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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沧夜蔷薇(上) ...


  •   献给谈音,她陪伴了我十多年,也是我最为偏爱的大女儿。这是她最初的故事。
      原文写于2014年左右,文字上算重写了一遍,故事脉络基本不变。这个故事逻辑奇怪就是因为当年我脑回路清奇,但也懒得重新构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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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晓的晨光刺破东方天幕。

      海滨,少年坐在沙滩上,望着碧蓝色的海面。他有一头柔软的亚麻色短发,皮肤白皙,淡银色的眸子熠熠闪光。少年穿着款式复古的白袍,袍边镶着银丝,领口下是一朵白色的蔷薇,蔷薇正中有一颗深黑的宝石,散发着沉沉的光泽。

      面前的沙滩突然显现出一团黑雾,黑雾飞速旋转,吹开沙滩表层的沙砾。那黑色越来越深,最后,化作一个披着黑斗篷的矮个子老者。老者的头发胡须皆呈雪白,他遍布皱纹的额头上有一个黑色的星形图案。

      “主人,”那老者很尊敬地向少年弯腰,“您还要在这里停留吗?”

      少年说:“是,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想,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老者的面上闪过一丝惊讶:“您……找到了?那是什么人?”

      “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少年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但笑意转瞬即逝,“她很特别,虽然只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但有着不亚于观测者的强大魔力。她会是一个合适的继任者。”

      “而且,她好像是个不太快乐的小孩。”

      老者有些困惑地看向少年:“您说,那个人只是个小孩?一个小孩能胜任时之使者么?”

      “朔,不要忘了,拥有观测者的权能后,她会被送回万年前的九月界。”少年说,“她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老者的目光变得复杂:“这么说,您……”

      “我已经做出决定了,朔,我不希望你再对此有什么别的议论。”少年优雅地站起身,拂去衣袍上的沙砾,语气淡漠。

      老者颔首:“属下不敢……但,主人,您觉得这样做值得么?”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有什么值不值得呢?这是我的选择……至于其他的一切,我已经不在乎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淡银色的眸子敛了光彩,空洞地望向洒着朝阳碎光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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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愔披散着长发,赤脚走入光线黯淡的客厅。她打开玻璃水壶的塑料盖子,拿起水壶,往自己的茶杯里倒了一杯水。接着,她捧起茶杯,喝了几口——这一系列动作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看向叔叔婶婶的房间,那扇房门紧闭着,灯光从门缝透出来,在地板的阴影上投下一线暖黄。这么晚了,叔叔婶婶依旧没有休息。

      千愔把茶杯放在桌面,她无声地走过去,靠到叔叔婶婶的房门前。屋里,交谈的人声透过薄薄的房门,传到千愔耳中:

      “……她成绩很差,我问她班主任了,多半是上不了普高的。”女人的声音压得很低。

      “要不然让希希辅导一下她?”沉默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响起。

      “我跟希希说了,希希说假期要实习,回不来,只能让小愔在线上问问题……不过,我们给小愔的条件多好啊,送她上了私立的重点初中,补课班也报了,还学成这个样子,恐怕不是读书的料。”

      男人叹气:“我哥从小就是个不爱读书的,又不会带孩子,把小愔搞得也不爱学习了。”

      “你哥就不是个东西,”女人毫不客气道,“从小到大游手好闲,结婚以后老婆跑了,留下个小孩又不好好带,天天去玩那些危险运动,烧钱不说,最后把自己命搞没了……唉,现在赡养老人都是靠你一个人。前两年,眼看着希希就要高中毕业了,我想着好好休息一下,小愔又来咱们家了。”

      “这些事和孩子没关系。”男人说,“小愔不到咱们家,你说怎么办?联系不到她妈妈,爸妈那边又是那么个情况……”

