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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偏偏 ...

  •   “站住,”宫门前的侍卫长枪一挡拦住了去路,相当威严,“车上何人?夜间马车疾驰,作何缘故?”

      帘子微微掀起一角,递出通行官牌的手后头露出周礼的脸,他微微笑着:“我方才面圣,如今赶着宵禁之前回府,一时情急。”

      那侍卫接过官牌,递给身后人去登记,面上露出了些笑:“是周大人啊。如今洪州事态您也知道,陛下身边的公公今日才传令来,之后要严加看管宫门,小人也是奉命行事,您多见谅。”

      周礼等着他重新递回官牌,略一点头:“都是为陛下做事,我理解。”

      侍卫打着哈哈过去,后退几步挥手:“开门。”

      放下帘子的同时,周礼面上的笑意敛去。

      马车咯噔咯噔驶出宫门,他正色看向坐在对面的主仆俩:“方小姐,您和令祖母今日肯信我,多谢。”

      “你愿意在这个关头替我免掉着和亲的劫难,应当是我道谢才对。”景致略略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周礼何等玲珑心,看她的模样大概也能猜到几分,原本放在手边的匣子却是怎么也递不出了。

      红姜眼看周礼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有些心急,又想到今日出门前母亲的嘱托,干脆逾矩开口:“周大人,我家老夫人说了,从今日起您便和小姐一样是他的孙子了,往后只要想来府中,不必通传,只当是自己家。”

      周礼连连点头,原本丧气的模样因着这句话显而易见的一扫而空。

      “他不是早就进府不必通传了么。”景致小声嘀咕了一句,红姜反手拍了一下景致,看着她的眼神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因着这句话,车厢里彻底安静下来,除了驾车的车夫偶尔低声吆喝马儿,再没有其他声音。

      方府便在乌衣巷,马车驶了不久便到了地方。府门外挂着灯笼,眼看马车停在自家门前,守门的小厮立马搬着条凳上前迎接。

      景致理了理衣裙,人已经站起来,心中还在犹豫要不要再同周礼说几句话,毕竟如今自己是欠了对方一个大人情。

      红姜先一步下了车扶稳条凳,随时等着扶景致下车,方景致还在犹豫,伸出的手即将落在红姜手中,猝不及防——另一只手被车里的人抓住。

      方景致一惊,回过头来。

      周礼坐在原地,像淋了雨的花树一般垂着脑袋,但拉住景致的手却也毫不掩饰,感觉到景致回头,他才开口:“不能再同我说几句吗?”

      红姜守在马车边,除了偶尔向车厢里张望,便是在和驾车小厮对上视线后尴尬一笑。

      车厢里,景致又重新坐下,避开周礼眼巴巴的视线,望着自己还被对方握着的手腕:“我听你说,可以先把手放开吗?”

      “对……对不住,”周礼触电一般松开手,将自己的手收回时偷偷捻了捻,似乎上面还有余温残存。

      方景致越发觉得周礼难懂,他初时看着端方有礼;熟悉之后又透着点孩子的恶作剧;然而王侍郎出殡前在周府见面那一夜,他的恶劣也不是假的;但如今,不过是牵一下手腕,他又露出这种害羞含蓄的模样。

      变色龙一样的男人,景致默默在心里下了定论。

      周礼全然不知,他拿过手下压了一路的匣子递到景致面前:“这个,给你的。”

      景致接过匣子,拿出幼教对待小孩子的口气:“里面是什么?”

      “我在都城只有一处宅子,你去过的,”周礼缓慢但清晰的逐一列出,“我父母是扬州的丝绸商,在扬州明湖边有一座五进的宅子,还有之前存下的土地庄子,所有的契书都在里面。”

      “你……”

      周礼打断景致的话,继续说下去:“我来都城时日不长,每个月存下的俸禄都折成银票,也全在里面了。”

      方景致这才觉得这盒子重如千斤。

      “景致,”周礼像是情急,喊了一声,又迅速注解,“就让我这么喊你一次吧。我知道令慈给你留下了东西远超这些,但还是觉得应当如此——我自认或许算不上什么良配,也明白你如今嫁给我不过是权宜之计,但是……”

      “但是,该有的礼仪、尊重,我一样都不会少的,这点是为我自己,也是为你。”

      周礼话说的颠三倒四,景致刚从他的话里揪出一个线头,他立马转去了别的方向。

      “周礼,我只问你一件事,”景致把盒子放在膝上,两手叠在一起轻轻压住,正襟危坐,“王侍郎,究竟是为什么死的。”

