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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反差是一件美妙的事情。风荷轻举与残荷听雨,竹深虫鸣与积素闲庭,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互相通感,衬得当下更加惬意。因而当墙外北风寒凝,万物封藏之际,室内暖意融融,磨平的碎石砖上水珠凝结滑落。一双脚丫子先用脚尖试探地踩了踩,接着舒展放平,曲意裹着长绒浴袍,感叹:
      “太奢侈了,竟然连地上都是暖和的。”
      “粮食大王的粮,说的就是他家的梁,”申明简拽掉他袍子,“今天学不会就不要回去了。”
      曲意不情不愿走到池边,抱着浮板开始飘,手臂时不时滑拨两下,申明简也不理他,就叫他自己先放松放松。
      申明简游过三圈,曲意还在划水。申明简游过七圈,曲意已经抱着板子快睡着了。
      “啊!”
      浮板被抽走,曲意大惊失色,举着双手扑腾,呛了好几口水。申明简挑眉欣赏,看他当真要沉下去了,借着水力轻轻一举,揽着腰让他浮着。
      “不要绷着,放松,放松。”
      曲意手脚挣扎,被申明简挨个儿打了一记:
      “不要动,在水面上放平,你比水轻,不要怕,水会托着你的。”
      曲意努力仰着头,生怕脸和水亲密接触。
      “注意力放哪里?控制好你的手和脚。”
      连日来的尝试和申明简的托举,曲意对水的排斥没有当初那么严重,当心中的畏惧渐渐消失,便也水到渠成,终于晃悠悠浮了起来。申明简慢慢放开他,让他自己飘着。曲意努力扭头看他:
      “能翻个面不,脖子好酸。”
      申明简笑道:
      “摊葱油饼是不是?”
      他扶着曲意站在水里,撑着腰和腿,仰面浮在水上。
      “感觉怎么样?”
      曲意点点头:
      “好像挺舒服的。”
      申明简站在他身旁,水并不深,只齐腰,这样看着,就有一种居高临下,看落水的猫的样子。曲意听申明简问道:
      “那个陆杰,昨天来找你了?”
      “他说要转学 ,来跟我道别的。”
      “你们现在道别流行送玫瑰花?”
      曲意试着划了划水:
      “他要送呀,我说了不要,他往我怀里塞了就跑,追都追不上。”
      申明简看他划得乱七八糟,眼见又要沉下去了,便握着他手臂,带着他摆动:
      “我近来听说了一桩奇事。陆天诚又来找过大姐,你知不知道?”
      “做啥?谈生意嚜?”
      “谈生意有什么稀奇的,陆天诚来说和,请大姐让你和他宝贝儿子见面吃饭,圆了他儿子的痴梦。”
      曲意紧张道:
      “姐姐不会同意的,对吧?”
      “你不愿意?”
      “谁要跟狗皮膏药吃饭呀。”
      申明简笑了笑,手上逐渐用劲:
      “你叫他狗皮膏药,他怎么说你们两情相悦呢?”
      曲意被他捏疼了,试着挣脱:
      “他做梦呢,我都没跟他讲过几句话。轻点呀。”
      申明简非但不放开,还将人钳制着,箍到自己怀里,带他游到池边,对视着。
      曲意讨好地笑笑:
      “哥,哥,让我上去吧,今天不学了,好不好?”
      申明简松开他,曲意转身往台阶上爬,刚上去摘掉泳帽泳镜,拿起池边的毛巾要擦,一只手伸出来拽住他的脚踝,往水里一带,曲意尖叫着又落入水池,这一吓让他胡乱扑腾起来,水花四溅。
      申明简就在一旁,曲意终于抱住了他,两脚并用攀在他身上怒道:
      “吓死我了!”
      申明简由他缠着:
      “很多小孩学游泳都是这样的,往水里一扔,多喝两口水就会了。”
      曲意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咬他膀子肉:
      “我要换老师,我不要你教了!”
      嘴上这么说着,手上是一点不敢松,蛇一样绕着。
      申明简毫不留情,向下一潜,曲意冷不丁被带进去,口耳眼鼻里都灌进了水,直吓得手脚瘫软一松。申明简在水中睁眼瞧他,一轮屏气过去,才大发慈悲,携着两腋将他带出水面。
      曲意整个儿成了落汤鸡,一头卷发湿哒哒委屈地耷拉着,双唇发抖,大口喘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申明简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水:
      “你想要什么?”