      “我不是怪你……这几年咱们可没亏待这孩子。她成绩上不去,咱们都付出这么多了,以后没必要再给她身上砸钱了。”女人委婉道,“咱们经济条件也没多好,要是考不上高中,就把她送到公办职高吧。”

      男人似乎有些心烦:“好了,先睡觉,这些事以后再说。”

      千愔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仰面躺倒在床上,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屋外的路灯照进来,树影映在天花板的墙面,于夜风中轻轻摇曳。

      她觉得自己应该感觉到难过,或者羞愧。叔叔婶婶说得不错,他们从来没有亏待她,是自己不学无术,在学校浑浑噩噩度日。

      在学校……

      她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算愉快的回忆:被别人扔进垃圾桶的课本,书包里莫名其妙出现的零食包装袋,座椅上肮脏的污渍……这些,便是两年多以来她对这所初中——这所重点初中——最为深刻的印象。

      她想到班主任将她叫到办公室,眼里的无奈与一丝隐秘的厌弃;而另一边,学习委员问完了习题,正在和任课老师闲谈,女孩的笑声从那边传来,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如同窗外明亮的天光。

      这才是中学生该有的样子,积极好学,活泼上进,受到老师与大部分同学的喜爱。于是千愔静静站在那里,如同她的名字一样,保持着沉默,也就没有告诉班主任,正是这个学习委员曾带头孤立她,令她在班里遭受欺凌。

      倒也不是不敢,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在这里,她从不认为自己可怜,也不憎恨那些欺负她的同学——她唯一所感受到的,是麻木与烦闷。

      不喜欢这里的一切……

      千愔觉得自己暂时是睡不着了。她下了床,换上一条白色长裙,然后从书桌上的收纳盒里摸出钥匙,攥在手心。她偷偷溜到门口的鞋架边,把凉鞋从最上面一层的鞋架拎下来,很慢很慢地换上。在完成这一切之后,她打开门,走进楼道。

      楼道的窗子没有关,风很大,吹起了裙摆。千愔拐进楼梯间,在昏暗的光线里下了楼梯,指示灯将她的白裙子染上一层荧绿,看上去鬼森森的,可她却一点不觉得害怕。等到了一楼,她费力地推开沉重的大门,顿时,夏夜的清风扑面而来。

      千愔来到住宅楼边的绿地,她踏上低矮的水泥砖,绕着花坛,于夜风吹拂中慢慢走着。在这漫无目的的行走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思绪渐渐飘远。

      两年前,爸爸因意外离世,她来到叔叔婶婶家里。那时叔叔婶婶的女儿千希正在念高三,千愔知道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住进千希家到底是一种打扰,便表现得格外谨慎,行事滴水不漏。因此,尽管千希对千愔的到来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也从未在明面上表现出分毫。

      高中毕业后,千希去外地上大学,千愔则转入了一所私立重点初中。这是叔叔婶婶托关系办的,他们对这个有着不幸遭遇的侄女也算上心。然而,和一向成绩优异的千希不同,千愔的成绩垫底,性子也阴郁孤僻,在这所学校,她和身边的同学们格格不入。

      就像,她在叔叔婶婶的家里一样。

      千愔又想起刚才听到的交谈声。其实,去公办职高又有什么关系呢?在叔叔婶婶口中,在老师和同学的眼中,去了公办职高就像是被判了死刑,这一辈子完蛋了。可是,如果自己的成绩没法让她上普高,去职高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不该有这样的想法,无论如何,叔叔婶婶对她已经够好了,甚至要远胜于她不管事的亲生父亲。千愔也说不上来自己对外界的冷漠从何而来,或许,是遗传了她那对薄情父母身上的特质。

      真是令人生厌啊……但,也令她多了一种轻飘飘的高高在上,一种令她自己都想要发笑的精神胜利。这样的幻象还会持续多久?她也不知道,坚硬的外壳下是一团乱糟糟的迷茫。

      “我终于找到你了。”

      少年清亮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千愔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抬起头,待看到面前的一切,她愣在原地。

      前方,白袍少年立在那里,亚麻色的发尾似乎有光华闪烁。他的相貌很是俊美,白皙的皮肤,樱色的唇,淡银色的眸子里闪烁着蛊惑人心的光泽。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向她伸出手,那手指纤细而修长,指尖似乎流转着光芒。

      “……你是谁?”

