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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危机终而旅程启 ...

  •   当他们终于冲出战火纷飞的大楼,汇入街上绝望的人流时,莉亚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语无伦次地哽咽:“为什么……凯莱斯先生……我们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艾拉她……她只是想要重新开始……”
      凯莱斯没有回答。他无法用空洞的安慰来搪塞这血淋淋的现实。
      他只是抬起手,用还算干净的手背内侧,温柔的擦过莉亚被泪水濡湿的脸颊,抹去那些妨碍视线的泥泞。然后,他抬起头,银白色的发丝因为逃跑而略微凌乱,贴在他的脸上。
      他看着天空中偶尔掠过的、涂装陌生的战机身影,看着周围燃烧的建筑和哭嚎的人群。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针对织梦港,或者说,是针对“记忆”本身的战争。
      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入外套内袋,摸到了那个冰冷坚硬的物体——他的个人通讯器。他的拇指,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摩挲着通讯器边缘一个微小的、刻成暮影林树叶形状的凹凸纹路。
      瑟莱斯坦……
      你那里,是否也听到了这末日的号角?你是否安全?暮影林的使馆是否还能在战火中保持那片珍贵的宁静?
      他的指尖在呼叫键上停留了许久,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现在不是时候。
      他只是将通讯器更紧地握在手心,仿佛那是暴风雨中唯一能感知到的、属于“宁静”与“羁绊”的坐标。而他的银灰色右眼中,倒映着整个燃烧的街区和那些无声消散的生命。
      艾拉化光消散的景象与记忆中妹妹痛苦的面容重叠在一起。
      他的能力,他所厌恶的这份力量,或许正是此刻他唯一能依赖的武器。
      当凯莱斯和莉亚等人终于像被驱赶的兽群般冲出战火纷飞的大楼,彻底汇入街上那绝望而混乱的人流时,一种无形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声音不再是具体的话语,而是哭嚎、尖叫、建筑物倒塌的轰鸣与不明来源爆炸声混合成的、持续不断的恐怖交响乐。
      艾拉,那个渴望摆脱过去、眼神里曾重新燃起火苗的年轻妇人,此刻已化为虚无的尘白之光。

      他看着天空中如同死神秃鹫般偶尔掠过的战机身影,那涂装是陌生的暗色调,没有任何城邦的标志,只有一种纯粹的、宣告毁灭的恶意。
      他看着周围燃烧的建筑,火焰舔舐着曾经代表织梦港繁华的霓虹招牌,发出噼啪的哀鸣。哭嚎的人群像被捣毁了巢穴的蚁群,盲目地奔跑、冲撞,将绝望如同瘟疫般传播。
      这不再仅仅是为了个人的生存,更是为了找出这一切混乱与毁灭的根源,为了阻止更多的“艾拉”在寻求新生与自由的路上,化为无意义的尘白之光。
      他一直以来所厌恶的、这份与生俱来又被他锤炼到极致的能力,这份让他双手沾满无形鲜血的力量,或许,正是此刻他唯一能依赖的、剖开真相的武器。
      “去诺森区,”他终于开口,声音因为吸入烟尘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混乱的清晰感,是对紧跟着他的莉亚、老兵维托,以及其他几位惊魂未定的病人说的。“避开主干道,走‘沉巷’。”他补充了一个只有少数本地人才知道的、连接着贫民区与旧工业区的复杂巷道网络的名字。
      维托用力点头,浑浊的眼神因为有了明确的方向而恢复了一丝神采。
      另一位在爆炸中失去了儿子的母亲,紧紧抱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臂,仿佛那样就能汲取一点力量。
      几个年轻的、在织梦港寻求机遇的病人,也强忍着恐惧,聚拢到凯莱斯身边,将他视为了黑暗中的灯塔。
      通往诺森区的路,是一场在绝望中穿行的噩梦。昔日繁华的街道被扭曲的金属、崩塌的混凝土块和燃烧的车辆残骸堵塞,形成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恐慌的人群像决堤的洪水,毫无方向地冲撞,为了抢先一步踏上看似安全的路径,不惜将旁人推倒在地。哭喊声、咒骂声、求救声不绝于耳。
      凯莱斯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银色忆尘不再散发出安抚性的波动,而是如同无数条无形的、敏锐的触须,向前方蔓延、探索。
      它们感知着前方拐角处可能潜伏的危险,探测着脚下看似稳固的地面是否暗藏塌陷的危机,甚至能“嗅”到空气中那异常的铁锈与腐朽气息的忆尘波动——那是“暗部”成员活动后留下的、令人作呕的痕迹。
      危险接踵而至。一次,他们刚穿过一个十字路口,身后就传来爆炸声,巨大的冲击波几乎将队伍末尾的年轻人掀飞。凯莱斯猛地回身,眼中银光一闪。
      他的手在空中捏了一个三角手势,在脑海中集中回忆,低声喝道:“塑忆——”
      银色忆尘偏转了大部分飞射而来的碎砖和玻璃,他看向身后的莉亚:“莉亚,麻烦你照顾一下队尾的人吧,你跟了我半年了,总会学到点什么。”
      莉亚看着老师总是平静的脸上今天总是流露出悲伤的深情,心中动容,他毫不犹疑的点了点头,走到了队尾,莉亚绝不是看上去那么软弱,她很坚强。
      还有几次,冷枪从高处不明角落射下,子弹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打在墙壁上溅起火星。
      莉亚的忆尘是橙红色的,温暖而有力,她的忆尘不像凯莱斯的是以控制为主,而是以攻击为主的。
      她集中精神力,把忆尘从手中挥出,击落上方掉落的石块。
      凯莱斯凭借对能量轨迹的捕捉和预判,带着众人前进。
      他的动作依旧稳定,指令清晰简洁,当他们终于抵达诺森区边缘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冰窟。
