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第 35 章 ...
-
展浔当然不是雾枭人,但对生活在浊岗的人来说,他和雾枭人没有区别。
他无所谓黑渣帮以什么为立足根基,他相信的只是势力足够强悍,那名号别人就会给。就像钱够多了,什么背叛不背叛,不过是正当买卖。
黑渣哥上位后,在他的布设下,基本杀人放火绑架勒索全搞过一轮,而黑渣帮为士兵后代的荣耀折腾得不剩多少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必须取得党派的支持,因为黑渣帮已经壁虎断尾,浊岗人不再觉得黑渣帮能代表他们,于是得和所有社团放在同一地位争抢。毕竟要真给人当了政绩,浊岗人也只会慨叹一句——啊,可惜了,浊岗确实是雾枭人的朝代了。
黑渣帮得赢,要是赢不了,他们甚至渣都剩不下。
良湛听罢引起了兴趣,刚想追问展浔到底做过些什么,他们却已经到了。
柴哥住在公寓区,据说是为了方便浔哥和他沟通才给他安排进那么好的地方。进公寓区居住需要身份证,柴哥和那崽子长得太像外国人了,身份证可比他们这群人难弄多了,也不知道浔哥怎么帮他们拿到。
菠萝让大家下车,他绕个弯把车停到附近的服务站。
“什么是服务站?”良湛问。
不过没有人回答他,他还没够得到能与服务站打交道的层次。
公寓区的住宅说到底就是平民楼,不奢华,但也称不上简陋。建筑规矩,一个一个小区由矮墙围着,墙皮有些破损,但阳台上的绿植和晾晒的衣物透露出浓厚的生活气息,与□□烟熏火燎杂乱无章的氛围形成过于强烈的对比,让人很难相信它与□□同处一个弹丸之地。
阿改让良湛抬头看,指着一个姹紫嫣红的花朵开得蓬勃的阳台,说看着没,这就是柴哥住的地方。
良湛惊叹,他说柴哥这么会养花啊。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笑了,良湛也立刻意识到应该不是柴哥,而是他身旁那崽子的特殊技能。
滚仔随口说了句丛林人就是不同啊,指不定柴哥会呢。
但他话音刚落,阿改就立刻瞪了他一眼,滚仔便收声了。
柴哥开门后见到良湛,舒了口气。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寒暄几句,便让大伙都进来。
他的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甚至已经做好了饭菜。几箱子酒放在一旁,还不等柴哥说话,阿改就驾轻就熟地用钥匙划开箱子,逐一拿出来分给各位。
柴哥说这会局势敏感,你们对付下,等选举过了,你们定地方,我请。
滚仔咬开酒瓶,说柴哥你还跟我们客气,我什么时候不舍得花你钱了。
气氛难得地舒缓了起来,可能是室内暖和,又可能是灯光柔和,还有可能是几个人喝了酒便热络地与柴哥聊起,良湛才稍稍卸下了紧绷的情绪。
他回想起在家乡的时候。
他很少回想家乡,那个贫瘠的地方带给他的多是饥饿与潮湿的印象。可即便再贫穷,也总能找到些点燃的柴火。于是乡里乡亲就会聚集到一起,人人拿出些食物,一边烤着火,一边分着手里的干粮。
有时候良湛也觉得奇怪,□□的设施豪华,甚至宿舍都能与乡里最富裕的农户屋子媲美。可不知道为什么,那难以下咽的干粮和噼啪响动的篝火总在他的记忆里燃烧着,带给他不可比拟的温暖。
而就是这会,一个穿着围裙的青年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捧着一锅米饭,有些害羞似的谁也不看,他把锅放在桌上,又清点了一遍桌上的锅碗瓢盆,确定酒菜全部备好后,才搓搓手,钻到角落里,坐在一个板凳上。
良湛觉得他是看展浔和墨迟看多了,审美有所提高,以至于他觉得那是个不怎么漂亮的男人。
不是说五官不好看,而是他不精美。虽然洗得干干净净,穿的衣服也没有褶皱污渍,但他身上似乎带着一股粗粝的气息。即便坐在角落里,却仍有泥土的味道从角落飘出来一般。
像是良湛家乡的丛林。
良湛的家乡被群山围绕,潮湿的气候以及茂密的丛林,使得进丛林里觅食除了要克服没有光照雾气又厚而造成的可见度低,还要提防出没的猛兽。
