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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星期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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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课，沈追阳刚拿上琴谱准备走，一抬头发现沈梦瑶站在门口。
她朝老师笑了笑，“您先走吧，我陪他在琴房里练会。”
老师点点头就先离开了，沈梦瑶笑着把门关上，转过头来的时候，点了下钢琴，“弹。”
她的表情很吓人，虽然嘴角上翘，眼睛却很冷漠，让沈追阳无端胆寒。
她手里拿了根树枝，大概是从门口捡的，小拇指粗细，捻在手里，要不是她穿了件藕粉色荷叶边裙子，他都看不见她手里的树枝。
顺从的把老师刚教的谱子顺下来，他的手指还没从琴键上撤下来，他的后背就挨了狠狠一下。
夏天衣服很薄，树枝抽上去，火辣辣的疼。
沈追阳惊恐的看向沈梦瑶，却被她掐着脸，“这是什么表情？你弹得不好，妈妈教训你，有错吗？”
“没有。”
“继续。”沈梦瑶松了手，用树枝点点琴键。
手有点哆嗦，但沈追阳又弹了一遍，这一遍比刚才还要差。
“啪”“啪”地破空声回响在琴房里，沈追阳躬着背，咬着下唇，疼得有水汽在眼泪氤氲。
“你不会要哭吧？”沈梦瑶扯了个凳子坐下来，平常仔细爱护的包被她随手扔到地上，树枝敲敲钢琴，她歪着头盯着沈追阳。
“我生了你这么不争气的东西，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沈追阳不敢抬头，沈梦瑶不笑的时候最吓人，她把自己捯饬的越漂亮，面无表情的时候就越像纸人，精致却毫无生气，不似活人。
“继续。继续啊！”树枝敲在钢琴琴箱上催促。
沈追阳深吸一口气，忍着后背的疼痛，一遍又一遍的弹。
错了就重来，慢了就重来，快了就重来。
她不打他的手，只打他的背，因为手打坏了，他怎么去给她拿奖，怎么去讨好陆桓宇？
沈梦瑶实在是生气，气的她直接把树枝给掰折了，她眼睛挣得很大，似要把沈追阳整个人都装进去。
“没理由的。没理由我比不过她王青栀，我的孩子也比不过他陆言深。”
沈梦瑶一把薅着他的领子把他薅到自己面子，乱呼噜着他的五官，“哪儿比不上？眉毛？眼睛？还是鼻子？不然就是嘴巴？”
沈追阳被她疯狂的举动吓得想掉眼泪，但他不敢，只能掐着自己的腿，让自己不要乱动，不要惹得她更生气。
“哦……”沈梦瑶眯着眼，虎口卡住沈追阳的下巴，凑近了，“是这个表情。晦气，丧气！谁看了都讨厌！”
她伸出手指，美甲像爪子一样勾起他的唇角往上拉，“那小贱种在照片上是什么样来着？就是这样，笑得可得意了……我儿子也能做到啊！”
“妈…妈…”沈追阳轻声叫她，他好疼，背疼，下巴疼，嘴角也疼。
沈梦瑶松开手，却没放弃盯他，黑白分明的眼球跟着他的动作转，“笑。”
沈追阳扯出一个生硬的笑。
“不对。”沈梦瑶一耳光把他的笑容打散，“再来。”
抖着嘴角又来。又是一耳光。
再笑，再打，再笑，再打。
直到他的脸肿起来，另一半脸露出一个温和又自然的笑容时，沈梦瑶才停了手，她摸摸那个“作品”，慈爱的笑了，“下次爸爸来，要怎么说？”
一半脸红肿热痛，眼睛都睁不开，一半脸笑眼弯弯，讨人喜欢。
“我好想爸爸，爸爸陪陪我和妈妈。”
沈梦瑶的改造计划真的很成功，沈追阳从小就男生女相，再加上挂在嘴角的甜甜笑容，谁看了都觉得像个小金童。
走在路上，就连卖水果的大爷大妈，都喜欢得非要送他几个红苹果尝尝。
陆言深早进了院儿，沈追阳没进去，他站在旁边的便利店门口，垂着眼等粒粒。
红色小水桶从眼前经过时，他挂起笑容走过去叫住她。
“粒粒。”
粒粒回头，看见沈追阳，吓了一跳，她防备的把水桶抱在胸前，“你…你…”
沈追阳朝她温柔的笑笑，伸出手，是金灿灿包装的巧克力，“对不起，上次吓到你了。”
粒粒没说话，但抱着水桶的手松了松。沈追阳慢慢走过去，把巧克力递到她面前，“巧克力，送给你。原谅我吧。”
粒粒小心翼翼伸出手，拿走。
“尝尝？一会儿就化了。”沈追阳体贴的提醒。
粒粒拧开包装，把黑乎乎的巧克力放进嘴里。
“好吃吗？”沈追阳关切。
粒粒点头，“好吃。”
“那你原谅我了？”沈追阳眼睛里是生涩的殷切。
“嗯。”粒粒把包装纸塞进兜里，“今天…玩蒙眼抓人，你也来吧。”
受到邀请，沈追阳弯了下唇角，可看上去有些落寞，“不了，他们都不喜欢我。我在旁边看着就好。等…以后熟了，我再加入。”
他们走进院儿里的时候，陆言深已经用红领巾蒙着眼睛了，四周小孩到处乱跑，发出声音引他去抓。
陆言深一边笑一边虚张声势，“我听见了！马上就抓住了！”
粒粒把水桶跟画板放在进院的石桌上，小跑着加入进去。
沈追阳就站在角落看，这一回他不用藏在阴影里，因为陆言深根本看不见他。
