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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置换反应2.0 ...

  •   那些人不会放过他的。

      不分昼夜的反复回想让他从那些深深印在脑海里的表情中观察出了那个穿白大褂的人一丝丝病急乱投医的意味。

      为什么?

      因为他的哥哥死了。

      而他自己又“怎么也学不会”。

      因为如果有固定供应的话,矮子不会铤而走险地仅凭几个动作就找上他这个陌生人。

      既然如此,那说明事情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

      他们必然还会找上门来。

      一直待在青坪也许是一个解决的办法,但是谁也不能保证青坪里面就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只要有一个阴暗的角落,什么都能潜滋暗长。

      他毕竟真的没有什么背景可以依靠。

      但他不要成为躺在板子上任人宰割的鱼肉,也不要当缩在角落血脂横流,目光麻木的羔羊。

      肉搏绝无胜算,化学不会再用,那就只能用物理。

      只要有一把枪,他就能从猎物,变成猎人,掌握主动权。

      —

      —

      便利店的门铃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柳泛抬眼看了来人,认出来之后又迅速把头低下去。

      “柳泛?这几天你人呢?”来人把门一甩往里走,双手撑在收银台上。

      柳泛在脑海里把一行等式算了出来写在账本上,然后才抬头和他对视。

      “最近很忙。买点什么?”

      来人要摇头:“不买。你知道我要什么。上次给过钱了,药呢?”

      柳泛把手边的铅笔夹进账本里,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个药我不卖了。钱,我还给你。”

      “不卖了?!”来人皱着眉高声说,一会儿又用手指狠狠敲了两下收银台台面,“为什么?”

      “……”柳泛一直不知道怎么说。

      没药给他是一方面,最麻烦的是因为他们的“对家”来得早,他还给他们的“对家”了。

      “柳泛。你不是不选边站?”来人眉头紧锁,盯着他问。

      “我没选边站。”柳泛说。

      “他们上周来拿了这事我知道,人来有,我来就没有,这不是选边站?”他提高声音。

      “那不一样。上周是上周,从今天开始,我都不会再卖。”柳泛说。

      “你疯了?”他又用力叩了两下。柳泛感觉收银台都要被他敲出洞来了。

      “不是我不想卖,再卖下去,我命都要没了你知不知道?”柳泛回答他。

      “谁要你的命?”

      “……”柳泛说,“警察。行了吧?我这种药的性质是违规的,再卖下去我迟早要被警察抓走。你懂不懂?”

      来人半信半疑,正在收银台上,思考着。柳泛的神色不像说的是假话。

      毕竟,柳泛这个人,也的确没有选边站的理由。

      “你那里真没有了?就这一次。下回不找你。”他靠近他又说。

      “没有。一片也没有。”柳泛干巴巴地开口。

      “你要我怎么办?”来人瞪着眼问柳泛。

      “钱我还你。”柳泛说。

      “我要个狗屁的钱!!tm的那现在你要我们怎么办?!伸着脖子被人当沙包揍?”他突然暴怒起来,猛拍桌面,杯子颤动。

      柳泛伸手扶住杯子,叹了口气:“那你要我怎么样。”

      来人又拍了桌子一次,转过去无比烦躁地从外套内袋里掏出一盒烟,抽了一根,点了起来。

      柳泛伸手夺过烟,按灭在桌上的湿海绵上。

      对方惊讶地转头。

      柳泛一边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里,一边说:“我和你们去。行吗?我也去。”

      —

      —
      周五下午。

      柳泛在食堂边的水槽洗了一把脸,把脸上脖子上和手上的血污洗得干干净净,再去便利店披上一件干净的外套,把拉链拉起来。

      现在处理打群架这种事情,简直像家常便饭一样娴熟。

      和这些人打总比被那些人打好……

      说一句黑色幽默的话,在青坪待到毕业,说不定他的空手道段位都会上升了不少。只要毕业的时候他还活着。

      稍微照了一下玻璃,还不错。

      他就拐进一条小路,去驿站拿了一些快递,然后带着借出来的电脑再一次走进了那个狭小的仓库。

      天色渐晚。正是无人在意的时候。

      两个皱巴巴的铁盆子放在角落,他把带来的书沿着书脊撕成几半,放进去,还有自己写的那些所有的手稿也堆进去,一把火烧掉。

      灰烬翻飞,火舌肆意之际,把这个角落都照亮了,知识烧了起来,变成墙壁上的光圈,莫名还有种温馨的感觉。

      他把水倒进去,“嘶”的一声,光圈就变成了火星,变成了冷烬。

      重新坐下来,展开一张很大的草稿纸。

      他一只手打开电脑,一只手拿着铅笔,神色严肃,目光专注。

      窗外夕阳入射的角度不断的变化着,然后变成了月光变成了路灯光。

      日复一日,循环往复。

      额前的碎发垂下来,微微遮住了他的眼睛,好久没理头发了,他才突然意识到,随手一拨。

      时间好像在这里凝固了一样。

      他的动作很精准,能控制好粉末的手不会握不住金属。

      按照图纸,把电池装上去,稍微简单固定好,为后面预留了空间。

      这里,中间要放上刚到的PVC隔板,拿起游标卡尺量一量,少了一些,钢管的内外径差的太大了。

      于是他俯下身子捡起了一把钢锉,开始磨起来。

      “嘶——吱——”