      曲意哆嗦着:
      “嗯?你,你说,说什么?”
      申明简温柔地搂着他,温柔地在他耳边重复:
      “你想要什么?哥哥能给你。”
      曲意背对着他,眼神逐渐冰冷:
      “放开我。”
      申明简抱着他又一次下潜,曲意双脚乱蹬,一半是蹬水,一半是蹬他。但这种力道对申明简而言无非挠痒痒。屏息之后,再次浮出水面。
      申明简再次说道:
      “我很好奇,你想要什么?”
      曲意脸色煞白,只一味努力调节呼吸。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申明简第三次带他下潜,这次曲意有所准备,大大呼了一口气憋着,但到了水下,申明简恶劣地去捏他的脸,叫他把那口气吐了。这一回,曲意不仅是脚能蹬他,手也划着打他。
      很快,申明简提着他出水,曲意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刚要张嘴讲话,申明简似乎已经不想听了,带他第四次潜进去。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来来回回不知几轮过去,申明简在水里松开他,自己浮游上去,曲意被他丢在水里,赶紧蹬腿划水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从水里露出头来。
      申明简就近游到岸边,手一撑就上去了,曲意跟着他游过去,奈何胳膊没劲。申明简递出手来,曲意气得拍开,却被他趁机抓住胳膊,拉上岸,扑在了怀里。
      申明简拿着毛巾细细地给他擦着,把他擦的毛茸茸的。
      “恭喜,游泳一点也不难,是不是?”
      曲意垂着脑袋不吭声。申明简捏着他脸颊的软肉抬起来:
      “我们长这么好看,不给人拍照就可惜了,难怪想被人拍,是不是?”
      曲意汗毛倒竖:
      “你什么意思?”
      申明简按住他,非常认真帮他把水擦干,这样温暖的地方却叫曲意无端打了个冷战。
      “我自己来。”
      申明简拿眼神钉住他,曲意试图拿一旁的衣服穿,却被申明简扫进了水里,冬天衣物厚重,羊毛吸水更重,缓缓沉了底。
      曲意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件干衣服都没了:
      “你疯了吗,我穿什么?”
      申明简慢条斯理给自己穿好,衣冠楚楚,见他抱着腿蹲在一旁,不免升起一股怜惜,便用大衣裹着曲意,抱回了车里,开车离去。
      天色暗沉沉的,也不知几时几刻了,路上景物有异,明显不是回申公馆的路。一热一冷,曲意打了个喷嚏,将身上毯子似的大衣扯紧了。他拿余光去看申明简,申明简叼着一根烟,火星在暗夜里忽闪,路过一片路灯,申明简亢奋的眼神映在车窗上。
      “哥,我们去哪里?”
      申明简也不回他,自己哼着歌,吸着烟,开着车。
      不知前路几何,但灯火欲渐明亮,人声车流鼎沸起来,省城的中心大厦就在前方。
      申明简将车停在一栋漂亮的公寓楼前,高耸摩天,每层巴洛克八角突窗里透着精致昂贵的味道。
      曲意脚上连鞋都没有,他抗拒下车,但由不得他,申明简直接将人一把抱起。公寓里里外外人来人往,曲意忙把脸埋进申明简的怀里。
      这栋公寓的住户非富即贵,电梯操作员也很敬业,对任何人任何事目不斜视。
      申明简住在顶楼,越高越静,此处可俯瞰整座城市,街道放射出去,灯红酒绿,霓虹明灭交织,一派光怪陆离。
      曲意没有心情登高望远。他被申明简扔在一旁,眼见申明简开了一瓶又一瓶酒。木塞冲破瓶口发出“啵”的一声,打在曲意神经上,让他不由得紧张蜷曲着。
      申明简选出一张唱片,点了一盏橘黄的灯,伴着爵士乐举杯慢摇。他一身黑色,巨大的身影被灯光打在墙上,被扭曲得张牙舞爪,随时要倾覆下来似的。他饮酒如饮水,很快便没了半支。
      曲意虽不曾见过申明简醉态,但能发现申家对酒精管控极严。在申明简又要往嘴里倒时,他鼓起勇气上前拦了下来:
      “哥,少喝点。”
      就是这样小鹿一样的眼睛,申明简想,对谁都是这样睁着,眨着,好一双圆溜溜,懵懂,童贞,澄澈的眼睛。
      申明简将杯子递到他嘴边,哄他喝下去。
      酒精入喉,刺与麻呛着口腔与舌头,曲意刚想吐掉,却被申明简捂住嘴逼他咽了下去。
      一人一口,很快分食一杯,残液扒在杯壁与曲意的嘴角,申明简用手指给他擦了擦。
      “滋味怎么样?”申明简问道。
      曲意皱眉:“好苦,好难喝。”
      申明简又倒一杯:
      “今天学会了游泳,值得好好庆祝。再尝尝,多喝几口就吃出滋味了。”
      他不容拒绝又给曲意灌了一杯,曲意脸腾得一下子红了,艳霞一般,眼波潋滟。
      申明简这才放开他,但却不放过他:
      “拍照好玩么?”
