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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狗腿再度负伤 ...

  •   段燎有些玉玉了,王铁柱来给他送早餐:“段哥,我妈刚刚蒸的肉包子,热乎着呢。”

      段燎没等到虞清宴,没有半点胃口:“胖胖,你知道虞清宴去那了吗?”

      “清宴哥啊,他去山里采药去。”

      “啥,他去山里了?”

      “是啊,月琴不是被她爸打伤了吗,脸上说要留疤,清宴哥,会做祛疤的药膏,有味药材及少见,清宴哥去山里收去了。”

      王铁柱那句“去山里采药了”,像是一记小锤锤,狠狠砸在段燎已经灌满懊悔的心上,砸得嗡嗡作响。

      操!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糟蹋了那瓶宝贝药膏,他根本不用冒险跑到深山老林里去啃苦头,他那天在医院看我的眼神…肯定觉得我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

      王铁柱后面关于祛疤药膏和少见药材的解释,段燎耳朵里听着,心里却像被猫爪子挠过一样难受,那瓶小瓷瓶里装的东西,竟然关乎郑月琴脸上的疤痕,想到一个平日里笑容明媚的姑娘可能因伤破相,而自己却轻率地浪费了可能是唯一能帮她的关键药物,段燎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更想到虞清宴为此独自深入险地,不知疲惫地搜寻了好几天,那种混杂着心疼、愧疚和焦急的情绪更是烧得他坐立难安。

      “知道他去哪座山了吗?”

      王铁柱不明所以,被他这突然的紧张弄得有点愣,下意识地抬手往村子斜对面那座最为巍峨险峻、常年被雾气缭绕的连绵大山一指:“喏,就那座屋。”屋山形似兽脊,主峰高耸入云,半山腰以上常年云雾不散,植被茂密得连阳光都很难透入,是附近出了名的进去容易出来难的原始次生林区。

      段燎一看是屋山,心里咯噔一下,这山可比他平时晨跑或散心爬的山林要深入原始得多,但此刻他那点玉玉瞬间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取代:一种混合着弥补过失和必须立刻找到虞清宴,至少是确认他安全的冲动。

      “那药草长什么样?你有图吗?快发给我!”段燎语速飞快。

      “咋啦哥?”王铁柱看他眼睛都急红了,下意识掏出那款半旧的智能机,一边划拉一边嘟囔,“有,有,清宴哥上次发群里让大家伙儿帮忙看着点的……”他很快在聊天记录里翻出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株植物,几片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深绿色长叶,中央托着一簇细小的、颜色介于青白和浅紫之间的小花,背景是厚厚的腐殖土层。

      “发给我!”

      “哎?哥你干嘛去啊?”王铁柱刚喊出声,段燎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转身冲回了自己那个收拾得干净但此刻显得空落落的院子。

      “我去找药!”段燎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嗓子,人已经消失在院门里,王铁柱看看远处云雾缭绕、神秘莫测的屋山方向,小胖脸上的憨笑变成了实打实的忧虑:“我的娘诶,段哥你别瞎跑啊…那山里头可不好走…”

      段燎哪里还听得进,他风风火火地冲进卧室,胡乱扒掉身上的T恤和睡裤,换上一套轻便透气的速干登山服和抓地力强的徒步鞋,这些他之前为巡山准备的,他甚至还翻出一个自己以前冲动买下、却从未使用过的简易背包,胡乱塞进去两瓶矿泉水、一个充电宝、一小包饼干、一盒急救药膏以及一件薄薄的防风雨衣。

      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穿着专业登山服、装备齐全的自己,段燎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自信,他觉得屋山不算陌生,以前也在外围溜达过几次,而且现在是白天,阳光正好,自己年轻力壮,凭着手里的照片,找到那种药草或者找到虞清宴,应该问题不大,这简直是一次戴罪立功的完美机会。

      于是,带着一股急于证明自己的冲动,段燎反锁好院门,像个出征的战士,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进山的路,他沿着村子通往屋山的泥土路快步走着,阳光确实正好,山风吹拂还挺舒服,他甚至觉得王铁柱有点杞人忧天。

      抵达屋山山麓,进山的小径入口被两棵枝丫虬结的老树拱卫着,和段燎平时活动的后山不同,这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潮湿、清冷,带着浓郁的、混合着泥土和腐烂落叶的特殊气味,光线也骤然暗了下来,高大乔木的树冠紧密相连,只漏下星星点点、跳跃的光斑,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蕨类植物,石头上滑腻腻的。