良湛曾经跟着村子里的青壮年一起进过丛林,林子外是白昼,进了林子就是黑夜。他们的火把艰难地在湿漉漉的空气里燃烧,照着脚下泥泞崎岖的土壤。而那些猛兽就躲藏在枝干之间,用绿色的眼睛幽幽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它们不进攻,不逃窜,只是静静地盯着。
那崽子的目光就和那些猛兽一样。
沉默的,审视的,专注的,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不知道他对自己抱着友好还是敌意。
良湛撤退了,毕竟越来越多的眼睛透出的光线让他们没法再往前,他一无所获。但那繁密的,尖锐的目光却像烙印一样打在他的记忆里,以至于再有人招募一起进丛林打猎,良湛也再没响应。
“他叫阿泉。”柴哥的声音像是一簇火苗,迅速驱散了寒冷。
良湛回过身,见着柴哥已经在他旁边落坐。
说话时对方带来的酒味让他的身子也暖了起来,他便追击似的又往肚子里灌了几口。
当下那崽子从身旁拿来了一个筐,筐里都是叶片,他把叶片用棉花擦拭干净,又放进一个一个玻璃瓶子里。
“阿泉……他在做什么?”良湛问。
“捣鼓些他的玩意。”柴哥没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呼喝了一声,让阿泉过来打招呼。
于是阿泉放下了箩筐和瓶子,在围裙上擦擦手,乖乖地走过来,听得柴哥说了句“叫湛哥”,崽子便鞠了一躬,用带着口音的话低低地喊了一声。
他基本听得懂他们说话,只是他说的话别人不怎么听得懂。于是阿柴用另一种语言和他交代了几句,他便理解般的应承着,而后又回到角落,继续拾掇叶子。
“他不太了解我们的社会,”柴哥说,“要是做错了什么,你多担待些。”
良湛受宠若惊。他慌乱地说柴哥你不那么说,你要我做什么吩咐就是,我……我哪里敢和你计较这些。
柴哥说几天后选举结果出来,你便能拿下扩建的部分,那你就是和我平级了,我们的接触会很多,“我这个崽子,和阿改他们几个都挺熟,有时候会跑到他们那里找东西吃啥的,你别把他打出来就行了。”
听罢,良湛似乎有些理解阿改所说的柴哥的传言了。
那崽子虽然不漂亮,甚至像是个动物,但却是柴哥最宝贝的东西,这不由得让良湛有些嫉妒。
“您和他是一个地方的人?”良湛问,“你们是从哪里来啊,为啥他的口音那么浓,您却什么口音也没有?”
柴哥想了想,说,我们那地方……地图上可找不到。
就在这会,门被打开了。
菠萝居然有钥匙直接进来,他左手提着一箱酒,右手则提着一个塑料包。一进门他就说柴哥你不讲你备了那么多箱,搞得我还从服务站斥巨资买了一箱。
阿柴也站了起来,他让菠萝把酒放下后,示意阿泉过来,竟和菠萝一起进到了房间里。
而再出来时,菠萝手里的塑料包便不见了。
那一餐几乎是良湛来到浊岗后,吃得最舒服最畅快的一次。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人”是什么含义。
没有阶级的差别,没有身份的高低,推杯换盏间没有尔虞我诈与察言观色,有的只是一瓶一瓶被打开的酒,和一碗一碗被扒拉干净的饭菜。
阿泉则进进出出,陪着他们吃一会,又去替换碗盆,又去拾掇酒瓶,他没有什么话,但看得出他是快乐的,特别是他每次收拾好了坐回阿柴的身旁,阿柴就表扬似的摸摸他,他就会羞涩又偷摸地笑一笑。
良湛之前一直不知道选举什么时候公布,他对所谓的选举毫无概念,以为越逼近公布的时候,越是所有人全副武装摩拳擦掌。毕竟在他的乡村里只要有权力替换,那硝烟便从替换之前打到替换之后,非得要所有人都闭嘴了,这事才算尘埃落定。
几人听了忍俊不禁,滚仔说你讲的也没错,这会那些个什么墨沉啊卓文啊他们肯定茶饭不思,但我们是个屁,要是这会黑渣哥还让我们搞出什么新闻,那不是自讨苦吃。
阿改说你现在词汇量多了不少,文化水平有所提高啊。
菠萝也笑起来,他咬着烟从兜里摸出个塑料包丢桌子上,说是啊,而且往往公布之前是输是赢基本就能看到了,这会鸽派胜券在握,卓文指不定在收拾东西了。
而话题自然而然又过到了良湛立功,要是没有他帮忙扣下了墨迟,他们这会哪能放开肚子喝啊。
或许是察觉到良湛不想受到这样的褒奖,柴哥转移了话题,他和大伙碰了一杯后,说——“对了,那什么,你们有没有听过……要弄个隧道的事。”
有的话不提及,大家便以为对方不懂。
而只要这话一出,所有人就安静了下来。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