      曲意麻醉的大脑让他反应变得迟钝:
      “嗯?嗯……”
      申明简好笑地看着他,将镇酒的冰水洒到他脸上,叫他清醒一点。
      曲意抓住他冰凉凉的手,贴着,呼出几分酒气。
      申明简由着他缓了一会儿,但今晚还很漫长。酒柜下就是保险箱,他当着小醉鬼的面扭开密码,从保险箱里拿出一叠照片,天女散花一样洒在坐在地毯上的曲意身上。
      曲意抓起一张,视线努力聚焦,等看清楚后,他的酒意瞬间吓醒了七成。他慌忙去捡别的,每一张都是自己,有几张是《怡情画报》上刊登过的偷拍角度,更多的却是他自己含笑,似有似无地看着镜头的样子。勾引、鼓励、引导、放任,似乎每个词语都很贴合这些相片的主题。
      “你是不是想说,你不知道?”申明简问道。
      曲意咬了咬唇:
      “我,我不知道。”
      “小意,”申明简蹲下来,随意挑起一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陆杰拍得还挺不错的,是不是?”
      “哥——”
      申明简故作惊讶状:
      “原来他们陆家说对了,当真是两情相悦!”
      曲意被他这副阴阳模样吓得发抖,他下意识去抓他胳膊寻求安慰:
      “哥,我真的没有——”
      申明简顺势拥着他,环住他,长手随便一撸,几张照片扑克似的展在曲意面前。他半个身子都压在曲意肩上,沉甸甸的。
      “你很享受被他偷窥?”
      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侧,曲意却如坠冰窖,身上的大衣跟一张大网一样,越挣扎,捆束越紧,叫他坐立难安。
      “你给陆杰释放了什么信号?嗯?善良、友谊、亲切,还是有更深入的,更暧昧的?”
      申明简的声音并不大,语气也不咄咄逼人,他甚至连音乐都没关,现在唱片机正咿咿呀呀唱一着首舒缓的情歌。
      曲意一言不发。
      申明简继续带着他看,现在轮到一张可爱的照片,曲意举着一张梧桐叶放在脸上当面具,露出来的另外半张脸上挂着羞涩的笑容。
      “你怎么招惹上了这位大摄影师?哦,不,是哥哥说错了,应当是这位大摄影师,怎么被我们小意看上了?”
      申明简晃了晃他:
      “说话呀,你看上他什么了?是他英俊潇洒,还是想通过他——”
      “哥,”曲意打断他,“他很烦,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
      好生冷静,好生冷淡,好生无情,好生铁面无私。
      申明简逼着他一张一张研究完所有相片,重新收拢好,又放回了保险箱里。
      曲意自己爬起来,他浑身都是麻的,酡红印在腮边,蔓延到耳后脖子里。申明简皱着眉看他红成了一枚虾子,要去扒他大衣,被曲意躲开了:
      “我冷。”
      “别动,”申明简制住他,掀开衣领,只见他锁骨胸口处密密麻麻起了一片红疹,“中酒毒了,不能挠。张嘴,我看看喉咙肿没肿。”
      曲意并不配合,推开申明简要跑,醉鬼难敌恶人,申明简逮住人,干脆伸了两指进去摸他咽喉,万幸没肿,又绑着人去催吐。
      酒意上涌,曲意神志模糊起来,朦胧间变成了一根羽毛,随风而起,上升,上升,轻飘飘落在柔软的云上。他砸吧两下嘴,自顾自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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