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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集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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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几天过的很平静,起床,洗漱,上学的时候偶尔聊几句,放学,回家,谢沉和温砚在家的联系大多是在微信上,极少数情况下温砚回去谢沉卧室问题。
时间转眼来到集训日期。
学校专车接送,省实验的有五个男生,两个女生。
省实验的专属大巴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驰了数个小时候,窗外的景致逐渐从繁华都市变为开阔的农田,最后驶入一片看起来颇有年代感的建筑群。这里以前似乎是个独立的厂矿单位子弟学校,后来废弃,又被竞赛委员会租下来作为临时集训营地,设施简陋却自带一种与世隔绝的肃静。
“嚯,这地方……挺复古啊。”楚子航第一个跳下车,叉着腰打量眼前几栋灰扑扑的楼房,语气里不知是赞叹还是吐槽。
温砚跟在他后面下车,深吸了一口略带泥土和青草味的空气,比起城市的喧嚣,这里有一种让人心神宁静的感觉。“挺好,没干扰,适合闭关修炼。”
谢沉最后一个下来,他拎着自己的行李箱,目光平静地扫过环境,看不出喜怒。他的背包侧袋里,塞着一本厚厚的英文专著,与周遭的“复古”气息格格不入。
两个女生——沉稳的B班学委李珊和1班的物理尖子赵晓萌——也下了车,好奇地打量着未来几天要住的地方。
分配宿舍时,毫无悬念,省实验的五个男生分在了同一间。宿舍很大,但有些简陋,五张铁架床靠墙放着,中间是一张长长的旧木桌,上面布满了历届学生留下的各种刻痕和墨点。
楚子航咋咋呼呼地抢占了靠门的下铺,美其名曰“为大家站岗放哨”。温砚选了靠窗的一个下铺,谢沉则默不作声地将行李放在了温砚旁边的上铺。另外两个男生,一个叫刘洋,1班的,一个叫张弛,B班的,也各自找了位置。
安顿好没多久,刺耳的集合哨声就响彻了整个营地。
集训的节奏快得惊人。上午是理论轰炸,来自顶尖大学的教授讲课信息密度极高,逻辑严密,几乎没有一句废话。底下黑压压一片全省选拔上来的精英,个个凝神屏息,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仿佛一场无声的战争。
下午是实验操作。巨大的实验室里摆满了各种精密仪器。这里的实验不再是省实验实验室里的“熟悉器材”,而是真刀真枪的竞赛模拟,设计巧妙,误差分析要求极其严苛,很多仪器甚至是很多学生第一次见到。
温砚很快就沉浸其中。他喜欢这种高强度的挑战,思维高速运转带来的刺激感让他兴奋。他操作仪器时有一种天生的沉稳和灵巧,数据记录得一丝不苟。谢沉则更显冷静,无论是听理论课还是做实验,都像一台精密运行的仪器,极少有情绪波动,但总能最快地抓住核心,给出最简洁有效的解决方案。
两人同组,但在实验室里话却不多,只是偶尔会因为一个疑难现象或数据处理问题,隔着实验台进行极其简短的交流。
“这个系统误差来源?” “导轨不平,用逐差法再处理一次。” “嗯。”
寥寥数语,却能瞬间点醒对方。
楚子航则显得有点焦头烂额,实验是他的相对弱项。一次测量光速的实验,他折腾了半天,示波器上的波形依旧混乱不堪。
“沉哥!砚哥!救命!”他终于忍不住哀嚎,“这玩意儿它不给我面子!”
温砚刚结束自己的一组数据,闻声走过去,看了看:“你信号发生器接地没接好。”说着,他弯腰帮他重新连接了一下线路。
谢沉也走了过来,扫了一眼仪器参数:“触发电平调太高了,降到十分之一试试。”
楚子航依言操作,屏幕上果然出现了清晰稳定的波形。“得救了!”他长舒一口气,“两位大佬,晚上我贡献我的私藏零食!”
晚自习是在一个大教室里,全省上百人一起,却安静得只能听到翻书和写字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每个人都在疯狂地消化白天的内容,刷着往年真题,或者啃着更深入的专题资料。
温砚遇到一道关于相对论的动力学问题,思考了十几分钟,有几个关键点始终卡住。他下意识地用笔尾轻轻戳了戳旁边——谢沉正戴着耳机看那本英文专著。
谢沉抬起头,摘下一边耳机,目光带着询问。
温砚把习题册推过去,指了指卡住的地方。
谢沉扫了一眼题目,拿过草稿纸,寥寥几笔画了个时空图,写了两个关键的变换公式和一句提示:“注意固有时的微分。”
温砚盯着那简洁的图示和公式,眼睛一亮,瞬间打通了关窍。“懂了。”他拿回习题册,继续演算。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没有任何多余的对话,干净利落。
晚自习结束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高强度脑力劳动后,五个男生都带着疲惫的兴奋。
各自洗澡。
等大家都洗漱完楚子航掏出一大包牛肉干和大家分享。“妈的,这强度,感觉脑细胞死了一亿个。”他瘫在床上哼哼。
刘洋又泡了泡脚说:“今天那个教授讲的量子隧穿效应,引申的那个例题也太变态了。”
“还好吧,不就是解薛定谔方程,边界条件设定好就行。”张弛接口道,他是宿舍里另一个大佬级人物。
“凡尔赛是吧?”楚子航扔过去一小根牛肉干砸他。
温砚笑着看他们闹,自己坐在书桌前整理今天的笔记。谢沉则在上铺,塞着耳机,似乎还在听什么音频,手指无意识地在床沿轻轻敲着节拍。
突然,宿舍灯“啪”地一声熄灭了,整个营地陷入一片黑暗。熄灯时间到了。
“哇,这么准时!”楚子航叫道。
黑暗瞬间让宿舍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放松和私密。几个人都没立刻睡觉,反而继续聊了起来,从白天的难题聊到哪个大学的教授更厉害,又聊到这次集训的哪个学生更厉害。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道怎么就偏了。
楚子航忽然说:“诶,你们说,如果我们现在被困在这个营地里,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就剩我们这几个,我们要怎么估算出我们大概能活多久?”