      段燎点开手机里那张救命稻草般的照片,对着眼前繁茂到眼花缭乱的绿色世界比照起来。

      “深绿锯齿叶…中间白紫色小花…”他喃喃自语,拨开一丛叶子肥厚的蕨类植物,寻找着类似目标,起初还算顺利,山路虽然狭窄陡峭,但被人踩踏的痕迹依稀可辨,阳光偶尔还能透过缝隙洒下来,照亮一片区域。

      然而,随着他不断深入,真正的屋山展现出了它原始的、略带狰狞的一面。

      脚下的路越来越模糊,渐渐消失在纠缠的树根、巨大的倒木和厚厚的腐叶层之下,植被的密度成倍增加,那些带着锯齿边缘的叶片,照片上的和现实里的无数种,都变得极其相似。他无数次满怀希望地走近某一片叶子,结果只是普通的野草,手机信号图标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冰冷的叉叉。

      林间的光线愈发昏暗,即使抬头也难以准确判断太阳的位置,层叠的树影像迷宫一样将他包围,空气闷热又潮湿,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速干服,粘腻腻地贴在皮肤上。

      “这鬼地方!”段燎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扶着身边一棵湿漉漉、长满青苔的树干喘息,心里的那点自信早被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不安和一丝迷惘,他看着手机照片里那看似清晰的特征,再环顾四周这由无数植物构建的几乎难以辨识个体的绿色海洋,第一次感到了力不从心。

      段燎停下脚步,茫然地站在一丛茂密的箬竹旁,努力回忆着来时的方向,却只看到身后同样被绿色淹没的小径入口,一股冰冷的、名为后悔的湿气,正顺着他的脊椎悄然爬升,他才惊觉,自己似乎低估了这座名叫屋山的沉默巨兽。

      虞清宴背着满满一篓带着湿气的草药,拖着疲惫的步伐,在愈发沉暗的天色和渐起的山风中走下屋山外围的小径,当他路过段燎那个院子时,意外地看到了坐在门口石阶上像颗望眼欲穿的胖蘑菇似的王铁柱。

      “清宴哥!清宴哥!”王铁柱看到他,猛地弹起来,胖脸上满是焦急,“你下来了!见着段哥没?”

      虞清宴脚步一顿,眉峰微蹙:“段燎?他在山上?”

      “是啊,就今早上。”王铁柱急忙解释,语速飞快,“他问我你在哪儿,我说你为月琴采药去了屋山,还把你发的药草图给了他,他就跟魔怔了似的,跑回去换了衣裳拿了包就往屋山里冲,拦都拦不住,还嚷嚷着去找药,这都好几个钟头了,眼看要下雨他还没回来,我心慌啊……”

      一股混合着担忧与恼火的气流堵在虞清宴胸口,屋山深处?就凭段燎那点自以为是在成熟山径溜达出来的经验?还带着他那张连野生蒜苗和毒芹都未必分得清的图?

      “他从哪个方向进的山?大概多久了?”

      王铁柱被这气势慑得缩了缩脖子,赶忙指了个方向。

      已经顾不上疲惫,也顾不上背篓里的珍稀药材,虞清宴将竹篓往王铁柱怀里一塞:“抱回家看好。”话音未落,人已转身重新扎入那片正变得阴沉压抑、山风呜咽的森林,他没有走寻常路径,而是凭着对山势的绝对了解和追踪痕迹的本能,朝着段燎可能迷失的区域切了进去。

      段燎蜷缩在一处陡峭斜坡下的凹缝里,这里勉强能遮挡一部分雨势,他的样子狼狈到了极点,名贵的登山服被树枝荆棘刮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泥浆和腐败的落叶,精心打理过的短发被雨水打湿,凌乱地贴在额前,往下滴着水,一张帅气但此刻煞白的脸上布满了擦伤和泥点,狼狈不堪。

      最糟糕的是脚踝,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额头冷汗涔涔,在极度慌乱和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一脚踩空从长满青苔的岩石上滑了下来,不仅脚踝瞬间肿胀歪曲,失去支撑的身体还重重撞上一块尖锐凸起的岩石,手臂顿时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混着雨水染红了半边衣袖,寒冷、疼痛和彻底迷失方向的恐惧,正一点点吞噬着他进来时那股戴罪立功的虚妄勇气,他靠着冰冷的岩石,看着外面越来越密、织成一片灰色大网的雨帘,眼神里只剩下绝望和自嘲。

      就在这绝望几乎将他压垮时,雨幕深处,一个穿着深色朴素雨衣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凹缝上方。

      是虞清宴!

      他雨帽下的长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白皙的颈侧,雨水顺着冷峻分明的下颌线滚落,气质清冷,却在段燎眼中如同降临的神祇,他没有言语,目扫过段燎的惨状,最后在肿胀的脚踝和染血的手臂上。

      没有废话,虞清宴身形利落地滑了下来,溅起的泥水沾污了他雨衣的下摆,看清段燎的情况,饶是他有预料,眉头也狠狠一拧:“能动吗?这里不行,得找个能生火的地方!”他抬头迅速观察地形,指着不远处一个稍大的岩石穹窿下方,“去那边!”

