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水晶窥微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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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城南旧天主堂。
夕阳的最后一缕血光穿透窗棂，被鱼鹰手中那块沾满泥污的水晶平板折射、扭曲，在保罗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晃动迷离的光斑。军医正撬开保罗的牙关，将最后一点混合了金鸡纳树皮粉末和蒜油的浓稠药汁，强行灌入他几近枯竭的喉咙。
【鱼鹰内心（焦灼如火）：光！水晶，保罗，快看，快想，你那些书，那些水里的活物！】
【粘杆处军医（带着祈祷）：最后一搏...尽人事，听天命了】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油灯被点燃，昏黄的光线取代了消失的夕阳。保罗的呼吸依旧微弱滚烫，如同破败风箱，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就在鱼鹰眼中的光芒即将熄灭之际--
“嗬...嗬...”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吸气声响起！
保罗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他灰败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声，身体也开始轻微地抽搐！
“保罗，保罗！”鱼鹰猛地扑到床边，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保罗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眼神涣散、惊恐，仿佛刚从最深的地狱中挣脱。他的视线茫然地扫过昏暗的屋顶，扫过鱼鹰焦急的脸，最终...定格在鱼鹰手中那块折射着油灯光芒的水晶平板上。
“Luz...Crystal...(光...水晶...)”保罗的嘴唇艰难地蠕动着，吐出几个破碎的拉丁词语。他的瞳孔在接触到那晃动光斑的瞬间，骤然收缩，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Agua...viva...pequenos dem?nios!（水...活的...小恶魔！）”他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身体剧烈地一弹，随即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再次陷入昏迷。
【鱼鹰内心：活的，小恶魔，他看见了，他真的看见了，就在这水晶的光里！】
【粘杆处军医（目瞪口呆）：这...这水晶引光，竟能唤起他最深记忆？那水中活物...难道真如恶鬼般可怖？！】
鱼鹰攥着那块沾满泥污的水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保罗的反应，如同惊雷炸响在他心头，这看似平凡的水晶折射之光，竟能让一个垂死之人瞬间忆起那水中活物的恐惧，那显微镜能窥见的，究竟是何等令人毛骨悚然的幽冥世界？！
他猛地转身，对心腹厉声道：“快!取一碗清水，要最干净的井水，再取一滴保罗伤口渗出的脓液，快！”
湘西辰州府大牢，地低深处。
潮湿阴冷的石室里，只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空气里弥漫着血腥、霉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恐惧气息。“鬼面傩师”阴柔男子被沉重的铁链锁在石柱上，浑身鞭痕累累，奄奄一息。粘杆处石斛坐在他对面，目光如同冰冷的锥子。
“说！你那傩面内侧的人体图谱，从何而来？！”石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渗入骨髓的寒意，“别跟本官扯什么山神受法！那图谱标注的筋络骨节要害，绝非巫傩野祀能有，可是前明太医的秘传？或是...海外邪术？”
阴柔男子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淌着血沫，眼中却依旧带着一丝怨毒的癫狂：“嘿嘿...想知道？那是...万灵丹的代价...是肉芝的指引...”
“肉芝？”石斛眉头一拧，想起一些关于太岁（肉灵芝）的邪异传说。
“不错...”阴柔男子喘息着，眼神飘忽，“三年前...酉水源头...山崩...露出一块千年肉芝...大如磨盘...通体赤红...其肉...能生死人，肉白骨...”
【石斛内心（警铃大作）：肉芝？赤红？邪物？】
“钱有禄那蠢货...想独占...逼我...试药...”阴柔的男子脸上露出痛苦而扭曲的神色，“生食肉芝...其痛...如万蚁噬心...却也...让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石斛身体前倾。
“看见了...筋在跳...血在流...骨在鸣...”阴柔男子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陷入了可怕的回忆，“如同...剥开了皮囊...直视脏腑...那图谱...是痛出来的...是肉芝...刻在我脑子里...嘿嘿...嘿嘿嘿...”
他发出神经质的低笑：“钱有禄...以为得了宝...却不知...那肉芝...是活的...是山神的诅咒...吃了它的肉...就得用命...去画它的图...”