      她目光冷凝,却同那日的浏阳别无二致。

      周礼嗫嚅着,心里的喜欢的小人在不断叫嚣:告诉她啊,如果不告诉方小姐,她势必以为自己今日的话不过是巧言令色罢了。

      然而另一个小人又冒出来,格外不屑:你还不明白?她同浏阳是一模一样的人,你告诉她,无异于直接在告诉她,你是一个恶人,一个瞒而不报,一个草菅人命、只顾自己的人。

      心中何等纠结,落到面上便只剩沉默。

      良久的沉默。

      景致不再等待,她重新站起身,将盒子放到周礼身边:“周礼,你看,你有秘密,我也有,你有说不出口的话,我也有。倒不是谁有错,只是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你走一步或者我走一步就能解决的问题。”

      周礼不说话,他心中明白,浏阳那日的话一语成谶——一旦方景致知道一些,她会恨他滔天。

      “这次是我欠你人情,荣适难以为继,我们只要保持着婚约到一切结束为止。”方景致没有多做停留,她留下这些话,下了车。

      周礼此刻才开始第一次后悔,他错了,从同王侍郎去见浏阳开始,从查到那些消息开始,或者更早一些,从他在朝堂上想起景致的那一刻,站出来开始……

      周礼的表白像颗秤砣狠狠的压在景致心上,她成了有婚约的人,这件事到此时才明显起来。

      “……我看着腊月十五是个好日子,虽说仓促了些,但不过加些银钱的事,还是尽早办,省得夜长梦多。”老夫人翻着黄历,和一旁的黄妈妈说着话,喜色就爬上眉梢,“景致,你看呢?”

      景致捏着手中绣着看不出鸭子还是大鹅的布片,被红姜轻轻拍了下后背才回过神来:“您说什么?”

      “这孩子,还没明白日子呢。”老夫人倒也不在意,自顾自的又查看起来,“如今倒是好了,你有了好婚事,我就算是今日百年对你母亲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景致说不出安慰的话,她不敢说——事到如今,她甚至开始期望着战火快些蔓延到都城,一切都快些结束,让她死掉,回到现实世界,不用结婚,不用小心,不用谨慎。

      方道秉更是许多日子不曾来后院了,他不满意周礼,也不满意老夫人的独断,但如今木已成舟,所以他选择干脆不看。

      方景致出不了门,倒是难得想起来练字。

      她同景贤并肩站在桌案前,久违的提笔,落笔第一个字便是“浏”,撂下笔一把团起,另起一张,不过片刻,再次团起。

      等到景贤做完一篇文章,景致除了身后丢弃的一堆草稿,面前的纸上便还是一片空白。

      红姜把那些纸一张张展开,用书压过再收好,一段时日倒也攒了一小箱子。

      就这样一日日的过,进了十二月,景致久违的病了。

      只是这次像是与剧情无关,她夜间开了窗户通风,没想一夜大雪大风,次日晨起便开始发热。

      人病了就免不得被人探病,老夫人、吕姨娘、景贤、周礼,就连数日躲着不见面的方道秉也终于登门上了她的院子。

      好不容易送完了一轮轮的人,红姜捧着积攒了许多日的小箱子到景致床边。

      景致刚刚喝过药,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身体里的热意,便是听见了动静也只勉强从被子底下抬了抬手:“红姜,你干什么呢?”

      红姜不语,只一味翻找,最后从箱子最下面找到一张纸页,递到景致面前:“小姐您看看这个能不能行,要是您满意,我今天就拿到庙里去,烧给表少爷。”

      景致将那纸凑到面前,才发现是自己前些日子练字时写的东西:浏阳,不知安康否?我仍旧惦记你,若是世上没有那么多命中注定便好了。我盼你好,却又怕你好。

      “做什么留着这些,我写着玩的罢了,你还当真了。”景致笑着将那张纸叠起,塞进自己枕头底下,“他命是如此,我们能奈何?”

      红姜往床边的软榻上一坐,哑着嗓子就开始哭:“只有我们喜欢周大人又怎么样呢?小姐只给表少爷写过信,只给表少爷绣过荷包,只同表少爷一起过过中秋……可怎么偏偏就是表少爷去洪州,怎么偏偏就是洪州被攻破,怎么偏偏就只剩下一个周大人呢……”

      景致轻轻阖上双眼,似乎在这一刻才反应过来这个故事走到了哪一步——

      是啊,怎么偏偏就只剩下一个周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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