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清丈风云。 ...
-
三月初三,龙抬头。
摄政王并辔辅政的第三日,沈无咎以兵部尚书之名,连发三道折子。
第一道折子的题目只有八个字——
《请诛谢氏、清丈内库疏》
折子当廷宣读,满殿皆惊。
“……先帝大行,国帑空虚。臣查得:谢氏一门十年间贪墨军饷一千九百三十万两,私盐、漕运、市舶之利,岁入又逾千万。今请籍没谢氏家产,充为北境军饷;并遣御史分行天下,清丈内库、丈量田亩,三月为限,违令者斩。”
言官哗然,有人高呼:“此系乱政!”
沈无咎抬手,尚方剑横于膝,声音平静:“乱政者,已伏诛谢洵一人。若再有人欲试剑锋,臣不吝再开一例。”
百官噤声。
萧庭霜立于丹陛之上,淡淡补了一句:“即日起,户部、兵部、都察院并案办理,敢有蒙蔽者,与谢氏同罪。”
当日亥时,雪后初霁。
三千玄甲军围了谢府,火把照得半壁天红。
谢氏百年门楣,一夜倾塌。
主厅里,沈无咎负手而立。
紫檀屏风后,谢家太夫人拄杖而出,白发如雪,眼神却锋利:“沈家小儿,真敢灭我谢氏满门?”
沈无咎俯身一礼,声音温润:“太夫人,下官只查账,不杀人。但若账目不平,下官也保不住谁。”
账房抬出三百二十箱账册,堆满庭院。
沈无咎命人当场拆封,火盆一字排开,凡涉贪墨之页,立即火焚;凡涉无辜之账,立册封存。
火光冲天,谢府女眷哭声四起,雪片落在火焰上,发出细碎的“嗤啦”声。
萧庭霜策马而来,玄甲染雪。
他翻身下马,将一枚玉佩丢进火盆——
那是谢观昔日佩玉,玉碎火中,像极了一声迟到的哀鸣。
第二道折子,次日卯时发出——
《丈量田亩、清核隐户疏》
“……天下田亩,十年未核,豪强兼并,隐户百万。今请设‘清丈局’,摄政王亲领,兵部、户部协办,以军法部勒,三月为限。凡隐田一亩以上,杖一百,流三千里;隐户一户以上,籍没为军。”
此令一出,天下震动。
京师豪族连夜拆墙填沟,毁契焚书;
江南士绅联名上疏,哭庙请愿;
辽东将门更以“边关不宁”为由,拒不奉令。
萧庭霜只回一句话:
“军法无情,边关不宁者,便以军法从事。”
二月十五,清丈局开衙。
第一批御史分赴各州县,随行皆配玄甲军士五十名,刀出鞘,弓上弦。
兖州报急——
当地豪族勾结府衙,夜袭御史行馆,杀御史三人,焚账册五车。
沈无咎闻讯,连夜点兵。
三日后,兖州城门大开。
玄甲军铁骑踏雪而入,豪族宅邸被围,府衙被抄。
主犯当场枭首,悬首城门,血书一行:
“隐田隐户者,视此为例。”
雪未化,血已凝。
兖州百姓拍手称快,连夜送万民伞至行馆。
沈无咎站在伞下,轻声对萧庭霜道:
“殿下,民心可用。”
清丈令推行半月,朝中暗潮渐起。
宗室、勋贵、士林,三股势力暗中串联,
联名上疏,请摄政王“缓政”,
更有人散布谣言:
“摄政王并辔专政,乃架空天子,图谋不轨。”
萧庭霜闻言,只冷笑一声:
“想让我缓政?可以,拿头来换。”
当夜,宗正寺卿萧庭樾府邸失火。
火起时,沈无咎正携账册登门“查账”。
宗正寺卿跪在火前,眼睁睁看着百年祖宅化为灰烬,
却在灰烬里,扒出一箱黄金——
箱底压着与谢氏、与北狄往来的密信。
萧庭霜立于火场外,声音平静:
“宗室犯法,与庶民同罪。
明日,请宗正寺卿自赴大理寺,听候发落。”
火光映着他侧脸,那道旧疤如血线,
像极了一年前寒江关外的雪夜。
二月底,清丈令初战告捷。
天下隐田清出七百万亩,隐户三十万丁,
籍没金银一千二百万两,充作北境军饷。
北境军士气大振,边关捷报频传。
是夜,摄政王府。
沈无咎卸甲,只着素袍,执笔伏案。
萧庭霜推门而入,玄甲未卸,肩头落雪。
他走到案前,将一张纸压在沈无咎笔下——
纸上只有一行字:
“三月清丈毕,天下再无饿兵。
下一步,削藩?”
沈无咎抬头,灯火映出他眼底锋芒:
“殿下,刀已出鞘,鞘已见血,
不削藩,便要削我们。”
萧庭霜低笑,指尖沾墨,在那行字下添了一句——
“那便削藩。
削到无人敢再握刀柄为止。”
两人相视一笑,
灯火摇曳,映出墙上并肩的影子,
像两柄终于并锋的利刃,
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静静等待下一次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