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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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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时砚诚实地遵循本能,后退半步。
男人忽然起手拨动了腕上一粒佛珠,狼一样瞄准猎物的眼睛幽幽望过来,似要将他钉死在原地。
雨点密集砸落头顶,凝成一滴滴水珠滚淌,温时砚却不敢在对方狩猎范围内随意动弹。
直到低沉的嗓音冲破暴雨传到耳畔:“快上来吧。”
危险气息刹那消散,他也终于能动了。
完全忽略了对方语气里的急促,只想跑路,又怕落得和前世被陆寅礼敲断腿一样的下场。
对方明显不好惹,到时候估计就不只是断腿那么简单。
绝对的气势碾压面前,温时砚只得硬着头皮小心跨上那辆迈巴赫,紧挨着车门口的座椅,蜷缩着坐下。
陈渡快速扫了眼车内后视镜,赶紧介绍:“这是我家老板,我们刚谈完生意。”
老板!
温时砚连眨数眼,这就是他在飞机上吐槽的,压榨他的邪恶资本家?
陈渡装作没瞧见他脸上的震惊,随即问:“你现在住哪儿啊?”
“一个客栈,叫‘庄周梦蝶’。”余光划过身旁存在感极强的男人,温时砚极小声道。
陈渡输入地点开启导航,刮两下挡风玻璃上的雨水,踩下离合。
车辆缓缓启动。
温时砚愈发小心,弓着腰抱住双膝,尽量不去招惹旁边的人给陈渡添麻烦。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自家老板……
“都湿了,擦擦吧。”
一条藏蓝色手帕伴随厚重的低音闯入眼中。
温时砚下意识看向对方,不过眨眼一瞬就又收回视线,客气摇头:“不用了。”
“拿着。”上位者特有的独裁语气。
再拒绝就不好看了。
温时砚连忙道声谢谢,吝啬地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手帕一角。
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不慎碰到对方指尖。
好在人没说什么。
这样看,这位老板心肠还是挺好的嘛。
拿手帕打算擦擦脸上的水,鼻尖先传来一阵熟悉的柚木香,远比当初陈渡身上的要更厚重。
这是……手帕上的味道!
记得陈渡也曾说过,柚木味是他陪老板礼佛时偶然沾到的。
所以是这位老板,身上熏着柚木香。
难道这就是上辈子抱他出火场的恩人?
不,不可能。
上辈子要是认识这么个人,他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许…只是巧合。
是了,世上那么多人,不过是恰巧碰见用同款香料的而已。
他捏紧手帕,这样安慰自己。
*
三公里路程说远不远。
架不住暴雨挡路,陈渡又有意减缓了车速,将近二十分钟,显眼的迈巴赫才堪堪抵达“庄周梦蝶”门口。
停稳以后,温时砚再次对着陈渡和身旁的人道谢。
忙不迭打开车门。
一只脚刚下去,眼底落进一双白色板鞋。客栈里的长发服务生打伞走过来,斜长的眉眼下压,歪头疑惑:“您不是带伞出去了么?”
温时砚反手关上车门,道:“出了点意外。”
“这样啊,这儿还有把伞,您先上楼换身衣服,免得感冒了。”服务生顺势递出手里另一把黑伞。
目送人进去,转头望向贴着防窥膜的豪车,伸手叩两下窗,“堂堂徐家家主也有这么热心肠的时候啊。”
车窗半降,凛冽气息再度席卷,徐谨言远比方才脸色要差,眼里多了几分警惕:“周二少爷不也在这儿当服务生么。”
“那可不一样,我这好歹也算在家族企业里帮工。”男人粲然一笑。
徐谨言二话不说,吩咐陈渡:“告诉沈槐序,找到他老婆了。”
“别!”周景初脸色微变,叹口气败下阵,“行了,我不打听你们的事。”
不过想也知道,能让很少在人前现身的徐谨言亲自送,那个男生在他心中的份量,一定很重。
重到,甚至藏起来。
周景初揣着看戏的心理,抬手将一侧长发别到耳后,笑得温婉:“晚饭时间快到了,二位要在这里吃饭还是住宿?刚好,五楼还剩一套家庭房,看在……认识的份上,算两位8万8好了。”
陈渡:“8万8!二少爷这是抢钱呐。”
别以为他不知道,“庄周梦蝶”家庭房也不过才580一晚,这都翻多少倍了。
周景初冲他笑了笑,余光落到后座:“那二位到底住不住呢?不住的话,别挡路哦。”
…………
回到房间,温时砚才发现出门竟忘了关窗,快步过去准备关上,低头就见那辆迈巴赫还停在客栈门口。
没过一会儿,服务生领着从车上一前一后下来的人进门。
他们要住在这里?
