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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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鹿时深神色犹豫，陆时生没强求，很快替他找好了台阶，说等他回申城了再议。
鹿时深虽没明确拒绝，但总觉得过意不去。如果想要长久地和陆时生在一起，两人心里的那一道坎，早晚要跨过去。
可滨城在鹿时深心中，实在承载了太多真实与幻想，是他轻易不敢踏足的地方。他怕真见到了与往事勾联的一切，反而发现物非人亦非，让幻想都破碎。
坐火车后又倒公交，鹿时深到达若县老城时，时间已晚。外婆年迈，早早睡了，林月升守着给他开门，还给他热了一碗素汤面。
鹿时深呼噜噜吃面，想起了那天在陆时生公寓，两人搂在一起煮面的场景，不知是汤面吃得热了还是羞得，不觉红了脸。
“深深，这段你好像挺开心？周末还会和朋友出去玩了。”林月升看着儿子吃面，觉得光阴如梭，转眼间，小可爱也磕磕绊绊长成了有为青年。
鹿时深没多想，答：“上次去看老师，遇到了一些老同学。”
林月升听罢脸色不易察觉地一紧，又掩饰地笑了，抽了张纸巾递过去，问：“老同学之间是应该常联系。都遇见谁了？”
鹿时深被这么一问才发觉失言，赶紧胡诌说有陈乔佳和胡梦迪，而后又提起了周末去江边骑自行车摔跤的糗事。
“真是服了你了。”林月升也觉得这一跤摔得丢人，好奇追问，“你和谁一起去的？遛狗都嫌累，怎么还想起来骑车了？”
“就朋友呗。”鹿时深模糊作答，“我也没那么宅啦！”
“哪个朋友？是不是小李？”林月升问完，发觉鹿时深眼神闪躲，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哎呀，说起来，今年我给小李准备了点若县特产，年后你拿给他。”
林月升知道儿子一直在向李沐良做心理咨询的事情，也与李沐良有过几面之缘，觉得这位学长一表人才，性格温和。
她早说服了自己，如果鹿时深这辈子注定没法和别人家孩子一样组建普通家庭，能找个愿意对他好的人共度余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好。”鹿时深吃完了面，觉得心口皆满足。
“你们放假前见面了没？”林月升又问。
“放心，我有按时去报到。”鹿时深会错了意，以为林月升在问他有没有坚持按时做心理咨询，“他说我最近状态挺好。”
他特地在春节前和李沐良见了面，聊了许多关于“记忆障碍”和“情感屏障”的话题。
和陆时生在一起时被证实的那些零星记忆碎片，在一片一片归位。鹿时深开始怀疑自己并非是单纯的强迫性幻想症。
“那就好。就单做了咨询？没聊别的？”林月升继续旁敲侧击。
鹿时深这下听懂了，觉得这误会不妥，可不知如何解释，干脆忽略，问：“妈，能不能再多备一份特产？我拿去工作室分一分。”
“行。”林月升听出儿子在逃避，沉默片刻，换了个凝重语气，“深深，妈妈知道性取向这个事情很难改的，我和你爸也都想开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就行。”
虽然父母大学时对他取向的事情做了妥协，可这依然是一家三口都讳莫如深的话题。鹿时深没明白谈话怎么就被赶到了这里，猛然紧张起来。
“妈，我吃饱了，有点困，先睡了。”鹿时深胡乱收拾罢，躲进了蜗牛壳似的小卧室，坐了很久才平静，不知不觉间背后都是冷汗。
……
岁除，鹿时深一觉睡到午饭后才起，饿得前胸贴后背，钻进厨房，让外婆给他煎蛋饺吃。
祖孙二人在厨房，一个煎一个吃，乐在其中。蛋饺吃到半饱，鹿海诚教授实在看不下去了，把人训了一顿，又拉着他下象棋。
鹿时深象棋水平奇差，和鹿教授下棋就像上/刑，一边下棋一边被批评，说他走一步看一步的缺心眼，迟早要吃亏。
痛苦折磨了一下午，林月升终于准备好了裹春卷的食材，前来解救他。
鹿少爷别的料理做不好，包春卷练了多年，是唯一拿得出手的技能。十指协作，不需一分钟就能包出圆滚饱满的一只。
忙碌到傍晚，林月升和外婆开始置备热菜。
鹿时深一口气包好了几十只春卷，留出一盘夜里炸了吃，其余的都奉命一一分装在保鲜盒里。
往年，林月升总要他留出一盒春卷速冻起来，等年后和其他年货一起送给李沐良。
鹿时深大学时一度状态低迷，那时李沐良的咨询对他帮助很大。林月升一直对此心存感激，所以才总时不时要给李沐良送点什么。
鹿时深自觉留好要送给李沐良的那一盒，又额外再装了分量更足的一盒，藏在冷冻室角落里。
等他收拾妥当，热菜也已备齐，一家四口，祖孙三代，围在老房子不大的餐桌边，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外婆对这次在若县的团聚十分满意，说明年也要在若县过年，还说希望明年餐桌上能再多一个新成员。
鹿时深不置可否地傻笑，明明喝的是果汁，反而开始胡说八道。
吃罢年夜饭，鹿时深陪着长辈们看了一会儿春晚，实在觉得无聊，一个人跑去阳台吹风。
小县城的春节，没那么多限制，偶尔有别人家放烟花，鹿时深就趁机免费欣赏，可烟花越绚烂，心里反而越空落落。
平时这个时间，他该带大陆出门散步了。黏人的小狗子，不知道有没有拆了陆律师的家。他有点想念大陆，更想念帮他照顾大陆的人。