      ……
      尖锐的声音透过浓厚的夜色传到了另一头。
      ……

      “嘶啦——嘶啦————”

      许覆水坐在一间非常大的仓库里,身上的白色大褂已经穿的发臭,他厌恶地脱下来,摔在地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而又熟悉的味道,那是他哥哥身上经常带着的味道。原来是在这里染上的。

      好几本书籍堆得像山一样高,他坐在破旧的转椅上,无可奈何地扶额挣扎。

      角落里几个小弟在磨东西的声音让他头痛欲裂。

      他把手边的杯子往地上一摔,大吼一声:“滚!!”

      几个小弟应激地一缩,战战兢兢地放轻了动作。

      却依然没有滚。

      这些人其实是来监视他的,美名其曰保护。

      因为他不吸。跟他们都不一样。

      一个能保持基本理智的人,必须时时刻刻盯着。

      汤哥绝不接受这个时候唯一一个可能被炼成的毒师没有紧紧捏在他的手里,或者自杀什么的。

      这一行可不好干,许覆水可没什么女儿之类的,老婆也没有。

      可以说,死了哥之后,全家福就剩他一个人了。

      复杂的公式折腾地他头疼万分。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不明白他哥到底是怎么搞清楚这些符号的。他哥所有的笔记还都被警察端了一个干净,什么也没有留下来。

      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注释在他眼里无异于天书。

      与其自己在这里硬啃,不去把那个愣头青抓来。

      这样还方便得多。

      他一个大学生,看上去无父无母,凄苦得不得了的样子,能有什么办法。

      即使和言默是朋友又有多深的交情?

      再逃也逃不出天外去。

      他狠狠把手里的钢笔戳在本子里,一瞬间墨迹就晕染开了。黑成一大片。

      耐心被这些东西折磨到了极点。

      他又大声吼道:“大点声!!”

      小弟们彼此小声抱怨几句,更加卖力地磨了起来。

      “嘶啦——嘶啦——”

      乍一听像磨着金属,仔细一听又像磨着骨头。

      —

      —

      “咔哒”一声,柳泛用镊子把撞针卡了进去,发出一声脆响。

      他把电线连上,弹簧也卡好。

      他已经很多个晚上没怎么睡觉了。

      但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外面的雨下得很大。

      关着仓库的门,他恍然间觉得自己是在一艘小船上,外面是无数层翻倾的浪涛,带着深邃未知的一切在他小小的甲板上疯狂拍打。

      半睁着的眼睛,透露出疲惫的神色,薄薄的眼皮泛着明显的红血丝,脸上全无血色。

      但他成功了。他从来没有失败过。

      青白色的手指把线路接好,然后猛地拉开一卷黑色的电工胶带,耐心地一节一节地缠上去,包裹好整个枪体,从头到尾,二次固定。

      缠得严严实实,好像它们本来就应该这样完美地组合在一起。

      做好之后,他把手放在了扳机的位置,举了起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雨拍在他的脸上。

      他瞄了一眼桌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钟。世界依然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

      他没有出门,就在仓库里,对准几米开外的停车场一块铁皮,扣动了扳机。

      天雷滚滚,顷刻同时炸响,好像上帝在天幕另一边也开了一枪。

      雨掩盖了一切。

      除了他,没有人看到,铁皮上绽开了一个精准的圆孔。

      —

      —

      柳泛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第二天傍晚才醒过来。

      一睡醒,宋学这个大喇叭就开嚷,说沈老师回来了。

      沈老师这个家伙本来在青坪没什么地位。但是他一消失大家才一下子发现他的好。

      天下苦老登久矣。

      沈老师除了风言风语多了点,人长得萎了点,几乎没有任何缺点,他只会自顾自在讲台上唱独角戏。

      而别的老登就不一样了,没看出来对课程多么上心,一节课80%在给他们这群“无药可救”的人讲“人生建议”。剩下20%在自顾自吟诗作对,抒发自己怀才不遇,沦落青坪。

      沈老师回来了,这才成为了一个大新闻。和余一依刚刚起步的事业一块儿迅速流传开来。

      刚下课,拐过几个弯,一个陌生的女生来给他传话,说沈老师在旧办公室等着,要见他。

      柳泛说实话有一些些良心不安。

      在沈老师眼里他估计是个前途光芒万丈的好青年。但是在他忙到销声匿迹的这些天里,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现在和沈老师心里对他的印象不能说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是背道而驰,南辕北辙,一点也不沾边。