      虞清宴的声音强行拉回了段燎涣散的神志,段燎咬紧牙关,在虞清宴半架半扶的支撑下,几乎是用那条没伤的腿蹦着,两人踉踉跄跄、极其艰难地挪到了那处勉强能容纳两人的岩穴底部。

      一进岩穴,隔绝了大部分肆意的冷雨,但寒意依旧刺骨,虞清宴立刻放下段燎,动作麻利地摘下自己的雨衣铺在地上,命令道:“坐这里。”

      他将段燎安置好,随即像个娴熟的野外生存者,迅速从背在身侧的防水草编小篓里拿出几块大小合适的干燥引火绒和一小截火折,这种古老的东西他竟然随身带着,他的动作又快又稳,极其专注地在岩穴角落避风的石壁下开始生火。

      干燥的绒草迅速被点燃,跳跃的火苗舔舐着虞清宴及时添加的细小枯枝,温暖的光芒一点点在岩穴内弥漫开来,驱散令人窒息的灰暗和湿冷,光影在虞清宴专注而俊美的侧脸上流淌。

      段燎靠着冰冷的岩壁,看着这跳跃的火光和火光下的人,剧烈的疼痛和寒冷让他浑身都在打颤,烦躁得几乎想骂人,但虞清宴此刻展现出的绝对冷静、高效和专注,强行压制了他所有暴躁的情绪,他只能怔怔地看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说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眼前这幅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火稳定后,虞清宴立刻回到段燎身边。

      “忍着点。”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用多层油布和锡纸密封完好的小药囊,拿出一个极小的白瓷瓶,他微微倾身靠近段燎受伤的手臂,动作出奇地小心。

      段燎下意识想抽气,却在对上虞清宴近在咫尺的眼神时屏住了呼吸,火光在虞清宴漆黑的瞳孔深处跃动,那里面倒映着小小的、狼狈不堪的自己,没有丝毫轻佻或嘲笑,只有纯粹的对伤势的处理的责任感,他的指尖虽然凉,动作却沉稳轻柔,仔细地清理掉伤口边缘的污泥草屑,然后用白瓷瓶里倒出的散发着奇异清苦药香的透明药膏,均匀而轻柔地涂抹在狰狞的伤口上,药膏的清凉瞬间压过了火辣辣的痛楚。

      虞清宴处理完手臂伤口,又将段燎肿胀变形的脚踝小心地托放在自己腿上,用浸了药水的干净布巾进行裹敷,动作依旧轻柔。

      整个过程,段燎的目光都无法从虞清宴身上移开半分,他看着火光在那头鸦羽般乌黑的长发上跳跃,看着那些微湿的发丝拂过虞清清宴瘦但有力的肩头,看着那双近在咫尺、专注得几乎剔透的眼眸……那些平日用来掩饰真实情绪、习惯性挂在嘴边的轻佻玩笑或插科打诨,在这绝对专注、救死扶伤般的神圣画面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甚至是一种亵渎。

      疼痛在减轻,一种莫名的酸胀感却汹涌地冲击着他的眼眶和心脏,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良久,他才无比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带着从未有过的沙哑和真挚:“…对不住…又给你添麻烦了……虞清宴……谢…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丢掉所有“虞大师”、“美人”之类的调笑称呼,如此清晰又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唤出对方完整的名字,并道出真心实意沉甸甸的感谢。

      虞清宴正低头固定绷带的手,在听到自己名字被这样唤出,感受到这语气中罕见的沉静与诚恳时,指尖微微一顿。

      他没有抬头,只是沉默地完成了包扎,然后从药囊里抽出一条叠得整齐干燥的白色细棉布巾,递向段燎的脸,火光下,他线条优美的下颌似乎松动了一瞬,递布巾的角度和动作,明显比刚才裹敷伤口时多了那么一丝极其细微的缓和。

      “擦擦脸上的水和泥。”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岩穴外狂烈的雨声和跳跃的火光交织在一起,仿佛为这简单的动作披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名为旖旎的朦胧薄纱。

      段燎看着眼前那只拿着布巾的手,再看着火光中虞清宴低垂的眼睫和湿漉漉垂落肩头的长发,喉结不受控制地滑动了一下,他想,他大概是疯了,或者是在雨里冻傻了,因为他竟然觉得这狼狈冰冷的岩穴,因为眼前这个人,生出了几分近乎灼人的温度,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方带着药草清苦气息的布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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