徐谨言蓦地停下,抬头往上看,三楼东南角的窗户紧紧闭着。
“家庭房两间卧室,都是大床。”周景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趁机又道:“不过不提供餐食服务,如果二位要在客栈里用餐,一位六万六。”
陈渡:“……”
金子做的饭么?
宰客也不是他这样宰的吧。
“啊!对了。”周景初紧跟着压低声音:“三楼的客人……晚上也会在餐厅用餐哦。”
电梯直达五楼,交完房卡周景初就要离开,陈渡赶忙将人拉到一边,蹙眉不解:“二少爷差这十几万?”
“瞧陈秘书说的,十几万就不是钱了似的。更何况……”周景初侧身挡住半边脸,轻声道:“徐谨言的钱,不赚白不赚。”
陈渡两指抵着眼镜架,往上推了推,“您就不怕我告诉沈总?话又说回来,您怎么回江宁了?”
“别跟我提他,你的那单就免了。”
“这感情好。”
有钱的是老板,又不是陈渡自己,超出的差旅费,回头报销的时候还得他自己补上,当然能省则省。
不过话又说回来,“您别整的太过头,老板那人您是知道的。”
没有人能在他手里讨到半点好处。
“这不是有了个意外出现么。”放在平时,借他一万个胆子,周景初也不敢这样去坑徐家掌权人。
谁叫他露出软肋了呢。
“那个男生,还是学生,他跟你家老板……”
“周少爷,您是个聪明人,有些事知道太多,反而对你我都不好。”
陈渡的话点到为止。
如果不信,大可去碰一碰老板的雷区,试试看。
“行吧。”周景初也不是那么不识时务的人,反正十多万到手,他倒是不介意再透露点,“上来的时候碰到那群学生,他们估计马上就会去吃饭。”
*
分散活动的几人无一幸免,个个淋成落汤鸡。
回到房间,许图南赶紧放下护在怀里的背包,裤子都来不及脱先去了浴室。
洗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出来,嘟囔:“天气预报也太不准了,还好你没出去,这雨下得,差点回不来。”
他边擦头发,边往温时砚身边走,“今天画的咋样……咦?这啥布啊?”
