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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锚点偏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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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雨被调任至高危记忆处理中心的消息，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公证处内部泛起了细微的涟漪。表面上是首席对其能力的赏识破格提拔，但嗅觉敏锐的人都察觉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监控意味。时雨对此心知肚明，他表现得更加沉默寡言，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处理那些光怪陆离、充斥着强烈情感的高危记忆中。
【K-07】的封存像是一个隐秘的共识，两人都未再提及。但那只蓝色维纳斯闪蝶的残影，却时常在时雨独自进行记忆梳理时，不经意地掠过他的脑海，带来一丝微弱的、却挥之不去的悸动。
江敛给了他最高的权限，也给了他最严密的监视。时雨的每一个操作步骤，每一次情绪波动，甚至他停留在某段记忆数据上的时长，都会形成密密麻麻的报告，呈送到江敛的终端上。江敛像研究一个罕见的标本，不放过任何细节。他发现，时雨在处理那些极端痛苦的记忆时，效率反而比处理普通记忆更高，那种近乎本能的、对复杂情感的梳理和“封装”能力，让他感到一种冰冷的美感，如同在观看一场精准的外科手术。
然而，数据报告也清晰地显示，时雨经手的高危记忆，情感残留率依旧远超标，只是他采用的方式更为高明，将那些“不合格”的情感压缩成了一种惰性的、不易被系统检测到的“情感结晶”，深埋在记忆数据的底层。他在系统的眼皮底下，建造着一个又一个微型的、禁忌的坟墓。
这天，时雨被要求处理一段新的高危记忆——编号【L-42】，标签是“艺术家临终前的疯狂”。
他连接上系统，意识沉入其中。没有预想中的混乱与嘶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正在燃烧的向日葵花田。金色的花瓣在烈焰中卷曲、焦黑，浓烟遮蔽了天空，色彩浓烈到刺目，一股近乎献祭般的、混合着极致创作激情与毁灭倾向的庞大情感洪流，瞬间包裹了他。
这不是单纯的痛苦，这是一种……燃烧一切的、对“表达”本身的偏执。艺术家用他最后的精神力，在记忆中将他的作品与他的生命一同焚毁。
时雨感到自己的精神核心在这股炽热的情感中微微震颤。他稳住心神，试图寻找可以“稀释”或“导向”的节点，却发现无从下手。这种情感是浑然一体的，剥离了疯狂，也就扼杀了艺术本身。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与他自身感知截然不同的意识流，毫无预兆地接入了他的操作频道。
是江敛。
“感受到它的无序了吗？”江敛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不带任何情感，像一道程序指令。“纯粹的、无用的混乱。是必须被清除的病毒。”
时雨心中一凛。首席在亲自监控他的处理过程，甚至直接介入了。
“他在试图表达……”时雨在意识流中回应，努力维持着平稳，“一种超越个体生死的美学概念。”
“美学？”江敛的意识流传递来一丝近乎嘲讽的波动，“《准则》定义之外的美学，没有价值。你的任务是执行净化，不是进行艺术评论。开始剥离‘狂热’与‘毁灭倾向’核心。”
时雨无法反抗。在江敛意识的直接监督下，他被迫启动净化协议。金色的火焰开始黯淡，燃烧的花田逐渐褪色，那股蓬勃的、几乎要冲破规则的生命力，被一点点抽离、分解。
时雨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他看着那片正在死去的花田，仿佛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也在随之枯萎。
就在净化程序进行到百分之七十，花田已大半化为灰烬时，时雨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他利用一个极其微小的系统延迟，调动了自身那隐秘的共鸣能力，不是去对抗净化程序，而是像一根最细的探针，轻轻触碰了那段记忆被剥离下来的、即将被销毁的“狂热”情感碎片。
瞬间，一股烧灼般的、对创造无限渴望的纯粹意念，顺着那无形的连接，猛地刺入他的意识！
几乎是同时，江敛冰冷的意识流骤然加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将他猛地推开：“检测到非法高频情感共振！时雨原型师，立刻断开连接！”
连接被强制切断，时雨猛地从操作椅上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狂跳不止，唇齿间仿佛还残留着向日葵燃烧后的灰烬味道。
江敛已经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
“你刚才在做什么？”他的声音低沉，蕴含着风暴前的宁静。
“系统……出现短暂波动，属下试图稳定连接。”时雨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尚未平息的波澜。
江敛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隔离舱内，【L-42】记忆的数据流已经变得灰暗、平静，符合了《准则》的要求，但也彻底失去了灵魂。
良久，江敛才缓缓开口：“波动？”他俯下身，靠近时雨，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时雨，你知不知道，在高危记忆操作中，任何未经授权的意识共鸣，都可能导致你的精神被污染，甚至……被‘反向格式化’？”
他的气息拂过时雨的耳廓，带着冰冷的警告意味。
“我允许你保留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动作，是因为你的技术尚有观察价值。”江敛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但不要试探我的底线，也不要高估你自己对‘污染’的免疫力。”
他直起身，恢复了惯常的冷漠：“提交【L-42】的处理报告。另外，未来三天，你的权限被限制在B级，处理普通记忆单元。”
江敛转身离开，留下时雨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操作椅上。
时雨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指尖仍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就在刚才，他触碰那片“狂热”的瞬间，他不仅感受到了艺术家的执念，他还清晰地捕捉到了来自江敛意识流中，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当他的意识与那被剥离的“狂热”产生共振时，江敛那向来如同精密仪器般稳定的意识流，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微小的紊乱峰值。
那不是愤怒，不是警告，更像是一种……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 “触动” 了的反应。
江敛的绝对理性，并非无懈可击。
那只蓝色维纳斯闪蝶，以及艺术家燃烧的向日葵，这些被《准则》定义为“无用”甚至“有害”的情感碎片，似乎成了撬动江敛冰冷外壳的支点。
时雨轻轻握紧了颤抖的手指，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星火般的光芒，悄然亮起。
他找到了一个或许存在的“锚点”。而此刻，这个锚点，正在江敛坚信不疑的世界里，产生了一丝致命的……偏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