      他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沈老师。

      慢慢悠悠晃晃荡荡,一路上想着一堆说辞,走到门口还是全忘了。

      他实在不是很擅长和对自己好的人说谎。良心过不去啊。

      整理一下衣领,敲了敲门。

      “进。”

      柳泛就走了进去。

      说是旧办公室,实在是货真价实。

      好一个旧得不得了,要不说这是沈老师的办公室,他走进来以为穿越了呢。

      尽管看起来是被人打扫过了,但依然难掩空气中一股陈旧的味道。台式电脑大着脑袋愣在那里,目光所及所有的纸张都是泛黄的。

      柳泛吸了吸鼻子。

      沈老师坐在窗户前面,一点点阳光漏进来,堪堪照在他面前的书桌上,但这样就没照到人了,沈老师坐在后面,微微有些冷。

      “来了?坐。”

      沈老师说,语气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和空气似的,也冷冷的。

      柳泛依言坐下,睁大眼睛,纯真地看着沈老师:“呵呵。老师……找我啊?”

      “最近怎么样?”

      “不错啊。您给我的那几本书宿管拿给我了。我都看了。嗯。的确有些问题不太明白,现在还在网上查文献的阶段……”

      “柳泛。你和余一依关系很好吗?”沈老师打断他。

      柳泛没想到沈老师会这么问。

      不过也合情合理。余一依现在是青坪小名人。

      于是他抿着嘴巴笑说:“呃……关系不错吧——但是老师你别误会,我跟她没什么关系。”

      沈老师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什么叫关系不错又没什么关系。

      他伸手摸了摸桌上的绿植,单刀直入问:“客嘉广场演出。你去了吗?”

      “我去了。”柳泛又补充道,“大家都去了啊。搞得可热闹了。”

      沈老师思考片刻,抬起头盯着柳泛看,看了非常久。

      柳泛都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不知道他紧抿的嘴唇里到底有什么欲言又止的话。

      余一依罪不至此吧。

      “你看新闻了吗?最近?”沈老师没来由地开口问。

      “没有。怎么了?”

      “客嘉广场有个女洗碗工跳楼死了。”沈老师说。

      “啊?……”

      “还有长街巷那边的工地。工人斗殴,很多人都伤了。你听说了吗?”沈老师端着咖啡杯眼睛紧锁在柳泛额前颤动的几缕碎发上。

      柳泛听到了这个关键词,心里陡然一惊。

      “我听说了。”他回答道。

      “那,柳泛,那天,你在哪里?”沈老师问。

      柳泛心里发凉。看着沈老师的眼睛,只觉得一瞬间毛骨悚然,身体克制不住地晃动了一下。

      工地里的毒巢。

      死去的“哥哥”。

      沈宁城的笔记。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从沈老师的脸上浮现出来,好像有一层皮掉了下来,百合花瓣凋落殆尽,剩下摇摆着黏腻危险的柱头。

      沈老师看他不回答,从抽屉里挖出了两颗糖果,单手剥去其中一颗的外壳,站起来走过去,递给柳泛。

      柳泛僵硬着接过。

      沈老师剥开糖纸自己吃了另一颗:“吃吧。前两天出差带回来的。挺好吃的。”

      沈老师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柳泛只觉得胃里又一阵翻腾。记忆像鬼魅一样又缠了上来。

      握住糖的手忍不住地颤抖。

      沈老师盯着他看:“你去长街巷了吗?”

      “……没有。”

      少年的睫毛在颤抖,二十岁的年轻人还没学会怎么演天衣无缝,经不起任何有预谋的试探。

      幸好。

      沈老师叹了口气。

      他夺过柳泛手里的糖,放进了他的咖啡杯里,然后踱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着玻璃棒慢慢搅拌。

      “叮叮哐哐”的声音回荡在这间陈旧的办公室里。

      两个人相对坐着,一个战战兢兢,一个万念俱灰,谁都在极力掩饰。

      柳泛在脑海里疯狂试图构建这些复杂的关系,甚至没有细看沈老师最后一眼。

      “以后不要去长街巷。那里乱得很。还有工地,鱼龙混杂的。不适合你。乖乖在青坪里呆着。多学些理论,少做实验。能考就考出去。听见没有?”

      “听见了。”

      —

      —

      第二天,言太太又来了一趟青坪。

      踩着高跟鞋走进了沈老师的旧办公室。

      两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不欢而散。

      言太太走后的几天,沈老师也离开了青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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