“是手帕。”温时砚将洗好的帕子搭到衣架上,转头道:“洗完了,咱们先去吃饭吧。”
“行!等我叫上社长他们。”
一行八人,六点半准时到餐厅。
进门,温时砚就发现了坐在靠窗角落里的两人,那位气场强大的老板也在,只不过是背对着的。
陈渡也看到他了,抻长脖子,扬了扬手。
“我去打个招呼,你们先找位子坐。”温时砚绕过同学,几步过去,“真是好巧。”
“是啊。”陈渡弯着眸笑,“我看这家客栈还不错,就跟老板选这儿住下了。”
温时砚:“刚才谢谢你们。”
陈渡大手一挥:“举手之劳,你都说好几遍谢谢了。”
“那你们先吃,我就不打扰了。”温时砚转身准备离开,忽地停下对一言不发的男人道:“您那块手帕,洗完以后我再还给您。”
徐谨言骤然捏紧掌心里的佛珠,点头应好。
直到人走了,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老板。”陈渡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多说说话也好啊。”
这种见面的机会又不多。
“他们什么时候回去。”徐谨言暗暗偏过头,小心瞥向和同学一起吃饭的人问。
陈渡无声叹口气:“周少爷说了,他们17号退房。”
“之前的事,全部推掉。”
“好……”陈渡就要应下,忽地想起:“16号,是老太爷寿辰。”
徐谨言:“不重要。”
陈渡嘴角微微一抽,继而点亮手机屏幕:“我这就跟周少爷说,订到17号。”
微信上说好。
瞧他方才就和人应了一声,忍不住劝:“我看温少爷刚才并不排斥您。”
“这是我的事。”
一句话,陈渡再没有开口的立场。
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第二天下午倒是一个人去了客栈的小茶室。
正巧错过温时砚来送手帕和谢礼。
“谢礼我先收了,这手帕……我看你还是当面给我家老板比较好。”陈渡好心指路,“他去茶室了。”
蒸拿房、影院这些地方人不少,唯独开在偏房三楼的小茶室里,只有一个人。
形单影只坐在桌前。
温时砚甚至还能听到不远处,小影院里鼎沸的笑声。他抿了抿唇敲响房门,打破弥漫整间茶室的那份孤独。
“你好。”
徐谨言回眸望过来,轻点了下头。
“我可以进来么。”
温时砚问得更加小心。
好在对方没有丝毫迟疑,“进来吧。”
他跨进茶室,几步走到人面前,正要从兜里拿出那条手帕,一杯刚泡好的茶递了过来。
温时砚又将手帕收回去,挨着就近的椅子坐下。
“茶有点烫,放一放再喝。”徐谨言转手将糕点盘推过去,“这是周镇名点,绿豆糕。尝一尝。”
“好。”
温时砚捏起一块,里头还特别加了薄荷,口感清爽又解腻,正好中午的烤鸭有点油。
“在周镇,玩儿得开心么。”徐谨言忽然问。
温时砚赶忙咽下嘴里的绿豆糕,道:“这里很漂亮,吃的、玩儿的很多,当地人也很好……”
他又问:“老板是本地人么?”
“不是。”徐谨言摩挲着掌心里佛珠,思忖许久:“我来自京港。”
“老板是京港的呀,那真是巧了,我也是从京港来的。”
这老板看着凶,倒是挺好说话的。
温时砚渐渐褪去拘谨,“我是京大美院的,这次和我几个同学一起过来采风,过两天就要走了。”
“是嘛。”徐谨言将把玩的佛珠套回手腕,啜口清茶,淡声道:“谈完生意过两天,17号我也要回去了。”
“我们也是17号!”温时砚自然而然取出那块手帕,“昨天晚上真是谢谢您了,手帕我洗干净了,还给您。”
藏蓝色的手帕叠得整整齐齐。
徐谨言没有拿,反倒伸出绕着佛珠的手,掌心朝上摊开。
这是要他送到手里?
温时砚揣度着对方的意思,又将放到桌上的手帕重新拿起来,叠好放过去。
对方的手远比他大许多,肤色不算白,但胜在健康,最惹人注目的要属腕上绕着的紫檀佛珠,粒粒佛珠盘的油光水滑,想必是贴身常带的物件。
这样一个人……他昨天怎么会害怕成那样?
温时砚不住暗笑自己,胆子还是太小,看来以后得常出来接触人才行。
送还手帕,他跟着起身:“我还有点事,就先不打扰您了。”
“等等!”徐谨言猛地抓住他的手,很快放开,指向那杯晾凉的茶,“现在应该不烫了,喝一杯再走吧。”
温时砚不禁想起小时候,父亲曾经教过他,长辈倒的茶,一定得喝完。
他连忙端起茶杯,慢慢喝光。
就在这时,正到处找他的姜屿白,寻到茶室。
“小砚,我们待会儿去江宁博物馆。”
“来了。”
温时砚匆匆放下杯子。
走出去,姜屿白看了眼屋内,小声问:“哪是谁啊?”
