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
陶远行从律协出来，正在心里梳理现在的情况，就又收到了陆泊的信息：
【陶远行，今天晚饭我可以找你一起吃吗？】
陶远行一愣，才发现这条消息的上面还有一条，大约一小时之前就发了过来：【枇杷已送到孟老师家，请陶律师放心。】
陶远行顿住脚步，看着这两条消息，略感疑惑。
第一条倒是没什么，完成任务之后的汇报而已。可第二条是怎么回事？
最近两天，陆泊受限于那晚在沙发上答应他的事情，已经不再过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了。
怎么现在又开始了？
还是说……陆泊确实、真的，只是想找自己吃个饭？
那为什么又过了一个小时才问？现在已经五点半了，掐着点儿约饭，这可不像是陆泊的风格。
陶远行眨了眨眼睛，走到路边阴凉处停了下来。
他今晚确实没打算好好吃饭，因为就刚刚交流的情况来看……现实是很复杂的，陶远行脑子里各种各样的线头太多，瞅着这团乱毛线就吃不下什么美食。
杨纪和丁佑真都是行业大佬，而律协却只是一个自律性行业组织。律协是要监督律师的行为不假，但也要平衡律师与律师、律师与协会之间的关系。因此，在中亦律所没有调查出真实、详细的情况之前，律协无法明确表态支持哪一方。
陶远行当时点头表示理解，这确实是律协这种组织应有的态度，没什么毛病。
其实说到底，导致陶远行目前这种职业困境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丁佑真没有旗帜鲜明地支持他。
自己的老板都不支持下属，还能指望别人支持？
但退一万步讲，陶远行又很幸运，他也确实还有其他人的支持。马老师算是一个，马老师的这位朋友，以及朋友的团队，刚刚也给他提了一些建议：
都是一个圈子的，谁不知道谁啊。大家心里都明白，杨纪本来就不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律师，只不过他在明面上一直没什么错处，暗地里还有其他亲属关系的支持，在业务上做得也还可以……综合所有情况，以陶远行目前的身份，想要跟这种人硬碰硬，无疑是一种自讨苦吃、以卵击石的愚蠢行为。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有两条路子：
一是和王谦说的一样，瞄准李童的电脑。律所监控显示，李童在拿到那份开庭通知后，只碰过自己的电脑。因此想要找到李童伪造文件的证据，查他的电脑是最便捷的办法。
但这样会有两个比较困难的地方。第一是李童的电脑不可能被轻易拿到，而找黑客入侵这种行为不仅不合法，还难度极大，可操作性几乎没有；第二是李童给陶远行送开庭通知的时候，还经过了所里的一段监控盲区。那么就也不排除还有一种可能：他真的没有用自己的电脑伪造，而是在监控盲区里使用了别的方法，做出了假的法院文书。如果这个假设成真，那可就难查了。
至于第二条路子，则是“曲线救国”，逼李童和杨纪自己承认这件事情。这看起来很难，但律协的老师们认为并不是没有机会。因为这么多年来，杨纪惯会以表面文章来掩盖他做过真正不合规的事情，只是到目前为止从未出现什么大岔子，因此也没人细查。大家就这样维持着一种表面上的和平。
因此，陶远行需要找准一个“岔子”，逼杨纪在这个“岔子”面前，两害相权取其轻。
那位律协老师给陶远行建议，让他利用与杨纪同在一家律所的优势，多关注一下杨纪近几年代理过的案子，甚至还可以利用其他渠道与相关人员接触，看看能否找到什么漏洞。
陶远行当时眨眨眼，表示自己听懂了这个好办法。
就……怎么说呢？这看上去像是律协也早就已经受不了杨纪了，却又苦于这位大状自身的能力和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不好直接下手。
而好巧不巧，这时就出现了一个背锅侠，急于解决自己目前的困境。那……这不就是一个美美与共合作共赢的好机会吗！律协正好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敲打一下杨纪。
因此，律协也承诺给陶远行，会在他找到杨纪和李童的漏洞后，尽可能地给予帮助。
该说不说，律协的小算盘打得也挺好。
但同时，陶远行又十分明白，从律协的角度出发，这样做也没什么大问题。
成年人的世界向来不是非黑即白，像律师这种有些门槛、却又鱼龙混杂的行业，更是在很多地方都暗流汹涌。
