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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渊 ...

  •   江绎记得他前一秒还在听雨轩和陆怀对饮畅谈,下一刻睁开眼却身处在一辆马车上。

      马车似是在山路上颠簸,不安分地摇摇晃晃,马车前帘的珠子相互碰撞地啪啪作响。

      江绎被晃得晕到不行,揭开前帘对马夫喊:“快停下……听到没我叫你停下!”

      坐在前头的马夫充耳不闻,甚至更为嚣张地扬鞭策马。

      “什么人这是……”江绎刚准备伸手去扯那马夫,那人却突然转过头来。

      “曲桑之?”江绎看清那人。

      “少爷,自此永别,珍重。”曲桑之朝着他浅浅一笑,没头没脑地说了这话,便在马车前沿一跃而下。

      江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从马车边探头问曲桑之怎么回事时,却猛地看到马车已行至悬崖边。

      悬崖尽头风大得出奇,似乎轻易就能掀个人仰马翻。

      江绎急忙扯住马头,却为时已晚,他连人带车直直地从悬崖上翻了下去。

      他猛地惊醒,发觉自己身处在霜城的青石巷上,方才感觉到的双脚腾空也并无无中生事,因为他此时覆在人背上。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即使背负着江绎这一弱冠男子亦不觉吃力,稳稳当当地行进在道路上。

      江绎醉酒之后身体瘫软,手脚提不上力气,可依照江绎这人挑剔苛刻的臭毛病,就算举步维艰也定会自请从背上下来,但这人是曲桑之的话另当别论。

      毕竟曲桑之现如今神气得不得了,自己能这样奴役他怕是只有这个机会了。

      江绎这样想着,索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曲桑之肩上。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算小,自然惊动了曲桑之,曲桑之开口道:“少爷,可是酒醒了?”

      江绎微不可闻地嗯了下,怕曲桑之没听清正准备再回应时,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要同曲桑之这个家仆费口舌,便果断地噤了声。

      两人双相无言许久,江绎半步已入梦境,却听到曲桑之轻声说:“饮酒伤身,少爷往后还是节制些许为好。”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叮嘱却不知触到江绎哪一根神经,他在曲桑之背上险些蹦起来:“这与你何干,曲桑之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本少爷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

      江绎骂骂咧咧了几句没了气力,他又趴回原来的姿势,顺口问道:“你怎么过来找我?”

      曲桑之顿了下,像是想到什么解释道:“是陆少爷身边伺候的小厮长青,我碰巧见了他,他说他家少爷今日会前往随音巷的听雨轩。”

      江绎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你可是听不懂我说话,我问的是你为何今日会去听雨轩接我,而非你如何知道我在听雨轩。”

      曲桑之这才反应过来,答道:“少爷,老爷夫人明日归来。”

      “什么,上次来信不是说好了八月中旬吗?”江绎十分诧异。

      “原定是八月中旬没错,但老爷今日送来加急信件,说南下的生意顺利,他本想带夫人前往邱岚城牡丹会,但听闻明月教近日频频在邱岚出没,夫人身子不好怕给惊吓到,别提前了行程。”

      程秋衣一直身子不太好,这也便是为何江家只江绎一个孩子。按理说程秋衣就应在府上静养,而非跟着江温天南海北地跑,但这夫妇二人十分坚决,江绎做晚辈的也不好多加干预。

      至于明月教,则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邪/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江绎道了句原来如此,想着继续趴在曲桑之背上假寐,听到曲桑之絮絮叨叨地说道:

      “像明月教这样的邪/教就应该早日铲除,斩其教主,灭其教徒,让他们再也不能为非作歹。可那些江湖名门一口一个人间正道,收着平民百姓的所谓“保命钱”,却扭扭捏捏地迟迟不作为,这般行径真和拜月教的那些败类一般无二……”

      这若搁往日,江绎定会好好讥讽曲桑之几句,可这会儿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只莫名想起来今日正午曲桑之练剑的情景,那人目光如炬身姿挺拔如松,俨然一副正派宗师的模样。

      曲桑之剑术师从无悔宗师,江温跑生意途中救起的天命之年的老头,无悔宗师虽然闭口不谈他江湖上的名号,但其为人做事无时无刻不一股透露着遗世高人的气派。

      江温本来让江绎和曲桑之一同随无悔宗师练剑,但江绎这人老想着投机取巧,果不其然,无悔宗师同那些夫子一样,委婉地向江温表示江绎此子不适合习武。

      而程秋衣一直跟江温面前念叨刀剑无眼,伤到她的绎儿了怎么办,两重夹击下江父最终再次缴械放弃。

      江绎自己乐得清闲,读书一窍不通,习武更是差强人意,江绎废物少爷的称号逐渐家喻户晓。

      反观曲桑之,鸡鸣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下来,内力心法倒背如流,剑术更是行云流水,是无悔宗师赞不绝口的得意门生。

      久而久之,即使厚脸皮如江绎也自愧较之曲桑之相差弗远。

      故此,江绎一直不喜曲桑之在他眼前练剑,他小人之腹地觉得曲桑之在他前练剑,一则羞辱自己文不成武不就,二则卖弄自己的武艺,好让自己想欺凌他是掂量一下彼此间的武力差距。

      可这时,江绎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方才奇怪的梦,信马由缰地想:

      惊才绝艳无所不能的曲桑之或许有更为广阔的天地,而自己只能堕落到无尽悬崖,他们两人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天渊之别。

      江绎趴着不做声,曲桑之也默契地默然不语。

      ……

      后来的江绎总会想起这个晚夜。

      十五满月清辉,远处万家灯火。

      四下万籁俱静,轻听只余细碎的脚步声。

      而曲桑之稳稳当当地背着他,行进在霜城长街,长街远处漆黑一片,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

      翌日,不过辰时,江绎的院子外面便乱哄哄地吵个不停。

      他慵懒地翻了个身,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准备闷住头再睡个回笼觉时,抬眼却看到曲桑之站在他床边。

      江绎被吓得顿时睡意全无,顺手抄起枕头朝曲桑之砸去,“曲桑之你成心想吓死我吗,还有你可是听不懂人话,我许你踏进我的院子咯?”