所以他堂而皇之的站在院子里，站在阳光下，看他飞扬的唇角，听他高昂的声音。
每每快要抓住，孩子们就扭身跑开，陆言深说着马上就抓住，却连连扑空。
他也不急，只是说了句，“都这么会躲是吧？”
有个男孩，窜到沈追阳面前，挡住了他。男孩就站在这儿，背对着他，冲陆言深拍手。
他看着陆言深信心倍增，稳步朝他走近，“就是在这儿，跑不掉。”
陆言深一个箭步冲上来，双臂去搂，男孩一弯腰就从他臂弯下头钻过去了，可陆言深没扑空。
他把沈追阳抱了个满怀。
他得意的哼笑两声，“抓住了吧？”
是啊，他的确是抓住了，抓得很准。
沈追阳有想过陆言深可能会陪他一起玩，也想过两个人一起吃冰淇淋，或者是他把他的巧克力或者别的零食跟他做交换。
但沈追阳没想过跟陆言深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是一个拥抱。
一个让他全身僵硬的拥抱。
沈梦瑶抱过他最多，但都是在她打骂过之后，忽然转性才有的拥抱。
那样的拥抱很疼，因为伤口在肿，被抱着挤压更痛。
陆桓宇也抱过他，虚虚的，都没怎么挨着，看起来比他还要僵硬。
这还是第一个，实心儿的拥抱，比夏天晒着的太阳还热。
可是很像柔软的枕头与被窝，是充实的。
“是谁啊？我摸摸……”陆言深没把“眼罩”取下来，摸着他的后背，顺到头顶，“是翔宇？不是，翔宇胖一点。”
陆言深自己推翻自己，又伸手去摸沈追阳的轮廓，“嗯……鼻子这么挺，下巴又尖尖的，大帅哥啊！是轩轩？”
他平时就是这样哄这些孩子的。让他们叫哥哥，记住他们的特征，对每个人的好，都如数家珍。
他甚至是半蹲着来摸他，辨认他的，这样，孩子们就不用因为身高差而仰头了。
哥哥……沈追阳看着陆言深还在细数着孩子们特点的嘴唇。
他伸出手，把自己贴上他的胸口，用手臂揽住他。
他一向学得很快，陆言深刚刚就是这么抱他。
陆言深被抱住，笑了两声，故意调笑道，“这么粘人？我想想啊，宥宥！就是你！”
头抵在陆言深的胸口，沈追阳听着从他胸腔里传来的响动，微微摇头。
不是翔宇，不是轩轩，不是宥宥。是追阳……是追阳……
毛茸茸的脑袋摇了摇，陆言深是能感觉到的，他真是有点纳闷了，都不是的话是谁呢？
“哥哥猜不出来了。”陆言深有点歉意的拍拍他的背，“让哥哥看看，这回一定能记住。”他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记住这个孩子，没能念出名字肯定不开心呢。
陆言深刚抬手要解眼上的红领巾，沈追阳就如同受惊的兔子，推了陆言深一把，从他怀里钻出去，朝院子外头狂奔。
陆言深被猛推一下，吓了一跳，他差点摔倒，赶紧掀了红领巾。
再看时，只剩下陌生的背影。
他有些怔愣，回头去问其他孩子，“他是谁啊？”
有的孩子说，“他最近老是来。”
怀里还残存着毛茸茸的触感，陆言深又问，“那他叫什么名字？”
没人知道，因为沈追阳从来没说过。
粒粒走过来小声道，“但…但他挺好的。”她从口袋里摸出巧克力金纸，“他送我巧克力。”
大概是别的院儿的孩子，看这儿热闹想跑过来玩，又不好意思吧。
陆言深俯下身，对粒粒道，“那下次再见到他，你邀请他一起玩好不好？”
“好。”
可再一次见面，就是半年之后了。
不知道这期间，沈梦瑶做了什么，陆桓宇来公寓的次数越来越多。
每次都是半夜带着一身寒意，冷着一张脸进门。
“她又跟你闹了？”沈梦瑶端来一杯茶，放到陆桓宇的手边。
陆桓宇猛猛灌了一口，“她现在简直就像个疯子，我做什么都疑神疑鬼！还要查我手机！”
沈梦瑶没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伸手替他按太阳穴，关切道，“你公司的事儿已经那么忙了，回家还要听她发疯……我好担心你……”
拍了拍她的手，陆桓宇搂紧她，声音疲惫，“如果她能跟你一样贴心就好了……她是我太太！陪我那么久！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动她的位置啊！”
前半句话的时候，沈梦瑶脸上还是温柔小意的微笑，后半句话一出来，她整个人的脸都扭曲了。
幸好她埋在陆桓宇怀里，他看不见。只有出来上厕所的沈追阳看见了。
沈梦瑶勾手，“追阳，爸爸来了。”
沈追阳只停了一秒，就换上天真又懵懂的笑容，扑过去埋在陆桓宇怀里，“爸爸，追阳好想你。”
明明是沈梦瑶开口唤他来的，这个时候又张口教训他，“爸爸上班已经很累了，别黏着爸爸。”
沈追阳委委屈屈的退出去，“对不起……”
家里一贯听话懂事的儿子也受了王青栀的影响，连带对他这个父亲也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如今解语花的情人在身边，顺从又依恋他的儿子在眼前，陆桓宇仿佛又是那个大权在握的一家之主。
他把沈追阳搂进怀里，紧了紧，“不要紧，我也很想追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