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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沉默的共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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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浸染着黑镇。棚屋里只余一点将熄未熄的炭火,明明灭灭,映着加布里埃尔沉默的侧影。
清玉玲离开了,如同往常一样,没有告别,只在角落留下了明日清晨的食物。但这一次,加布里埃尔没有去看那些食物。他盘膝坐在草铺上,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偶尔因炭火爆裂而轻微颤动的睫毛,显示着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三天。二十银币。或者,死。
这三个选项像烧红的铁钳,烙在他的思绪里。他几乎能想象出三天后,“血疤”的人会如何狞笑着将他拖出这个勉强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如何在他面前凌辱那个空洞却给了他生存之基的女人,或者干脆将他就地格杀,尸体扔去喂野狗。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曾经悬挂着象征圣殿骑士荣耀的佩剑,如今空空如也。力量……他需要力量。不是昔日那种源于信仰与荣光的、堂堂正正的力量,而是一种更直接、更黑暗、能在这泥沼中撕开一条生路的力量。
就在这时,清玉玲去而复返。她掀开门帘,带进一股夜风的寒意,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用肉干和野菜熬煮的浓汤——这超出了她平日提供的标准,近乎一种“额外”的给予。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汤碗放在他手边,然后在他对面坐下,安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空茫,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专注?
加布里埃尔没有碰那碗汤。他抬起头,目光穿透稀薄的黑暗,与她对视。
“没有钱,”他声音沙哑地陈述这个绝望的事实,“也没有值钱的东西。”
“嗯。”清玉玲应了一声,表示知晓。
“除非……”加布里埃尔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试探,也像是在说服自己,“除非我们能找到他们的弱点。‘血疤’在这里横行多年,不可能没有仇家,没有……秘密。”
他紧紧盯着清玉玲,仿佛想从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找到某种启示,或者……共犯的默契。
清玉玲静静地听着,然后,用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语气开口,仿佛在复述一段与她无关的信息:“根据现有信息碎片整合分析,‘血疤’团长雷克斯,疑似与北方灰塔法师有秘密往来。他可能私藏了某些……被各方势力明令禁止的禁忌物品,以换取资源或庇护。”
她的话语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朗读一段冰冷的报告。
加布里埃尔的呼吸骤然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禁忌物品!与灰塔法师勾结!
这不仅仅是弱点,这是一把足以将整个“血疤”乃至其背后可能存在的靠山都拖入深渊的双刃剑!一旦这个消息被坐实并散播出去……他几乎能看到雷克斯众叛亲离、被各方势力追杀的惨状。
巨大的、带着毒性的希望,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抓住它!利用它!这是唯一的机会!
但另一个声音,属于过去那个“光耀之子”的微弱的回响,在发出警告:窥探并利用他人的秘密,尤其是与黑暗力量相关的秘密,这是堕落!这与“血疤”的行径有何不同?
他的脸色在炭火的映照下变幻不定,挣扎与渴望扭曲着他的表情。
清玉玲看着他激烈的内心斗争,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得令人心寒:“此信息具备高价值。可用于制衡,或交易。是解决当前危机效率最高的途径。”
“效率最高……”加布里埃尔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箴言。她用最纯粹的语调,为他指明了通往黑暗深渊最快捷的那条路。
此刻,清玉玲不再是单纯的援助者,她成为了信息的提供者,是这场命运抉择的无声推手。她并非有意引诱,只是基于“解决危机”这一核心指令,客观地提供了“最优解”。然而,这种剥离了道德判断的“纯粹帮助”,对于在道德困境中挣扎的加布里埃尔而言,不啻于最致命的诱惑,是一种冷酷的“共谋”。
【峰值!就是现在!】小零的声音在清玉玲脑中兴奋地低语,【他站在悬崖边了!良知与生存本能正在他灵魂里厮杀!看那挣扎多么美丽!玲玲,你递上的不是匕首,而是一面照见他自己欲望的镜子!让他选!让他亲手拥抱那份“必要之恶”!】
加布里埃尔猛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颤抖,仿佛吸入了无数冰冷的钢针。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蔚蓝色的眼眸里,某些东西彻底碎裂了,沉淀下来的,是一种混合着痛苦、决绝和一丝……解放感的冰冷幽光。
他看向清玉玲,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艰难、近乎扭曲的弧度。
“效率最高……是啊。”他低声说,仿佛终于说服了自己,“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伸出手,端起了那碗已经微凉的肉汤,仰头,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汤汁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
他选择了效率。
他选择了那把他能抓住的,染血的匕首。
圣徒的信条,在生存面前,发出了第一声清晰的、碎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