“昨天好心送我回来的先生。”
“是他啊。”姜屿白没当回事,紧接着道:“这天,阴一阵晴一阵的,下午不知道还会不会下雨,你再回去拿把伞,多带件外套免得到时候着凉,我在楼下等你们。”
温时砚应声好,回房。
姜屿白直接下楼,离开之前又回头看了眼茶室,就见那个男人拿过桌对面的杯子,倒上热茶送到唇边。
没记错,那不是小砚刚喝完放下的杯子么。
那个人在干什么!
…………
因着这件事,姜屿白一下午都不在状态,几次开口想告诉温时砚,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直接告诉他被变态盯上,小砚会相信么?
姜屿白在说与不说间犹豫,一直到晚上回了客栈以后。
“社长。”柏临一把勾过他的肩,两指抵着脸颊转回来,“你今天怎么回事?一直盯着温时砚。”
“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刚才你都恨不得把眼睛挂人家身上了。”柏临松开他,摇头失笑:“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咱又不是那种带偏见的人。”
“我……我没有。”姜屿白突然结巴:“谁、谁喜欢了。”
柏临抱臂探过脑袋:“哦?真的?”
姜屿白:“当然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要安排不太熟的小许和他同住一屋?”柏临直切要害,“你跟他住一屋不就好了,还是说,不敢啊。”
“我随意排的。”姜屿白避开对视,摸了摸鼻子,“再说小许不也愿意和他住一起。”
“你就嘴硬吧。”柏临转了转眼,再问:“你确定对温时砚没有好感?”
“我只是把他当学弟。不常出门,多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
多照顾……柏临都懒得拆穿他,昨天知道温时砚独自出门淋了雨,是谁托许图南送的防感冒药,今天又是谁,听见对方咳了一声就去买止咳糖浆。
这照顾地,未免也太细心了。
“既然如此。”柏临决定诈诈他,“听到你这句话,小许也就放心了。”
姜屿白:“什么意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许颜控,温时砚那长相妥妥地长在他心坎上,两个人又同住一间房,你说能是什么意思。”
柏临故意说的不清不楚,掉头就走。
没两步,被人拦下。
姜屿白没那么容易掉进他的陷阱:“小许不是喜欢女生么?”
“他不是喜欢女生,都说了颜控,当然是喜欢好看的呀,不过社长你不是没这方面意思嘛,那我就让小许放宽心去追了。”
“不行!”
柏临勾了勾唇角,故作不明:“为什么不行?小许还说活动结束前得让对方知道心意,明天咱就要走了,估计今晚……”
话没说完,人转身出拐角,大步走到301室房间外,犹豫数秒敲响房门。
“这就对了嘛,怂唧唧像啥样。”
“你在这儿嘀咕啥呢?”
许图南冷不丁抱着一杯果茶出现在他身后,吓得柏临魂都要飞了,速速扫两眼已经打开的房门,拉着人悄摸离开。
“你做贼呢。”
“你才做贼呢,大晚上还喝这玩意儿。”柏临万分嫌弃地指指他怀里的果茶,和电梯口的人擦肩而过。
*
“社长?这么晚,有事么?”温时砚打开门,还以为是许图南回来了。
姜屿白不自在地撇开视线,又不禁望向他身后,“明天回去,行李收拾地怎么样。”
“差不多都收好了。”
“那就好。”
短短两句结束对话,气氛陷入诡异寂静。
温时砚又问:“还有别的事么?”
“有!”姜屿白大声应一句,晒成麦色的脸渐渐红透,“我想……我想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是回去后还要写评语么?”
“……”
“社长放心,你带队非常好,我很开心能参加这次的活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屿白悄然攥紧手心,深呼吸两下一鼓作气,“我,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