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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绝对理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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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的研习室内，灯光明亮，将深夜的黑暗隔绝在外。
厚重的竞赛习题册摊开在桌面上，如同横亘在前的险峻关隘。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旧书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张力。
顾一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手中随意把玩着一支笔，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锁定系统，落在对面的方嘉钰身上。
方嘉钰微微垂眸，视线落在第一道题目上。
那是一道涉及多维空间引力场扭曲与量子隧穿效应结合的极端物理假设题，题干复杂，变量繁多，足以让最优秀的物理竞赛生头皮发麻。
他没有动笔，甚至没有明显的思考过程。
在顾一的感知中，方嘉钰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随后，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高效的能量波动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不是深渊之力的狂暴，而是一种更接近于……宇宙底层规则运转般的、冰冷的秩序感。
方嘉钰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无数微小的、银白色的数据流以超越光速的频率闪烁、碰撞、重组。
在他意识深处构建的虚拟空间里，题干中的每一个字符、每一个参数都被瞬间解析、量化，复杂的物理场景被完美建模，所有的变量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动的算珠，沿着无数条可能的轨迹飞速演算。
三秒。
仅仅三秒。
方嘉钰伸出手，拿起笔，没有一丝犹豫，开始在草稿纸上书写。
他的动作流畅而精准，仿佛不是在解题，而是在复刻早已存在于脑海中的完美答案。
数字、符号、公式，如同拥有生命般从他笔尖流淌而出，跳跃在纸面上。
他跳过了所有繁琐的中间推导步骤，每一步都直达核心，每一个结论都建立在无可辩驳的逻辑基石之上。
他用的是最简洁、最本质的数学语言，剥离了一切冗余的描述，直指物理定律的最终奥义。
顾一的目光跟随着那移动的笔尖，看着那些精妙到令人惊叹的公式被一一构建。
他没有去看解题过程是否正确——那根本无需怀疑。
他看的，是方嘉钰解题时那种绝对的、摒弃了一切杂念的专注，是那种将复杂宇宙简化为纯粹数学美的冰冷才华。
此刻的方嘉钰，不再是那个会被情感潮汐冲击得系统过载的迷茫者，也不是那个在夕阳下流露脆弱的少年。
他是一台完美的逻辑机器，一个行走的真理化身，一个……为“定义”和“解析”而生的、冰冷而耀眼的存在。
顾一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那里面有毫不掩饰的欣赏，如同收藏家发现了世间独一无二的艺术珍品；有棋逢对手的灼热，如同君王看到了足以与自己匹敌的利剑；但更深处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
怜悯。
是的，怜悯。
方嘉钰解题的样子，美得惊心动魄，也……空洞得令人心寒。
当方嘉钰写下最后一个符号，放下笔，将写满完美解答的纸张轻轻推到顾一面前时，他抬起眼，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呼吸般自然的操作。
“第一题，完毕。”
顾一没有去看那张纸。
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方嘉钰脸上，仿佛要穿透那层理性的冰壳，触摸到其下可能存在的、一丝一毫的温度。
研习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细微的风声。
顾一忽然倾身向前，越过桌面上摊开的书籍和稿纸，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直到两人呼吸可闻。
他凝视着方嘉钰那双清澈却不见底的眼眸，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深夜的絮语，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清晰地传入方嘉钰的耳中：
“你理性的样子，很美……”
他微微停顿，眼底那抹复杂的怜悯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如同月光下深潭的波纹。
“但也……很可怜。”
晚自习的教室，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响起的、压抑的翻书声。
日光灯管发出稳定而均匀的嗡鸣，将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得有些苍白。
方嘉钰正在整理竞赛的笔记，将顾一之前提出的几种非常规思路与他自己的绝对理性解法进行比对分析，试图找出效率的极致。
【目标个体思维模式分析：跳跃性强，善于打破常规框架，倾向于寻找规则漏洞……】
他的记录尚未完成。
毫无预兆地——
“啪！”
一声轻微的爆裂声从天花板某处传来，紧接着，整个教室，不，是整个校园，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所有光线消失，声音也仿佛被瞬间抽空。那是一种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浓稠得化不开，连窗外原本零星的路灯光芒也诡异地熄灭了。
“啊——！”
“怎么回事？！”
“停电了？”
“别挤我！”
短暂的死寂后，桌椅被撞动的刺耳摩擦声，女生的短促尖叫，男生的粗声询问，乱糟糟地混杂在一起，敲打着每个人的鼓膜。
方嘉钰的身体在黑暗降临的瞬间僵住。
视觉，作为他最主要的信息输入渠道，被强行切断。
周围瞬间爆棚的、无序的声波信息和骤然归零的光子信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他核心处理器如同被重锤击中。
【警告！主要感知模块失效！环境信息熵激增！无法建立有效环境模型！】
黑暗。混乱。未知。
这些因素叠加，触发了他底层协议中关于“生存威胁”的警报。
他不是害怕黑暗本身，而是恐惧这种失去掌控、无法分析、无法预判的状态。
就像一艘在星海中航行的飞船，突然失去了所有导航和传感器，只能无助地漂浮在未知的深渊。
他下意识地想要启动能量感知，但那需要集中精神，而在周围一片混乱尖叫和自身系统警报齐鸣的情况下，他竟无法顺利调用。
一种类似于“眩晕”和“窒息”的感觉攫住了他，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微弱的痛感来稳定自己即将飘散的意识。
他像一座突然被切断能源的精密仪器，在黑暗中无声地崩坏。
就在这时——
一只温热而干燥的手，在混乱与黑暗中，精准无误地、坚定地，覆上了他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发白的手。
那只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他的拳头包裹，微微用力，掰开他紧掐着掌心的手指，然后，自然而然地，与他五指交握。
是顾一。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在这样绝对的黑暗和混乱中，他是如何如此准确地找到他的？
方嘉钰来不及思考，一股稳定而强大的能量，如同温和的暖流，顺着两人交握的掌心，缓缓渡入他冰混乱的核心。
那能量并不霸道，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平复着他过载的警报，梳理着他紊乱的数据流。
周围的尖叫声、碰撞声仿佛被隔绝开了一层，变得遥远而模糊。
黑暗中，只剩下掌心传来的、不容忽视的温度和力量，以及那通过相连的肢体传递过来的、令人安心的稳定频率。
然后，顾一靠近了他。
温热的呼吸拂过他敏感的耳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混乱与不安，清晰地、一字一句地敲在他的意识深处：
“别怕。”
“我在。”
简单的四个字。没有多余的安慰，没有轻浮的调侃。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和混乱中，却仿佛拥有着定鼎乾坤的力量。
方嘉钰僵硬的身体，在这声音和掌心的温度中，一点点地松弛下来。他发现自己无法挣脱，也不想挣脱。
黑暗中，他看不清顾一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只紧紧握住他的手，和耳边残留的、带着独特气息的温度。
心脏，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骤停后，开始以一种陌生的、失序的节奏，沉重地跳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