      不知为何,即使被面前的少年所吸引,千愔却没有搭上他伸来的手,而是谨慎地开口询问,话语间不由自主带上了敌意。

      少年没有因为她的敌意感到不满,他笑了笑,看着她,回答:“我是沧暮。”

      千愔感到惊异与不安,她不知道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从来没有人像面前的少年这样注视着她——那是一种干净而专注的眼神,如同碎星的光芒,温柔,清澈,其间似乎蕴含了千言万语。

      “我认识你吗?”因为沧暮的目光,她情不自禁地问。

      “你现在或许不认识我。”沧暮的目光依旧温和,没有一丝瑕疵,“但没有关系,我记得你,这就够了。”

      “你记得我?”千愔疑惑。

      “是的,千愔,我一直记得你。”沧暮说。

      千愔的脑海里顿时闪过无数种可能。面前的少年似乎年长自己几岁,打扮奇异,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那么,沧暮说他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意思……她失忆了,还是前世今生有什么故事?

      “你很困惑,对不对?”沧暮看出千愔的疑惑,将手向前递了低,“没关系,以后,我会告诉你一切。”

      千愔看着沧暮的手,却犹豫着,始终没有去触碰面前的少年。

      小时候,千愔曾有过幻想,某一天,神秘人从天而降,告诉千愔她有着特殊的身份与使命;或者,在自己心烦意乱或者孤单的时候,有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将她带去有着无限可能的异世界。

      随着年龄的增长,千愔渐渐明白,这些幻想终究只能停留在她脑海里,她对自己曾经期待拯救者的想法感到鄙夷。如今,当类似的场景出现在现实里,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也不是排斥,而是怪异。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看到千愔迟迟没有动作,沧暮似乎有些失望。他收回手,声音里带着歉意:“是我考虑不周,在半夜来打扰一个女孩子,太失礼了。”

      千愔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失落。

      “我是在梦中吗?”过了一会儿,她轻轻问。

      “梦?当然不是,千愔。”沧暮摇头,他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脸色一变,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糟糕的事,“遭了,朔那边出事了……对不起,我想我需要暂时离开一会儿,千愔,我会再来找你的。”

      “什么?”千愔还在困惑,下一刻,白色的柔光笼罩住她的身体。千愔觉得晕眩,她不由得闭上眼睛。

      晕眩感逐渐散去,待千愔再度睁眼,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里。屋子里静静的,没有开灯,树影依旧在天花板映出的微光中晃动。

      ——就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幻梦。

      夜风中的白袍少年,他伸来的手与深深的眼神,只是自己的梦境,或者臆想?千愔有些发愣,可是,她确实穿着白裙子,手里攥了钥匙,皮肤也被夜风吹得发凉。

      她悄悄走到自己房间紧闭的门边——这是她走之前关上的——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外面很安静,尽管隔了两层房门,也能听到叔叔婶婶房间传来的细微鼾声。

      千愔回到床边,和衣躺下。她回想起刚才遇到的白袍少年沧暮,他周身环绕的奇异光芒,还有自己心底挥之不去的怪异感。

      他说,他一直记得她……他会再来找她。

      他究竟是谁、还会来找自己吗?不知为何,期待之余,千愔却隐隐感到危险的意味。冥冥之中,她似乎走进了谁人设下的局,命运的丝线闪烁着冷光。

      大概是错觉吧,千愔想。浓浓的睡意慢慢席卷而来,她拉过被子盖住身体,合上眼睛。

      -

      小巷,白袍少年立在路灯无法照到的阴影里。他的手中多了一根象牙色的手杖,杖头浮有白蔷薇的花纹,中间镶着一颗黑宝石,和他领口处的那颗一模一样。此时,这两颗黑宝石似乎变得透明,其间散发出丝缕的微弱白光,宛如有烟雾在宝石内流动。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散去,沧暮舒了一口气。他转过头,望向身后浓浓的黑暗:“没事了,朔,你出来吧。”

