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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人情与逃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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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仿佛凝固了。
池小年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仰着头，怔怔地望着闻迦星。医药箱敞开着放在一旁，消毒药水的味道丝丝缕缕地萦绕在鼻尖，但他此刻能闻到的，似乎只有闻迦星身上那股清冽又带着一丝压迫感的气息。
闻迦星也垂眸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深沉得像夜色下的海，里面翻涌的情绪是池小年从未见过的复杂。他的视线牢牢锁住池小年，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又仿佛掺杂了些别的，更滚烫、更直白的东西。
池小年被这眼神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惊人，心跳声在寂静的房间里鼓噪着，震耳欲聋。他想移开视线，却像是被施了咒，只能溺毙在那片突然变得汹涌的深海里。
“为什么？”闻迦星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了几分，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池小年脑子懵懵的：“……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跑去找医药箱？”闻迦星的视线扫过他因为匆忙跑来跑去而有些凌乱的头发，和他依旧带着担忧神色的眼睛，“为什么……这么紧张？”
他的问题很直接，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探究。
池小年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张了张嘴，想习惯性地反驳，想说“谁紧张了！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或者“你要是手废了耽误拍摄算谁的？”。
可那些话卡在喉咙里，在面对闻迦星此刻异常认真和深邃的目光时，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难道要说，看到那红肿的手腕时，他心里又急又疼，根本没空去想什么攻略、什么人设，只剩下纯粹的担忧和自责吗？
他难道要承认，刚才给他包扎时，自己的手指在发抖，不仅仅是因为笨拙，更是因为触碰他皮肤时，那过于清晰和滚烫的温度传递？
池小年的沉默，似乎让闻迦星眼底的暗流涌动得更加激烈。他微微向前倾身，靠得更近了一些。那股清冽的气息瞬间将池小年完全笼罩。
“池小年，”闻迦星叫了他的全名，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看着我。”
池小年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听从了他的命令，重新对上他的视线。
“告诉我，”闻迦星的目光像是要穿透他的灵魂，“你现在，还在讨厌我吗？”
轰——！
这个问题像是一道惊雷，直直劈在池小年混乱的心湖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讨厌他吗？
如果讨厌，为什么看到他受伤会那么着急？
如果讨厌，为什么此刻会因为他的靠近而心跳失序，脸颊发烫？
如果讨厌，为什么在他那样专注的注视下，会连一句违心的否认都说不出口？
那些之前被他强行压下的、刻意忽略的悸动和心慌，在此刻如同挣脱了牢笼的猛兽，咆哮着冲击着他的理智。
他看着闻迦星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他自己慌乱无措的样子。他看到了那里面不再掩饰的探究，和一种……近乎执拗的等待。
池小年的嘴唇动了动，喉咙干涩。
他该说什么？
承认不讨厌？那不就等于承认……承认自己可能……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几乎要被那灼热的视线和逼问烤化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是闻迦星的手机。
那持续不断的铃声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闻迦星眼底翻涌的情绪迅速褪去，重新覆上了一层熟悉的冷硬。他微微蹙眉，直起身，用没受伤的右手拿起了床上的手机。
池小年像是骤然获得了喘息的机会，猛地低下头，大口地呼吸着，感觉自己刚刚仿佛在悬崖边走了一遭。
“喂。”闻迦星接起电话，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嗯，知道了。马上。”
他挂了电话，看向还跪坐在地上的池小年，语气平淡：“战队有点急事，需要我去开会。”
“……哦。”池小年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发飘。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地上的医药箱，不敢再看闻迦星。
闻迦星站起身，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拿着手机走出了卧室，走向楼下的训练室。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池小年才彻底松懈下来，瘫坐在地毯上，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触碰闻迦星手腕皮肤时的触感——微热，带着一点紧绷的肌理，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让他心悸的温度。
他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要在闻迦星的逼问下，溃不成军。
那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
讨厌吗？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池小年把发烫的脸埋进膝盖里，发出一声懊恼又无力的呻吟。
