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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红灯下的煎熬与无声的休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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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向晚》 卷一 ·靠近第四单元：风暴前夕
第6章 〈红灯下的煎熬与无声的休战〉
时间：2025年4月5日，夜至6日凌晨地点：抢救室外走廊 视角：沈砚
时间失去了意义。它不再以分秒计算，而是以每一次抢救室门上那盏红灯的闪烁，以每一次里面隐约传来的、被厚重门板过滤得模糊不清的仪器提示音，以我自己胸腔里那一下下沉重到发痛的心跳来计量。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轮椅仿佛焊死在了这片冰冷的光洁地板上，正对着那扇吞噬了一切希望的门。身体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脖颈酸麻，眼球干涩刺痛，却不敢眨眼，仿佛只要一错眼珠，那扇门就会悄无声息地打开，宣判一个我无法承受的结果。
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扶手边缘那点干涸发硬的血痂——是他的血。那粘腻冰冷的触感，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成了与里面那个世界唯一的、残酷的连接。
母亲没有再试图靠近。
她依旧蜷缩在几步之外的墙根，像一尊被遗弃的、蒙尘的雕塑。大衣沾了灰，裙摆皱巴巴地堆在地上，早已失去了平日的挺括。她将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很久都没有动一下，只有偶尔控制不住的、极其细微的肩部抽动，泄露了她并未入睡，也或许，正沉溺在另一种形式的崩溃里。
我们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却像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渊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的、凝固的沉默，先前激烈的争吵和嘶吼仿佛被这漫长的等待抽干了所有能量，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个小时，也许更久。
一阵尖锐的、熟悉的刺痛猛地从我尾椎下方炸开！
是压疮。
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不动，因为刚才摔倒的撞击，那块该死的、脆弱的皮肤终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抗议。疼痛来得迅猛而剧烈，像有烧红的针持续不断地扎刺，瞬间让我出了一层冷汗。
我猛地咬紧后槽牙，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
这细微的动静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墙根那个蜷缩的身影动了一下。
母亲缓缓地抬起头。她的脸上泪痕狼藉，妆容糊成一团，眼睛红肿，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茫然的空洞。她看向我，目光先是落在我因忍痛而扭曲的脸上，然后又下意识地看向我身下的轮椅，看向那个她心知肚明、却从未真正正视过的痛苦根源。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是习惯性的询问？还是带着愧疚的关心？
但最终，她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是默默地、艰难地用手撑着她身后的墙壁，试图站起来。她的腿似乎也麻了，动作踉跄了一下。
她没有走向我，而是转身，朝着走廊尽头的护士站方向，有些蹒跚地走去。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手里多了一个东西——一个一次性使用的、独立包装的冰袋。
她停在我的轮椅旁边，依旧保持着一点距离。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撕开冰袋的包装袋，里面的化学物质瞬间混合，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冰袋迅速变得冰冷。
然后，她俯下身，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将那个冰袋，轻轻垫在了我后腰和轮椅靠背之间，正好压在那片灼痛难忍的压疮上方。
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入，暂时镇压了那阵尖锐的刺痛。
她的动作很轻，手指甚至没有碰到我的身体。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直起身，后退了一步，目光移向别处，依旧沉默。仿佛刚才那个举动，只是出于一种无法完全泯灭的本能，而非原谅或和解。
我没有道谢。
她也没有期待。
我们之间，依旧横亘着那些冰冷的话语、刺目的鲜血和尚未可知的结局。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而虚伪。
但那片刻的、冰凉的缓解是真实的。
一种诡异的、冰冷的休战，在这条被抢救室红灯笼罩的走廊里，短暂地降临了。
我们重新陷入沉默。她不再蜷缩于地，而是靠回了冰冷的墙壁，仰头望着天花板，目光空茫。我依旧盯着那盏红灯，身后的冰凉短暂地拉回了我一丝游离的神智。
等待。只剩下煎熬的等待。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凌迟着所剩无几的神经。
直到天际开始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灰蓝色的光晕，预示着漫长黑夜即将过去。
直到那盏亮了整整一夜的、灼人的红灯——
猛地熄灭了。
走廊里瞬间陷入一种更深沉的寂静。
我和母亲的目光，在第一时间，猛地、同时地、死死地钉在了那扇——
缓缓打开的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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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单元第6章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