非亲非故的，人人都会考虑自己的利益，即便是马老师的朋友也不例外——况且，人家这不是也关注了、并且出主意了吗。而除了自身利益之外，人和人之间还会有很多利益冲突点和利益共通点。
那么，想要在这样的水面上平衡好一艘小船，不仅需要看准浪头打过来的时机，更要瞄清楚自己与别人的那个“利益共通点”，然后，联通它，利用好它。
如果……想要让自己的这艘小船更平稳，那就要联通更多的利益共通点，最好再拉上一艘大船，载重高一些的，更稳定。
当然，也还要注意不能联通太多，要保证自己随时都可以全身而退。
陶远行不喜欢这些弯弯绕，但他能够让自己在这些绕来绕去的小九九里，找到一处很合适的平衡点。
陶远行抬头看着大树的荫凉，虽然“道理”都清楚，还是他觉得这团毛线让人心烦。
他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最终，打字道：【我还在北三环，你要过来找我吗？】
陆泊当然要。
于是，四十多分钟后，六点刚出头，陶远行终于坐在了餐桌面前。
今天是广味儿，吃打边炉。
地方依旧是陶远行选的，因为他觉得，看着那清淡的火锅汤底煮成滚滚沸水，能让心情平静不少。
他在香港时就经常这样，自己起个锅子，煮点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便宜又方便，是填饱肚子的绝佳方法。
陶远行看着被服务员盖上了盖子的锅，开门见山：“陆老师，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约我吃饭了？”
也不是很突然，陆老师心里想着，纠结了有一个多小时，才最终决定给你发消息。
于是，陆泊也实话实说道：“孟老师……给我讲了一些你在香港时的事情。”
陶远行顿了一下，然后略微扬眉，笑了：“那个，你也别什么都相信这两位老同志。你知道的，上了年纪的人看小孩，一般都会觉得孩子吃亏。”
陶远行挥了挥手：“你放心，我在香港的时候挺好的，没饿着。”
陶远行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理，可能只是单纯的嘴硬……这一点倒是和高中的时候没差，就是不想承认。
仿佛只要承认了它，也就向世界承认了那个孤立无援、万般难过的自己。
陶远行不想向世界认输。
陆泊看着陶远行的表情，最终点点头，像是相信了似的：“嗯，我知道。”
陶远行微眯眼睛，刚想表示对这句话的质疑，服务生便伸手过来掀起了锅盖。
猪肚鸡汤的鲜香漫过了陶远行和陆泊之间的距离，一片水汽氤氲中，陆泊的右手动了动，用汤勺舀起了鲜汤。
他将陶远行的碗拿过来，刚刚盛上一勺汤，便听陶远行问道：“我之前一直都没问，你手上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虽然不注意的话，看起来也不明显。但陶远行注意到了，之后便再也无法当成没看见。
这么长，当时，会很疼吗？
陆泊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便一切如常地盛好了第二勺汤。
他将鸡汤递给陶远行，说道：“不小心划的。”
真奇怪啊。陆泊默默地想，之前他好像还有些期待陶远行问这件事情来着，然而现在，对方真的问了，他又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但也显然，看陶远行的表情，是不信他这个解释的。
陆泊将汤勺放下，看着自己的右手，直面了这个问题。
他本以为，时间过去了这么久，这道疤已经不会再疼了。
事实似乎也的确如此，陆泊在做实验、分析数据、写论文、指导师弟师妹、和导师以及后来的同事前辈们交流的时候……只要不是他自己单独一个人呆着的时候，陆泊甚至都不会注意到它。
然而今天下午，从孟老师家里出来之后，陆泊回到自己的小公寓，一边给苔藓喷水、清洁，一边在心里回想孟老师的话……他突然发现，他的手痛得厉害。
痛到几乎握不住那个小喷壶。
就好像是一块尘封已久的禁地，突然被一个很早很早之前、就期待已久的活物闯入。
所以，禁地也活了过来。
禁地亲自感受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痛楚。
“我卧室里的那个玻璃花瓶，你见过的，”陆泊终于抬头，轻声说道，“就是它碎了。碎片从墙上弹回来，划到了我的手。”
“怎么碎的？”陶远行定定地看着陆泊，问。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