      黑衣老者从黑暗中走出,他的神态有些惶恐:“主人——”

      “你把身上的气息隐藏好。”沧暮盯着他,冷冷地说,“我可不想再在主世界里引来‘雾光会’的猎人们,或者什么别的人。虽然他们不会带来大麻烦,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遵命。”老者将右手按在胸口,他迟疑片刻,问,“主人,您去见那个人选了。”

      沧暮点头:“是。”

      “可是,她好像没有被您控制住。”老者试探般微微抬眼,用沙哑的声音说。

      “这似乎是你的错,朔,你身上的气息引来了外人,而我不得不赶过来救你。”沧暮银色的瞳孔里凝着霜雪。

      老者没有再说话,神情却流露出几分无可奈何。

      沧暮别过脸去:“好吧,你说对了,可能是因为她身上的魔力太强,对我的把戏自带排斥,我还没来得及让她信任……不,我甚至没有能让她认识我。”

      他稍稍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可能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面对奇遇,她冷静得有些过头了。”

      “您不用这么费周折。”老者说。

      沧暮的神情染上一层淡淡的阴灰:“我不得不这么做,这是禁术的要求。接受观测者的权能,需要强大的魔力,也需要真诚的认可。一个拥有魔力的小孩,这可能已经是最轻松的情况了。”

      “那,您想怎么做?”老者看着沧暮,问。

      “在她对我有本能的排斥的情况下,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观测者的权能。”沧暮的唇角泛起意味不明的笑。

      “朔,你先离开,我需要独处一段时间。切记,隐藏好你的气息。”他吩咐道。

      老者退回到黑暗中,小巷恢复了沉寂。确认朔已经离开,沧暮收起那根手杖。他稍微整理了仪表,向巷子外走去。

      已是深夜,街上的大多数店铺早已打烊,只有各色霓虹灯招牌还在夜色里闪烁。然而,在一处偏僻的街角,依旧有暖黄色的灯光从店面橱窗里透出来,落在人行道上,熨烫了沉夜的一角。橱窗里放着一台老式唱片机,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不知还能不能工作,它旁边摆了一摞精装硬壳书,书脊上是烫金的字母。

      这是一家名叫“灯下”的书店,它藏在一处不甚繁华的街角,似乎并不在意客流量稀缺这件事。书店内部的装潢很奇特,色调不统一,室内摆着数个风格迥异的书架,上面既有古朴的摆件,也有新奇的玩意儿,这些东西混杂在一起,很不协调,颇有些喧宾夺主。

      玻璃门被推开,门边悬挂的紫风铃发出清响。白袍少年踏入书店,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下,将他银色的眸子映得柔和。

      “欢迎光临。”吧台后,女子清朗的声音传来。

      沧暮向声音处看去。木质吧台后,一个女子坐在台灯下,她一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望向来人。女子穿着一件淡绿的圆襟旗袍,上面隐隐显出竹叶的图案;她的面容素雅而美丽,像是清晨的雾气,缥缈,沾染着轻微的凉意,雪白的长发则以一条浅紫的丝带编为麻花辫,搭在右肩上。