      曲桑之不紧不慢接住枕头,将其放在床边,浅笑着道:“少爷,老爷和夫人回来了,我进来帮你收拾下。”

      江绎虽说很是不情愿,但也确实许久未见爹娘,思念之情不由分说,便只好苦着脸起身。

      江绎记得他昨日刚抱怨过曲桑之如今在江家位高权重,已经很久没有来服侍他的生活起居,而这时正好可以堂而皇之地差使他,江绎觉得十分解气,便大模大样地张开双臂让曲桑之帮他收拾。

      他昨晚沐过身后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此刻被夜里的翻身压得到处褶皱,腰间的带子胡乱束着。

      曲桑之最先细致耐心地帮他捋平里衣上的褶皱,但不可避免得隔着布料蹭到肌肤,江绎未觉有异,悠闲得顺着自己打结的发。

      反观曲桑之,他感觉触到的地方像是火炉,火撩过他的手指,烧得他心痒难耐。

      他用力眨了下眼,神色恢复如初,加快手底动作帮江绎收拾。

      穿戴洗漱完毕后,江绎坐下让曲桑之给他束发,曲桑之束发的动静很轻,让江绎不由自主地产生“曲桑之之所以如此轻手轻脚是生怕弄疼了他”这样的错觉。

      一番收拾后,江绎随着曲桑之往江温的主院走去,路上曲桑之亦步亦趋地跟在江绎身后,即使厌恶曲桑之如江绎也挑不出有丝毫逾矩的地方。

      江绎冷哼了一声,想着曲桑之这人真的狡猾,平日里也不见他这般敬重自己,今日定是做样子给自己爹娘看,真是当面背后各一套的小人。

      江温的院子在江府正中,座北朝南冬暖夏凉。

      江绎在院子外面隔着围墙便听到里面热闹非凡,想必几乎江府所有人都齐聚于此,因着江父每次跑生意回来时总会带不少地方特产,江府上下人皆有份。

      江绎进去时,看到江温伫立在方桌旁,眉飞色舞地跟府中管事和下人讲途中的奇闻轶事,程秋衣坐在方桌旁,不时笑着附和几句。

      程秋衣眼尖地最先瞅见了江绎,激动地直接从椅子上起身,朝江绎招手:“绎儿,快来让娘亲好好看看,娘亲不在这些天,也不知你这孩子有没有好好吃饭。”

      话语间,江温也看到了江绎,他古铜色的脸上浮现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转为严肃,他板起脸道:“起来这般晚,定是昨夜又跟陆家那独子去喝酒了,整日无所事事,真是没有一点出息。”

      闻言,程秋衣狠狠地剜了江温一眼,“你这糟老头子说什么呢,这是我生养的孩子,你埋汰他一无是处,可是影射我教子无方?”

      江温叹了口气,扶着程秋衣肩膀将其按在座椅上,无奈地道:“正是因着你一直惯着他,他才这般无法无天。话说这臭小子加冠有一段时间了,已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可你看他没有一点大男子的气概和担当,这样谁家会把女儿安心嫁过来。”

      “呵”程秋衣不以为然:“官家女眷太过娇气,远行经商帮不上一点忙,商贾人家之女更不用说,精明地跟随英山的猴子一样,没一个我能看得上的。况且我绎儿也不算一无是处,那随我的样貌难道不是数一数二的,天底下那么多好姑娘,总会有识货的。”

      江温哑然,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愤愤不平地瞪着江绎。

      江绎心里暗喜,走近程秋衣身后为其捶肩,嘴跟抹了蜜糖一样道:“娘亲说的极是,我若是娶妻定要娶娘亲这样的,长相极好还一点不娇气,不过应该很难能找到,毕竟我不像爹,没有那天大的洪福。”

      程秋衣被江绎哄得眉开眼笑,江绎便一边继续逗笑她一边留意曲桑之,他看到曲桑之朝程秋衣问安后,走到江温前说了一长串,隐约可听到“摘星楼”“秋和当铺”之类的字眼。

      江温的脸上逐渐爬上欣慰的笑容,随后对曲桑之大声夸奖,“好啊,好!我就知道桑之你定不会让我失望。”说完,江温不忘又瞪了眼江绎:“你看看桑之,我不在的这三个月,他把江家的产业打理的井井有条,你什么时候能这么有出息。”

      江绎假意受教,低垂着头,江温又说了几句,便说要去记账,和曲桑之一同离去了书房。

      程秋衣则拉江绎坐在她身侧,一搭没一搭地扯家长里短。

      转眼到了午饭时间,江温和曲桑之才回来,四人用过午饭后,江绎便折回自己院子,半道被人拦住,说陆少爷托人传话,午时邀他去沁雪园。

      江绎心道陆子照这人果然讲信用,便借故溜出江府,直往沁雪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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