刘洋笑骂:“你什么脑洞啊?”
但这问题却莫名引起了大家的兴趣。
张弛率先开口:“首先得确定资源吧。食堂仓库里的食物和水有多少?能支撑多久?”
“还得考虑能源,发电机还有多少柴油?没了电很多设备都用不了。”刘洋加入。
“还有卫生问题,垃圾处理,生病了怎么办?”另一个男生也插嘴。
温砚听着,觉得这问题很有意思,有点像某种开放式的思维游戏。他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开口道:“其实这是个典型的‘Fermi 问题’。”
“Fermi 问题?”楚子航好奇,“啥意思?”
“ 就是物理学家费米提出的那种,通过估算和逻辑推理来解决那些无法直接测量或看似无法解决的问题。”温砚解释道,“比如‘芝加哥有多少钢琴调音师’之类的。”
上铺,谢沉敲击床沿的手指停了下来。他不知何时摘掉了耳机,静静地听着下面的讨论。
“哦!我知道这个!”张弛来了兴致,“那我们就来估算一下。假设食堂大米存量……我早上去看了一眼,大概有……二十袋?每袋五十公斤?”
“水呢?营地有自己的水井吗?还是靠外部供水?”刘洋问。
“好像有储水罐……”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开始估算,数字天马行空,逻辑也时断时续,却充满了奇思妙想。
温砚听着听着,发现上铺的谢沉一直没说话,他忽然心血来潮,用手轻轻扣了一下上铺的床板:“喂,谢沉,你觉得呢?”
宿舍里安静了一瞬。大家都下意识地觉得,谢沉这种看起来就对这种“无聊”问题没兴趣的人,肯定不会参与。
黑暗中,沉默了几秒。就在温砚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谢沉清冷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清晰而有条理:
“忽略突发疾病和意外伤害,主要限制因素是食物。假设初始食物总量为 F0 千克,每日人均消耗量 e 千克。幸存者数量 N 随时间 t 变化,但初期可视为常数。”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心算。
“营地目前总人数约 150 人。食堂库存,根据昨天观察的蔬菜、肉类和主食堆放体积粗略估算,大约 800-1000 千克。人均日消耗按 0.8 千克计算。”
“那么,单纯依靠库存,生存时间上限 T ≈ F0 / (N * e) ≈ 1000 / (150 * 0.8) ≈ 8.3 天。”
他的语速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理,却让底下所有人都听得愣住了。包括温砚。
“但这不是最优解。”谢沉继续道,“如果能组织起来,利用营地内的土地进行可持续农业生产,寻找稳定水源,生存时间可以极大延长。但这需要知识储备和社会协作效率,变量太多,无法精确估算。”
他说完,宿舍里一片寂静。
过了好几秒,楚子航才喃喃道:“……卧槽,沉哥,你连食堂堆了多少菜都目测估算过了?”
刘洋也惊叹:“而且直接建立数学模型了……”
温砚在黑暗中,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这就是谢沉。他总是能瞬间抓住问题的本质,并用最理性、最简洁的方式呈现出来,哪怕是一个看似荒诞的假设性问题。
“所以,”温砚笑着接口,把话题拉回轻松的氛围,“按照谢老师的模型,咱们要是想活久点,明天开始就得去帮食堂阿姨种菜了。”
一句话让宿舍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刚才那一瞬间因为谢沉超强计算能力带来的压迫感顿时消散。
“种菜算了,我还是多啃点理论吧,争取竞赛多拿几分实在。”楚子航哀叹。
又笑闹了一阵,沉重的疲惫感终于袭来,宿舍里的谈话声渐渐低下去,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
温砚躺在床上,却没有立刻睡着。他听着上铺传来极轻微的、规律的呼吸声,心里异常的平静。在这个偏僻陌生的地方,在高强度的学习和竞争压力下,在刚刚那场黑暗中的、略带荒诞却又充满思维火花的讨论之后,尤其是在听到谢沉那条理清晰的分析后,他感觉到一种奇异的充实和……安心。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睡在上铺的那个人,虽然依旧话少,但周身那种冰冷的隔阂感,似乎在这样一个共同奋斗、一起讨论 nonsense 问题的夜晚,融化了不少。
窗外的虫鸣声格外清晰,月光如水银般泻入房间,照亮了桌上一本摊开的、写满了密密麻麻公式的笔记本。
集训的第一天,就在脑力、体力和悄然滋生的、新的默契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