      曾经相对平静、充斥着小型手工作坊和廉价公寓的诺森区,此刻已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熟悉的、色彩斑驳的墙壁上,此刻插满了漆黑的旗帜,旗帜上印着一个扭曲的、仿佛能吸走所有光线的螺旋标志——暗部的标记,象征着“归于虚无的遗忘”。
      穿着统一黑色装束、戴着覆盖全脸头盔的武装人员,三人一组,迈着机械而冷酷的步伐在街道上巡逻。
      他们手中的武器闪烁着不祥的能量光芒,毫不留情地射杀任何试图反抗或仅仅是行动迟缓的居民。
      更令人窒息的是那种笼罩整个区域的、压抑的忆尘力场。
      几个身体稍弱的病人已经开始呼吸困难,眼神变得空洞,到处都是忆尘的气息,他们因为受伤而力量溃散。
      “诺森……沦陷了。”莉亚的声音极低,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颤抖。
      凯莱斯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这充满绝望气息的空气,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绝对的、近乎非人的冷静。“走,不能停留。贴着墙根,利用阴影。”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
      他带领着这支小小的、由病人和助手组成的队伍,像一队幽灵,在沦陷区的边缘艰难穿梭。
      他对诺森区复杂地形的了解此刻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们钻进只有孩童才能通过的破损通风管道,爬过堆满垃圾的后巷矮墙,利用废弃工厂的庞大阴影作为掩护。
      有一次,他们险些与一队巡逻的暗部士兵迎面撞上。凯莱斯几乎是在感知到对方忆尘波动的瞬间,就猛地将所有人带进一个散发着霉味的垃圾箱后方缝隙里。
      他们紧紧地挤在一起,能清晰地听到士兵沉重的皮靴踏在碎石上的声音,近在咫尺。
      莉亚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止了,棕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凯莱斯的手按在腰后隐藏的短刃上,计算着如果被发现,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其他人逃脱的机会。幸运的是,士兵并未发现他们,脚步声逐渐远去。
      当他们终于逃出诺森区,抵达更外围一处他早年置备的、连莉亚都不知道的废弃小型物资仓库时,所有人都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般瘫软在地。
      仓库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陈年灰尘的味道,但四面坚固的墙壁和头顶完整的天花板,带来了劫后余生般珍贵的安全感。
      短暂的寂静后,是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低泣和粗重的喘息。获救的病人们——老兵维托、那位失去儿子的母亲(她叫玛莎)、几个在织梦港寻求新生活的年轻人——不约而同地,挣扎着围拢到靠坐在一个货箱旁、闭目调息的凯莱斯身边。
      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是求医时的痛苦和迷茫,而是混合着恐惧、感激,以及一种近乎雏鸟情节般的、全然的依赖。
      “凯莱斯先生,”维托代表众人开口,他努力挺直了曾经属于军人的脊梁,但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我们……我们跟着你。”他顿了顿,环顾四周,看到其他人眼中同样的决心,“是你带我们出来的,没有你,我们早就……像艾拉一样,或者死在路上了。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我们……我们跟你走。”
      莉亚在一旁看着凯莱斯,等待着他的抉择。
      玛什紧紧抱着自己,用力点头,泪水无声滑落。年轻人们也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仿佛他是唯一的希望。
      凯莱斯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这一张张惊魂未定却写满信任与决绝的脸,心中最柔软的角落被狠狠触动。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在和平年代是奢侈品,在末世中,却是最沉重、最危险的负担。
      他缓缓摇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丝温和却疏离的、近乎程式化的笑意。“不,”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冷的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你们不能跟着我。”
      在众人错愕、不解甚至带着一丝受伤的目光中,他支撑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走到仓库唯一那扇用木板钉死的破窗边,从缝隙里望着外面依旧被火光和浓烟染成暗红色的天空。
      “我把你们带出来,是因为我是医生,而你们是我的病人。”他的声音平静地回荡在空旷的仓库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我的责任,是尽我所能,让你们活下去,找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这份责任,在你们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已经暂时完成了。”
