;语气是刻意放缓的平和。这与他平时冷硬的形象截然不同。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他;把兔子玩偶抱得更紧了。她没有说话。
“它叫什么名字。”江屿白继续问。
“……雪球。”小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蚋。
“好名字。”江屿白笑了笑;笑容有些生硬;但足够温和;“我叫小白。我们能做朋友吗。”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岑愿站在不远处看着;心里有些异样。他没想到江屿白会用这种方式套取信息。这个男人为了达成目的;似乎可以完美扮演任何需要的角色。
他移开目光;尝试去接近其他孩子。一个正在搭积木的胖胖男孩对他咧嘴笑了笑;递给他一块积木。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哼着不成调的儿歌;在玩跳房子。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太正常了。
傍晚时分;玛莎修女招呼孩子们吃晚餐。晚餐是土豆泥和一点点肉酱;分量很少。孩子们安静地吃着;没有人争抢。
饭后是洗漱时间。然后;所有孩子被要求回到自己的床位。
夜幕降临;孤儿院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岑愿和江屿白被安排在同一间儿童卧室;就是他们醒来时的那个房间。
两人躺在各自的小床上;都没有睡意。
“第一天;没有线索。”岑愿在黑暗中低声说。
“有。”江屿白的声音很清晰;“那个抱兔子玩偶的女孩;叫莉莉。她对‘迷途的羔羊’有反应。可能是个突破口。另外;注意观察明天早上;谁会消失。”
他的话音刚落。
一阵空灵的;带着诡异扭曲感的童谣声;不知从何处响了起来。像是老旧音乐盒发出的声音;又像是很多个孩子在一起轻声哼唱;但调子却透着说不出的阴森。
【睡吧睡吧乖宝宝】 【月亮婆婆睡着了】 【不听话的孩子要藏好】 【不然会被……】
歌词在这里戛然而止。
哼唱声也渐渐消失。
孤儿院重新回归死寂。
但那未尽的歌词和诡异的旋律;像冰冷的蛇;缠绕在每个孩子的床头;也缠绕在岑愿和江屿白的心上。
岑愿闭着眼。在那童谣响起的瞬间;他“看”到了。整个孤儿院的空气中;都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如同稀释过的血液般的暗红色波纹。它们无孔不入;渗透进每一个房间。
这;就是血色童谣。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对面床上的江屿白。
江屿白也正看着他;在黑暗中;他的眼神亮得惊人。
“听到了吗。”江屿白无声地用口型问。
岑愿点了点头。他不仅“听”到了;他还“看”到了。
第一夜;开始了。
明天早晨;谁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