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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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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王都“辉光之盾”凯旋门的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味、牲畜的体味,以及一种无形的、名为“等待”的焦躁。维塔斯牵着她的驮马,深蓝渐变的猫瞳平静地扫视着前方高耸入云的灰色城墙和城门口穿着锃亮盔甲、神情肃穆的卫兵。
终于轮到她。
“身份证明,入城目的,还有入城费,一人一马,五个铜币。”守卫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例行公事的麻木。他穿着厚重的制式胸甲,头盔下露出一双略显疲惫的眼睛。
维塔斯没有身份证明——她在这个世界就是个黑户。她早有准备,从怀里(实际是从空间)摸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十枚边缘磨得光滑的铜币,还有一张盖着模糊印章、来自她出发那个边陲小镇冒险者协会的简陋羊皮纸,这是冒险家协会的冒险者凭证。
“没有身份牌?”守卫接过铜币和羊皮纸,眉头皱了起来,声音里多了几分审视。他的目光终于从羊皮纸移到了维塔斯脸上,随即猛地定住,瞳孔微缩。
那双深蓝渐变、如同蕴藏星云的猫瞳,头顶那对在嘈杂环境中微微转动、保持警惕的黑色猫耳,以及那条自然地垂在身后、尖端无意识轻点地面的黑色长尾——一切特征都指向一个词:半兽人
维塔斯开口:“我来自艾尔法斯(一个已经沦陷在魔王军的污染中的小镇),家里的父母都……没有办法了才会来到这里……”
守卫的眼神瞬间变了。疲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鄙夷、警惕和毫不掩饰的排斥。在王国律法上,半兽人确实享有与其他种族平等的地位,但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偏见,尤其是在一些思想保守、身处要职的人心中,绝非一纸空文能轻易抹去。
“哼,”守卫冷哼一声,将羊皮纸随手丢回给维塔斯,力道不小,带着明显的轻慢,“从污染区逃出来的幸存者?谁知道你有没有携带什么脏东西,快滚,这里不欢迎你。”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周围等待入城的人们纷纷投来好奇或同样带着异样的目光。
刻薄的言语像冰冷的石子砸来。维塔斯面无表情地接住飘落的羊皮纸,指尖平稳。在星际,她因“精神力残次品”的身份承受过太多异样的眼光,从怜悯到漠视再到厌恶,早已司空见惯。习惯,并不意味着顺从,更不意味着软弱。她深蓝的猫瞳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平静地迎上守卫充满恶意的视线,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冰冷审视,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守卫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悸,那冰冷的兽瞳深处似乎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被一个“低贱”的半兽人如此凝视,一股恼羞成怒的火焰腾地窜起。
“看什么看!怪物!”守卫厉声喝道,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剑柄,似乎想用武器的威慑力找回场子,“滚回你的污染区去!王都不欢迎……”
“锵!”
利刃出鞘的寒光刺痛了空气!守卫的佩剑竟真的被他拔出了一截!剑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冷芒,直指维塔斯!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呼,纷纷后退。
维塔斯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同即将扑击的猎豹。她垂在身侧的右手微微一动,袖中的短剑随时准备滑出。进城第一天就和卫兵动手?麻烦,但并非不能解决!她脑中瞬间闪过数个方案,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制服对方,制造混乱脱身……冰冷的杀意在她深蓝的猫瞳深处一闪而逝。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瞬间!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肤色白皙的手,如同凭空出现般,轻描淡写地搭在了守卫拔剑的手腕上。
动作优雅而随意,仿佛只是要拍掉对方手腕上的灰尘。
守卫只觉得一股温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传来,他那拔剑的动作竟被硬生生止住,再也无法寸进!更让他惊骇的是,对方的手指并未直接接触他的皮肤!在剑刃和他手腕之间,隔着一层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却真实存在的、散发着微弱白金色光芒的薄膜!那光芒纯净而神圣,带着一种驱散阴霾的暖意。
守卫愕然抬头,对上了一双温和含笑的湛蓝色眼眸。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金边长袍,衣料看似朴素却隐隐流淌着柔光,左胸佩戴着一枚由黄金橄榄枝环绕着太阳的徽章——光明教会的圣徽。他面容俊朗,气质温润如玉,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如同融化的黄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近乎神圣的光辉。正是这份光辉,让守卫瞬间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阁下息怒。”来人开口,声音清朗悦耳,如同山涧清泉,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王都乃陛下治下,包容万民之所。这位…女士,既已缴纳入城费用,并持有冒险者协会的凭证,按照王国律法,自然有权入城。而如果这位小姐粘染了污染,光明教会自然也会伸出援手。”他的目光转向维塔斯,湛蓝的眼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礼貌和一丝探究,微微颔首致意。“不过在我看来,这位小姐并没有被污染。”
他对维塔斯优雅地行了一礼,“我是路易·罗沙,光明教会圣·希里安分堂新任驻堂神父。”他自我介绍,姿态优雅,保持着一种既不失亲近又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与风度,“此次前来王都,亦是受命参加勇者选拔。方才见阁下似乎有些困扰,不知是否有幸能与阁下同行?我对王都还算熟悉,或许能略尽绵薄之力。”
维塔斯心中警铃大作。光明教会?神父?勇者选拔?这个突然出现的、看起来地位崇高的男人,出现的时机未免太过巧合!有贵族通道不走,却过来平民通道。他挡住了守卫的剑,用的是光明魔法(她确信那层光膜就是魔法),理由冠冕堂皇,邀请也看似真诚。但维塔斯从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这个对她充满“异质感”的世界。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个路易·罗沙,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温和无害。
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将那份冰冷的审视目光从守卫身上收回,转向路易·罗沙。深蓝的猫瞳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
“多谢神父阁下解围。”维塔斯的声音清冽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我习惯独行,不敢劳烦。入城之事,按律法办理即可。”她婉拒得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路易·罗沙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温和笑意:“无妨,阁下请便。”他似乎并不在意被拒绝。
他的目光终于轻飘飘地落回到那个僵在原地、冷汗涔涔的守卫身上。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悲悯,但守卫却感觉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浑身血液都冻结了!
“那么现在,”路易·罗沙的声音依旧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审判般的力量,“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守卫猛地一个激灵,如同被烙铁烫到,手忙脚乱地将拔出一半的剑“哐当”一声插回剑鞘,动作慌乱得差点割到自己。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再也顾不得什么半兽人、污染区幸存者,对着维塔斯和路易·罗沙连连躬身,声音带着哭腔:“可…可以!当然可以!两位大人请进!请进!小的有眼无珠!该死!该死!”他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
维塔斯没有再看他一眼,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她牵起驮马的缰绳,对着路易·罗沙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最后的礼节,然后便迈开脚步,平静地穿过了那扇巨大、象征着权力与纷争起点的凯旋门。
路易·罗沙站在原地,看着维塔斯那挺直、带着一种野生猫科动物般警惕与孤傲的背影消失在城门洞内的光影里。他脸上的温和笑容淡去几分,湛蓝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沉思。他抬起那只方才挡住利刃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层光膜与对方无形中散发出的、冰冷锐利气息接触时的微妙触感。
“有趣。”他低不可闻地自语了一句,“她身上的气息,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声音消散在空气中,他眼含探究,迈开优雅的步伐,走入了喧嚣鼎沸的王都。城门守卫依旧保持着鞠躬的姿势,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才敢直起身,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城门洞深处,仿佛那里刚刚游走过一条剧毒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