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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折骨香 ...


  •   别墅的梅花开得满院酴醾,甜腻的香风顺着半开的窗缝钻进来,缠在林屿指尖,却像细针似的扎得他指节发颤。他站在厨房门口,白瓷碗里盛着清炖鸽子汤,汤面浮着几粒枸杞,是沈砚从前爱喝的口味——为了炖这碗汤,他前两晚都搞砸了:第一次火大了炖糊了底,第二次手抖多放了盐,第三次被溅起的热油烫出三个水泡,现在还裹着浅粉色创可贴,贴在苍白的手背上格外显眼。

      客厅里静得只剩钢笔划过纸张的声响。沈砚坐在沙发上,深灰色西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骨上那道旧疤——是当年为林屿摘槐花时刮的。他指尖夹着钢笔,眉头拧成死结,面前摊开的沈氏集团财报上,红笔圈出的亏损数字像道血痕,刺得人眼疼。林屿在门口犹豫了半分钟,才轻手轻脚走过去,把汤碗放在茶几上,声音放得比棉花还软:“你……喝点汤暖暖身子吧,刚炖好的。”

      沈砚抬眼的瞬间,林屿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男人的目光扫过他手背上的创可贴,又落回汤碗上,语气里没半点温度,反而裹着冰碴子:“林屿,你现在倒会装乖讨好。是想让我松口放你出去,还是觉得一碗汤,就能抵消你们林家欠我的?”

      “我没有讨好你。”林屿的指尖蜷了蜷,烫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他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得像叹气,“就是看你这几天没怎么好好吃饭,早上佣人说,你连早餐都没动。”

      “没好好吃饭?”沈砚突然笑了,笑声里淬着残忍,他拿起汤碗,喝了一口,又重重顿在茶几上,汤溅出几滴,落在财报上晕开浅痕,“难喝死了,比家里佣人做的还不如。林屿,你连碗汤都炖不好,活着还有什么用?”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林屿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把哭意咽回去。他知道沈砚是故意的——故意用最难听的话戳他的软肋,故意让他难堪。可他不能反驳,甚至不能掉眼泪:父亲还在ICU躺着,每天的费用像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大山,只有沈砚能扛住这座山。“我知道了,下次我会改的。”他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裹着委屈。

      沈砚没再理他,重新低头看财报,钢笔尖在纸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林屿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西装下摆——这件衣服还是沈砚让人送来的,料子是上好的羊毛,却总让他觉得像件枷锁。过了不知多久,沈砚突然开口,语气冷得像冰:“明天有个晚宴,你跟我去。”

      林屿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我……我不想去。”自从住进这别墅,他连大门都没踏出过,那些衣香鬓影的场合,只会让他更清楚自己“金丝雀”的身份。

      “不想去?”沈砚放下钢笔,身体往前倾了倾,目光像刀子似的扎在林屿身上,“林屿,你以为你有选择的权利?我让你去,你就得去。要是敢推托,你父亲这个月的医药费,你自己想办法。”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林屿心上,他瞬间没了力气,肩膀垮下来:“我知道了,我去。”他点头,下巴抵着胸口,不让沈砚看到他眼里的绝望。

      第二天傍晚,佣人送来一套黑色高定西装。林屿对着镜子穿上,西装衬得他肩线笔直,腰线流畅,可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陌生——曾经的他,也是众星捧月的林家少爷,现在却成了沈砚的附属品,连穿什么衣服、去什么地方,都由不得自己。沈砚开车带他去晚宴时,林屿坐在副驾,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手指紧紧攥着西装下摆,指节泛白。

      晚宴设在市中心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水晶灯亮得晃眼,把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格外清晰。衣香鬓影的人穿梭其间,谈笑声里都裹着商业算计,林屿跟在沈砚身后,像个局外人,连呼吸都放得很轻。有人朝他们看过来,目光里带着探究和打量,那些眼神像针,密密麻麻扎在他背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沈砚把他带到一个啤酒肚男人面前,男人穿着金色西装,脖子上挂着粗金链,一看就不好惹。“王总,这是林屿,我的人。”沈砚笑着开口,语气里的占有欲毫不掩饰。

      王总上下打量林屿,眼神黏腻得让人恶心,他拍了拍沈砚的肩,语气暧昧:“沈总好眼光啊,这小伙子长得真俊,皮肤比小姑娘还嫩。不知道能不能借我玩玩?我保证完璧归赵,还送你一套限量版高尔夫球杆。”

