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褪色 ...

  •   晨光透过纱帘时,我发现自己的记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枕头上散落着的头发,每一根都缠绕着细小的珊瑚颗粒。

      我试图回忆梦中他的面容,却发现那些画面像被雨水打湿的水彩画,只剩下模糊的色块。

      唯一清晰的,是他低头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像一排细密的栅栏,将我的意识囚禁在那个永远无法抵达的草坪。

      洗手间的镜面上,“2700”这个数字正在慢慢溶解。我用手指去描摹那些水痕,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指纹也在褪去——指尖变得光滑如镜,仿佛从未存在过任何生活的痕迹。

      镜中的倒影比我慢了三秒钟才抬起手,她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锈迹斑斑的银戒,戒圈深深嵌入皮肉,渗出蓝色的血珠。

      咖啡杯在桌上留下一圈褐色的印记,我盯着这个逐渐扩散的圆形,突然想起梦里第1300页的内容:“每次你喝咖啡都会在杯底留一口,说那是留给我的。”

      这个习惯我保持了五年,却从未想过为什么。当我颤抖着举起杯子,发现杯底沉淀着细小的沙粒,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地铁玻璃映出我日渐透明的轮廓。车窗外的黑暗隧道里,无数记忆碎片如萤火般明灭。

      我看见自己站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阳光将两个人的剪影烙在木地板上;看见便利店冰柜的玻璃上,倒映着一个穿灰色卫衣的身影正在为我挑选酸奶;看见暴雨中的出租车后窗,两只手在起雾的玻璃上同时写下“2700”——这些画面清晰如昨,却像别人的记忆般陌生。

      打印机突然吐出一张泛黄的纸页。上面是一幅精细的素描:我伏在桌上午睡,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将灰色卫衣盖在我肩上。画作右下角标注着日期:20…年9月27日。而今天,正是20…年9月27日。

      在回家路上,书店橱窗里陈列着新到的深蓝色日记本。当我靠近时,橱窗玻璃突然映出另一个场景:他站在同样的位置,正往笔记本扉页上粘贴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我们站在自由女神像下,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刻有“L.S”的银戒。

      最可怕的是,我竟然记得这张照片拍摄于五年前,记得海风咸涩的味道,记得他卫衣口袋里那颗融化的巧克力——尽管我的护照显示这五年从未出境。

      回到家,发现玄关处积着一小滩海水。水渍延伸成脚印的形状,径直通向书房。

      书桌上的《大西洋潮汐记录》自动翻到第270页,夹着的照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

      我疯狂地翻找手机相册,却发现所有与他有关的影像都变成了曝光过度的空白,只有角落显示着相同的经纬度坐标:40°41'21"N 74°02'40"W——自由女神像的精确位置。

      深夜,我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的影像慢慢消失。

      先是发梢变得透明,然后是面部轮廓,最后只剩下那枚不存在的银戒还在虚空中闪烁。镜面上浮现出一行水痕:“当记忆全部褪去时,你就能看见真相。”

      窗外,一弯新月被云层吞噬。雨滴开始敲打窗玻璃,每一滴都在重复同一句话:“遗忘是最温柔的谋杀。”

      我摸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落,却发现那不是眼泪——我的左眼正在渗出海水,咸涩的液体在地板上汇成微型的北大西洋。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我看见衣柜门缓缓打开。那件灰色卫衣悬浮在空中,袖口处渗出蓝色的血迹,在月光下组成一行闪烁的字:

      “明天你醒来时,连这场褪色都会忘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