既然想念，鹿时深见屋里三人都被电视吸引，便拨了个电话给陆时生。铃声响了两声，他又挂了，直接换成了视频通话。
拨号良久，对方竟然真的接了。镜头一晃，屏幕里闪现大陆的巨大的湿漉漉的鼻子，一耸一耸，格外逗人。
陆时生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大陆，坐下。”
大陆居然真听话地坐下了，湿漉漉鼻子退远了，傻乎乎的小狗脸完整显现。
陆时生也出现在屏幕里，一手搭在小狗背上，一手搁在支起的膝盖上。一人搂着一狗，坐在地毯上，一起看向镜头，画面格外和谐。
拨视频时胆子挺大，真接通了，鹿时深又害羞，腼腆冲着镜头挥了挥手，说：“陆律师，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陆时生神情温柔。
“大陆，你听话吗？”鹿时深又转问大陆。大陆脑袋一歪，冲着镜头里的铲屎官露出飞机耳。
“表现还可以，只是昨天晚上咬断了两根电源线。”陆时生平静客观地评价。
“啊？不会是什么重要电线吧？”鹿时深看着视频那边光线昏暗，忽然有点担心。
陆时生听懂了，半起身去拿电灯遥控器。灯光点亮瞬间，摄像头恰好拍到他探身时露出的一截锁骨。
鹿时深喉结一滚，很想截个图，心虚问：“你们晚上吃了什么？”
“我点了麦当劳炸鸡分享桶，给大陆开了个肉罐头。”陆时生说。
他说完，视频里传来大陆兴奋的呜呜声，大约是听见了“罐头”二字，以为又要给他加餐了。
“怎么不自己下厨？太敷衍了吧？”鹿时深吐槽，“对了，我回来时给你带若县特产吧？还有我包的春卷。”
陆时生听见春卷，轻轻勾了勾嘴角，说：“你还会包春卷呢，鹿大少爷？”
“嘁，我很心灵手巧的！”鹿时深不服气地大声说。
陆时生憋不住问：“大晚上打视频电话就是为了让我夸你心灵手巧？”
“不是……就是，想你们了。”鹿时深声音轻了。
“你们？”陆时生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鹿时深声音更轻了：“想你更多一点。”
“汪汪汪！”大陆不乐意了，往镜头前凑，被陆时生一把薅住了。
陆时生蔫儿坏说：“被大陆吵得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鹿时深吃饱喝足，心情愉快，不计较这些，凑近手机麦克风，放大了音量，说：“我说，我想你了！”
说完，他顺势在手机摄像头上轻轻吻过。
视频里，陆时生嘴角是压抑不住的笑意，可没持续多久，笑意变成了惊讶。
鹿时深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只听见背后传来林月升的声音：“深深，你在干嘛？”
鹿时深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耳朵也嗡鸣起来，后背一下子被冷汗洇湿。
他下意识地掐断了视频通话，把手机猛往身后藏，可动作太急，手机脱手落地，滑出阳台栏杆缝隙，直接掉下楼去，发出刺耳的碎裂声音。
……
心理学家用小狗做过条件反射的实验——每当铃声响起时，就击打小狗，如此反复，小狗听见铃声就会觉得恐惧。
这种情况，在人身上也一样。
当痛苦和恐惧与某个场景反复捆绑，只消出现关于场景的一个信号，身心就都会条件反射地感到痛苦和恐惧。
十三年前，林月升撞见了他和陆时生冲动的幽会、过分的亲昵，而后发生的一切，对那时的鹿时深来说，都是太过沉重的打击。
那段时间，每当他提及与陆时生相关的任何事，林月升就会愤怒、落泪、责骂和失望。这些情绪堆在年幼的心里，每一次都是痛苦的记忆。
如此反复，直到后来，哪怕只是假想对父母提及陆时生，或者只是与父母谈话间触及了细小的与陆时生有关的细枝末节，他就会恐惧慌乱，甚至产生生理性紧张反应。
心理防线的崩溃是无声的。
从某一刻开始，像自我保护一样，鹿时深学会了对与陆时生相关的事情，甚至对滨中的事情，闭口不提。
他把关于陆时生的一切变成了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除了自己，不与任何人提起，尤其不敢在父母面前提起。
转眼十几年，这症状没有缓解，哪怕林月升和鹿海诚早已释怀。
……
“深深？”林月升只是担心儿子一直在阳台吹冷风会着凉，没想到一句话，吓得鹿时深脸色煞白，手忙脚乱。
鹿时深绷着最后一点理智，轻轻说了声“没事”，经过林月升，匆忙下楼去捡手机。
冬夜寒冷，鹿时深的手忍不住颤抖。
智能手机摔成了一堆没有灵气的电子元件，看来是只能买新的了。可他没心情懊恼这些，恐慌和焦虑指数级堆积，逐渐把他淹没。
林月升有没有看见视频里的人？有没有听见他对陆时生说的出格的话？有没有看见他大胆亲吻镜头？会不会又哭泣失望？
他控制不住去思考这些问题，越思考越觉得身体发冷，手脚愈发麻木，呼吸更加急促，情绪也就越混沌。
大脑开启了自动防御机制，封印了一段时日的幻想世界大门，轰然大开。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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