石斛听得背脊发凉。他猛地想起搜查“济世堂”时，在钱有禄密室暗格里发现的一个密封玉盒，里面正是一块拳头大小、暗红色、触之温软如肉、散发淡淡腥气的诡异之物，当时只觉邪门，未敢擅动！
他霍然起身：“看好他，别让他死了！”随即冲出牢房，直奔钱有禄的关押出，必须立刻控制那块邪异的“肉芝”
怡亲王府水云轩。
后院弥漫着低气压。造办处传来的消息如同冰水浇头--首块水晶透镜因内部微瑕报废，秦老匠师呕血昏迷！苏琳看着桌上那三块仅存的、纯净得令人心颤的水晶原石，感觉它们重逾千斤。
苏琳有些烦躁起来，在屋里踱步，目光扫过角落里那罐散发着诱人光泽的秘制菌油。突然，一个极其大胆、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冒了出来。
【苏琳内心（灵光一闪）：透镜！焦点！光路！天然水晶难求，那...液体呢？油！菌油！纯净！透明！折射率高！能不能...做个液体透镜？】
想法让她瞬间心跳加速！她立刻扑到书桌旁，抓起炭笔和厚桑皮纸，勾勒起来：
“应急版液体显微镜构想：
1.核心：液滴透镜.取一滴最纯净、最透明的秘制菌油（需过滤至毫无杂质），滴于极薄、极平的透明云母片中心！油滴因表面张力，自然形成凸透镜形态。
2.支架：仍需精铁支架，带精密旋钮调节高度（焦点）。
3.载物：下方设载物台，放置待观察样本（如清水、脓液），同样需极薄云母片承托。
4.光源：侧下方强光源（聚焦日光或强烛火），照亮样本。
5.观测：从液滴透镜上方垂直观察下方被光源照亮的样本。
理论放大倍数：可能教低（几十倍？），且不稳定（油滴易挥发、晃动），但...聊胜于无！或可窥见细菌轮廓？试一试。！”
她画得飞快，一个由铁架、云母片、油滴组成的简陋装置跃然纸上。这完全是在挑战光学和流体力学的极限！
【苏琳内心（自我打气）：管不了那么多了，总比干等强，菌油！看你的了】
“小顺子！芸香！”苏琳风风火火地冲出去，“快！准备最细密的丝绸，多层过滤菌油，要滤得一点渣滓都没有，清亮如水，再准备最平的云母片，还有，找造办处，立刻按这个草图，打制一个带精密旋钮的铁架，要快！越快越好！”
养心殿。
烛火摇曳，将胤禛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他面前，三份奏报如同三块沉重的巨石。
第一份来自泉州：鱼鹰的密报，字字惊心：
“保罗濒死之际，得水晶折射之光刺激，狂呼水中活物、小恶魔！其状惊怖至极！臣以所获金鸡纳尽数灌服，保罗暂保一息，然邪毒深重，恐难持久！其所言小恶魔，必指显微镜下之细菌无疑，臣斗胆揣测，此细菌，即苏姑娘所言无形之邪毒真身，保罗随身所携书中，或有详图，惜乎被劫！”
第二份来自湘西辰州：石斛的急报：
“鬼面傩师招供：其身负之人体图谱，源于生食酉水源头所现千年赤红肉芝！食后剧痛，竟获直视脏腑经络之邪异感知！钱有禄密室暗藏此邪物一块，臣已封存，此物触之温软如肉，腥气扑鼻，邪异非常，疑为剧毒或惑心之物！傩师言此乃山神诅咒。”
第三份来自水云轩：苏琳那充满孤注一掷意味的“液体显微镜”构想草图及说明，以及请求调用最纯净菌油和特制铁架的奏请。
胤禛的目光在三份奏报上来回扫视，指尖的玄蛇扳指红芒流转，如同深渊中燃烧的鬼火。
泉州：保罗的惊怖呼喊，将水中活物的恐怖具象化！小恶魔三个字，如同烙印般刻在胤禛脑中。他仿佛看到了无数肉眼不可见的狰狞之物，在保罗的伤口、在江水中、甚至在空气中蠕动，这就是夺人性命的邪毒真身！显微镜...
湘西：生食肉芝，直视脏腑？这究竟是巫傩邪术所致，还是...某种以生命为代价、扭曲而血腥的“原始解剖学”实践？那赤红肉芝，是毒物，还是打开人体奥秘的禁忌钥匙？其邪异，令人不寒而栗。
水云轩：菌油做透镜？液滴窥微？苏琳此想，匪夷所思，简直是痴人说梦！然值此绝境，这荒诞不经的想法，竟成了唯一触手可及的、窥视那小恶魔世界的渺茫希望。
他猛地提起朱笔，饱蘸浓墨，笔锋如刀，力透纸背：
“保罗务必吊命，其所言小恶魔，即苏琳所谓细菌，乃万病之源，此秘，重于金鸡纳，粘杆处倾力，追查劫书者，凡有线索，无论天涯海角，穷追不舍！”
“赤红肉芝，邪异非常！着怡亲王亲验！封存，严加看管，凡接触者，隔离观察，傩师口供，详录成册，密送京城，此中或涉人体禁忌之秘，慎之又慎！”
水云轩奏请朱批：“准！着造办处不惜工本，一日内制成铁架！所需菌油、云母，内务府即刻拔付！朕，要亲眼看看这“菌油透镜”......能否照见幽冥！”
放下笔，胤禛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深沉的夜色笼罩着紫禁城，也笼罩着帝国广袤的疆土。泉州垂死传教士的呓语，湘西赤红肉芝的邪光，水云轩那滴即将承载着...这一切，都指向一个肉眼不可见的、充满未知与恐怖的微观世界。
帝国的命运，帝王的雄心，乃至人类对生命本质的认知，都将在这滴小小的、散发着山野鲜香的油脂中，迎来前所未有的冲击。水晶之光尚未磨成，菌油之眼...已待睁开。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水晶窥微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