      林屿的脸瞬间白了,手指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抬头看沈砚,眼里带着一丝恳求——他以为沈砚再怎么恨他,也不会让别人这么羞辱他。可沈砚只是笑着,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玩味:“这得看林屿愿不愿意了,他要是不愿意,我总不能强人所难。”

      屈辱像潮水涌上来,漫过胸口,呛得林屿眼泪差点掉下来。他咬着牙,声音发颤却很清晰:“我不愿意。”

      王总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咳了两声。沈砚却笑出了声,拍了拍王总的胳膊,打圆场:“您看,他不愿意,我也没办法。下次有机会再陪您喝两杯。”说完,他拉着林屿走到没人的露台,松开手时,语气里满是嘲讽:“林屿,你刚才是不是觉得很丢人?是不是想跑?”

      “沈砚,你到底想怎么样?”林屿抬起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露台上的瓷砖上,碎成小水花,“我已经答应留在你身边了,我已经放弃尊严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你就这么恨我吗?”

      “为什么?”沈砚俯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疯狂,温热的呼吸喷在林屿脸上,“因为我看着你痛苦,我就觉得解气!林屿,你父亲让我痛苦了十几年,我现在让你尝尝这种滋味,很过分吗?你以为你现在受的这些,比得上我当年的万分之一?”

      林屿说不出话,只能任由眼泪往下掉。他转身想跑,却被沈砚抓住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你想跑去哪里?”沈砚的声音冷了下来,“这世上没有你能逃去的地方,你这辈子,都只能待在我身边。”

      林屿用力挣扎,可沈砚的手像铁钳,怎么也挣不开。他只能咬着牙,任由沈砚把他拉回车上。车子驶回别墅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车厢里的沉默像块巨石,压得林屿喘不过气。他看着窗外的夜景,突然觉得很陌生——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现在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回到别墅,沈砚把他推进房间,反手锁上门,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像一道死刑判决。他看着林屿,眼里布满血丝,像失控的野兽:“林屿,我警告你,别再想着跑。你要是敢再跑一次,我就把你父亲从医院接出来,让他亲眼看着你是怎么求我的,看着你是怎么被我折磨的。”

      这句话像惊雷,炸得林屿浑身冰凉。他看着沈砚,眼里满是恐惧——他知道沈砚说到做到,父亲是他的软肋,沈砚掐得死死的。“我不跑了,我再也不跑了。”他声音发颤,带着绝望的妥协,眼泪掉得更凶了。

      沈砚看着他害怕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他转身准备走,却没看到林屿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没察觉,在雪白的掌心里,像一朵暗红色的花。在林屿心里,一颗仇恨的种子正在慢慢发芽,沈砚施加的每一次伤害,都在给这颗种子浇水、施肥,等着它某天破土而出,长成能刺穿黑暗的藤蔓。

      窗外的梅花还在开,甜腻的香味飘进房间,林屿却觉得那香味里裹着血腥味,像折骨时散出的痛。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梅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下去,等父亲康复,等那个能反击的机会,他要让沈砚也尝尝,什么叫绝望,什么叫生不如死。

      可他不知道,此刻的沈砚就站在门外,手指放在门把手上,迟迟没移开。走廊里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像针一样扎着自己的心——他看着林屿哭,看着林屿绝望,心里没有解气,只有一片空落落的疼。他想起小时候,林屿摔破膝盖,也是这样红着眼眶,却还笑着说“沈砚我不疼,你别担心”,可现在,他却成了让林屿疼的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铜制铃铛,是当年和林屿一起在旧货市场买的,铃铛上的纹路被磨得发亮。他轻轻晃了晃,“叮铃”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他想起林屿当时说“这是护身符,能保我们一辈子平平安安”,可现在,他们却走到了互相折磨的地步。

      沈砚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他知道,他早就把两人之间的温情,都埋进了仇恨里,现在只剩下互相折磨,谁也逃不掉。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一想到父母的死,想到自己小时候的痛苦,他就忍不住想报复林屿,想让林家也尝尝这种滋味。

      房间里,林屿听到了门外的铃铛声,身体猛地一僵。他知道那是当年他们一起买的铃铛,是他送给沈砚的护身符。他走到门边,手指放在门把手上,却不敢打开——他怕看到沈砚,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怕自己会放弃复仇的念头。

      一人在门内,一人在门外,隔着一扇门,却像隔着两个世界。梅花的香味飘过来,甜腻中带着一丝苦涩,像他们之间的感情,明明曾经那么美好,现在却只剩下痛苦和仇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折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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