      “哦,又是你。”看清来人,女子笑笑,她指了指吧台前的椅子,打了个“请”的手势。

      沧暮走过去,在女子面前坐下,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

      女子注意到他的目光,但她并未回应他。她从手边拿过一枚书签,夹在面前正在看的书里,然后,她将书合上。

      “这么晚了,你是来买书为我贡献业绩吗,沧暮?”她打趣道。

      “这么晚了,你的书店还在营业,谈音。”沧暮答非所问道。

      “闲来无事,看书打发时间而已。”谈音用一只手抓起面前的书,将书立起来。沧暮看到那书的封面,那是一本希腊神话。

      “我喜欢看书。”谈音的手指划过书本,“特别是故事,它们像是一个个不同的世界,而阅读故事的过程,就像作为旁观者,见证一个个世界的兴衰。”

      “但,这些都是虚幻的文字。”谈音说,“合上书,它们便与我无关了。”

      沧暮的目光闪了闪。

      “漫漫长夜,靠故事打发时间……”沧暮低低叹道,“谈音,你在等人吗?”

      谈音将书放平到桌面,摇头:“不,不是在等人,而是在等别的。”

      “等别的?”

      谈音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幽黑的眼眸望向沧暮,突然问:“说起来,你多大了?十七岁,还是十八岁——哦,我是指,在你们那里。”

      沧暮平静道:“我早就成年了。”

      “是么?”

      “是的。”

      谈音垂下视线。她也还很年轻——从外貌上看,她只比沧暮大五到六岁。可是,她的神态很成熟,甚至有些沧桑,仿佛经历了许久岁月的风霜。

      无论如何,这样的神态,不该出现在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脸上。

      “沧暮,你不是普通人。”谈音的声音很轻,像是风中的烛火,飘忽不定,“而且,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沧暮心神一震,他试图从谈音的黑眸中看出些什么,却终是一无所获。

      “这算是……劝诫,还是拒绝?”他的声音有点干涩。

      “当然都不是。”谈音说,她黑色的眼眸里漾起点点温柔,“沧暮,我想,你会感觉到,我不愿意那样……只是,你真的觉得值得么?”

      面对这个和朔一样的问题,沧暮轻轻点头。

      “我已经走过了太多的时光……或许,我是个异类吧,但我疲倦了。”他淡银色的眼眸变得黯淡,“这只是一个契机,我想弄明白一些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还有,你……”

      他顿了一下,接着有点无奈地笑笑:“对不起,谈音,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关系。”谈音的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笑容里却有一丝哀伤的意味,“不论为什么,你都会做出选择。”

      他们的对话,任何人听了都会一头雾水,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明晰地传达出心意。但是,他们又无比确信,未来会发生什么。

      “沧暮,你知道希腊神话中的命运三女神么?”灯光下,谈音的黑眸闪烁着神秘的光泽,“克洛托纺织生命线,拉刻西斯决定生命线的长短,将它们分配给每个人,而阿特洛波斯负责剪断生命线。任何人的命运都被她们所掌控,无法改变,亦无法挣脱……”

      “谈音,你想说什么?”望着她的眼睛,沧暮不由得屏住呼吸。

      “我想说,你认为你的选择,是出于自我的意识,还是命运的必然?”谈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奇异的威慑。

      沧暮低头,看着吧台上的木纹。

      “是因为你。”他慢慢说,“至少,起始是因为你。”

      谈音没有说话,灯光映入她的黑眸,扰乱了眼底泛起的情绪。

      沧暮却突然失去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致。他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与礼貌:“谢谢你的忠告,谈音。可是,对于我来说,我的选择会令我抓住命运的丝线。”

      “你确定这一点么?”谈音问。

      “我无比确定。”沧暮最后道。

      白袍少年走出书店,风铃声响了几下,很快便被夜色吞没。谈音把那本希腊神话贴着吧台桌面放下,她将书页翻到书签处,书签后的那一页印着《命运三女神》的雕塑照片,无头无臂的女神们相互依偎,层层衣褶下是富有生命力的结实线条。

      谈音的黑眸里浮起一丝情绪,介于迷惘与讥嘲之间,很淡,很轻。

      “真是没意思啊,谈音。你都知道结局了,也不会去改变结局……何必试图弄明白呢?”她自言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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