      其实莉亚也明白老师的用意,因为战乱频发,各地区的各种部落组织相继斗乱,这些能力较差的人非但不会有任何帮助,反而会拖累他,并且他也不能时时刻刻的保护那些人。
      他转过身,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扫过每一个人,那银灰色的右眼似乎能看穿他们内心的恐惧与依赖。
      “但我的路,到此为止了。”
      “为什么?”玛莎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哭腔,“您要去哪里?我们可以帮忙……我们可以做很多事……”
      “我要去寻找一个答案。”凯莱斯打断她,语气没有波澜,却蕴含着风暴核心般的平静,“关于今天这一切的答案。”他顿了顿,银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以及……这一切,是否与我所追寻的某些真相……有关联。”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这条路,只会比我们刚才经历的更加黑暗,更加危险。跟着我,你们不仅无法得到期望的安全,反而会成为敌人眼中明显的目标,或者……”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在关键时刻,让我不得不分心,不得不做出更残酷的选择。”
      他看着他们眼中闪烁的挣扎、不甘,以及逐渐被理性取代的冲动,语气终于放缓,带上了一种深沉的、近乎慈悲的劝导:“听着,维托,你还有个女儿在辉光城求学,对吗?玛莎,你曾说过想回故乡看看那棵老树。还有你们,”他看向年轻人,“你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有梦想,有想要重逢的亲人,有尚未书写的故事。”
      他走上前,动作轻柔地逐一拍了拍几个年轻病人的肩膀,那触碰短暂而克制。他又对维托和玛莎点了点头,眼神复杂。
      “活下去,”他重复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好好活下去。回到你们亲人的身边,完成你们未竟的心愿。这就是对我,对艾拉,对所有没能走出来的人……最好的感谢,也是最好的回应。”
      在他的坚持、冷静的分析以及那无法反驳的、关于未来危险的预言下,病人们最终哽咽着、沉默地接受了现实。他们明白,凯莱斯说的是对的。跟随,或许源于感激与依赖,但更可能带来毁灭。
      凯莱斯不再多言,他利用仓库里储备的有限物资——干净的饮水、简单的食物、基础的急救药品——为他们做了最后的伤势处理和精神安抚。他的银色忆尘再次变得柔和,如同清凉的溪流,舒缓着他们紧绷的神经和灵魂上的创伤。他确保每个人都理解了前往可能安全区(如辉光城军团设立的临时避难所或暮影林援助点)的路线和注意事项,并将大部分食物和药品分给了他们。
      当最后一位病人——那个最年轻的、总爱脸红的男孩——一步三回头,身影最终消失在通往主干道方向的小路尽头后,仓库里陷入了真正的寂静,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爆炸声。
      莉亚一直沉默着。她默默地将所剩无几的医疗用品、几块高能量压缩食物和凯莱斯的一些私人研究笔记,仔细地收拾进一个轻便的防水背包里。她的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重,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莉亚,”凯莱斯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以及一种给予选择的尊重,“你也可以选择离开。你做得已经够多了。去找你的家人,或者去军团……以你的能力,他们会接纳你,你能得到更好的保护。”
      “老师!”莉亚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她棕色的眼睛里不再是恐惧或迷茫,而是被泪水洗涤过的、如同磐石般的坚定,甚至带着一丝被看轻的愠怒。“我的家人不在织梦港!他们远在辉光城的乡下,很安全!而且……”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之前因为恐惧而微微佝偻的脊背,尽管声音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是您的助手。从您愿意教我那些学院里学不到的精密技巧开始,我就是了。您要去寻找答案,您需要有人帮忙处理琐事,记录数据,调配基础的忆尘稳定剂,甚至……”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在您燃忆之后,脸色苍白得像个像个鬼的时候,给您递上一杯水,提醒您别忘了吃饭。”
      她向前一步,几乎是固执地从凯莱斯手中拿过那个背包,背在自己肩上,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我不走。”
      凯莱斯静静地看了她几秒,没有出言劝说,也没有流露出赞许,只是那眼睛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松动了一下。他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跟上。”
      他不再犹豫,提起那个如今轻便了许多、却也承载了更沉重意义的医疗箱,率先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出了这座废弃仓库,没有丝毫留恋。
      他的背影在仓库外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挺拔,又无比孤独,仿佛一柄即将投入无边黑暗的、孤寂的利剑。
      他的旅程,真正开始了。不是为了治疗某个个体的伤痛,而是为了解剖这个疯狂世界的病灶,去追寻那隐藏在战火、谎言与遗忘背后的,残酷而绝对的真相。
      而这一次,他并非完全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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