完了。
他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上那个处心积虑拿着攻略书、还是个闷骚冰山脸的……大骗子了。
闻迦星去训练室开会了，卧室里只剩下池小年一个人，还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消毒药水味，以及……那份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无声的张力残余。
池小年维持着瘫坐在地毯上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闻迦星那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你现在，还在讨厌我吗？”
还有自己那哑口无言、心跳如鼓的反应。
答案，其实早已不言而喻。
如果他真的还讨厌闻迦星，怎么会因为那点红肿就心急火燎？怎么会因为他一个靠近的眼神就方寸大乱？怎么会在他那样专注的逼视下，连一句谎话都编不出来？
所有的反常，所有理不清的烦躁和心慌，所有试图“反客为主”却铩羽而归的试探，在此刻都有了清晰的指向。
他，池小年，好像，真的，栽了。
栽在了这个一开始被他吐槽“太能装”，后来发现他处心积虑“搞攻略”，实际上却是个别扭、闷骚、偶尔会流露出笨拙的温柔和近乎本能的保护的……复杂又矛盾的男人身上。
这个认知让池小年感到一阵恐慌。
他怎么会喜欢上闻迦星呢？
他们明明是两条平行线，因为一场意外的直播事故和一份荒唐的合约才被迫交集。闻迦星是高高在上的电竞大神，冷静、自律、活在聚光灯下；而他只是个插科打诨、在网络上蹦迪求生存的小主播，活泼、散漫、追求的是人间烟火气。
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一本《攻略嘴硬网红的一百种姿势》。
一想到那本书，池小年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涩。
闻迦星对他的那些“好”，那些细微的照顾，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维护，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又有多少，只是按部就班地执行着攻略上的步骤？
他分不清。
这种不确定感，比单纯的讨厌或者喜欢，更让人难受。
他害怕自己此刻的心动，只是对方精心设计的一场戏码中最入戏的那个傻瓜。他害怕剥开那层“攻略”的外壳后，里面空无一物。
池小年把脸深深埋进膝盖，感觉鼻子有点发酸。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讨厌这种把自己的情绪轻易交到别人手上的被动。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对，逃避！
虽然很怂，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在他彻底弄清楚闻迦星的真心，或者在自己能够冷静地面对这份感情之前，他必须拉开距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他迟早会在这座“盘丝洞”里溺毙。
打定主意后，池小年像是重新充满了电（虽然电量有点虚），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把医药箱收拾好放回原处，然后冲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
他需要工作！需要忙碌！需要用直播和粉丝的喧闹来填满自己的大脑，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有可乘之机！
他打开电脑，登陆直播平台，甚至没预告，就直接开了直播。
“晚上好啊家人们！突击检查！都在干嘛呢？”他对着摄像头，努力扬起一个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声音也比平时提高了八度，试图用亢奋掩盖内心的兵荒马乱。
【哇！年崽突然袭击！】
【今天怎么这么早？心情很好？】
【感觉年年今天笑得好甜，有情况？】
【是不是跟闻神有什么进展了？快说！】
弹幕一如既往地热闹，但今天，那些关于闻迦星的调侃和猜测，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他敏感的心上。
“能有什么情况！别瞎猜！”池小年故意板起脸，但耳根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今天就是……就是想你们了！来陪你们打游戏！来来来，上车开车！”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开启了游戏，试图用激烈的战局转移注意力。
然而，有些东西，一旦认清，就再也无法轻易忽视。
就像此刻，他操控着游戏里的角色，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下午闻迦星操控着【星火_Night】挡在他身前的画面。
就像他听着队友在语音里叽叽喳喳，耳朵却仿佛能穿透楼层，隐约捕捉到楼上训练室里，那个低沉冷静的、正在主持会议的声音。
他的心，乱了。
而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不是因为气愤，不是因为被欺骗，而是因为……那个让他乱了心神的人。
直播在池小年强装的笑容和偶尔的走神中持续着。他不知道自己打了多久，说了多少话，只觉得异常疲惫。
下播后，他关掉电脑，房间里瞬间陷入黑暗和寂静。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楼下训练室的声音早已消失，闻迦星似乎已经开完会了。整栋别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他知道，逃避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他和闻迦星，还在同一个屋檐下，还有三个月的合约，还有无数需要面对的镜头和互动。
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可是，在那本攻略书的阴影下，在那份不确定的真心面前，他除了像个鸵鸟一样暂时把自己藏起来，还能怎么办呢？
池小年翻了个身，将发烫的脸颊贴上微凉的枕头，轻轻地、无奈地叹了口气。
认清自己的心意，原来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