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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丞相府宅邸内于北部有一带林苑,就是北亭了。本朝士人钟爱山水,修造园林之风兴盛,眼前这个林苑,傍自然山野,倚自然茂林而置,营深池,植桐竹松柳略加点缀。

      陈管家引着公子穿过廊庑来到北亭,沿着青石小径走到尽头,便是个八角亭了,在距离八角亭有一箭远之处,陈管家停下脚步,转过身与公子施礼说道:“劳烦公子略略等候。”

      听得被称呼为公子,忱鸯羞愧,不自然地用手抓了抓衣角,又慌得恭敬地颔首,幸好有幂篱遮住她不自然的表情。

      陈管家沿着石径先过去到亭下,在主人身侧低语不数句后,下阶,沿着小径,至公子身边,请其过去到八角亭下。

      对于丞相,忱鸯敬重之,惧怕之。毕竟丞相位尊权重,而自己出身卑贱,不得不由衷佩服之,可也惧怕之,毕竟,当年就是这个男人一句话,自己跟阿娘寄人篱下十五载。

      忱鸯沿着石径,踱步往前,心里很是紧张,忐忑至阶前,止步立定,直的立着,微不可察地叹息了叹,又慌忙屏息,她很紧张,感觉自己倘若这时说话,声音定然是颤抖的。

      丞相久不开口,背对着她立在亭下,忱鸯微抬眼,看见高大威严的后背,着紫色锦袍。

      站在亭下的这个男人,正是丞相府的主人,顾掔,北周的大丞相。

      本朝国号为北周,几个月前,武帝姜穆驾崩,皇位传到太子姜乾伯手里,十八岁的姜乾伯即位后,生活奢靡极欲,终日沉湎酒色,他又滥施刑罚,昏聩暴虐,导致朝纲越发不整,朝政大权旁落在了丞相顾掔手里。

      大丞相顾掔权倾朝野,这引起了周室宗亲的不满,旁的不说,单是以宁王为首的五位王爷,他们暗中勾结,商量着就地起兵造反,一起对付顾掔。这五位王爷可不好对付,皆是皇帝的叔叔辈,曾跟随先帝征战沙场,颇有威望。他们此刻都在封地,倘若就地起兵,联合起来对抗顾掔,顾掔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为今之计,只得将他们骗到京师来,一并剪除之,如何将他们骗来京师,一个月前,顾掔跟亲信商议对策。首先,万不可打草惊蛇,否则,他们定就地造反。他们最终商定出一个计策,便是利用娶亲,将五位藩王骗来京师。

      话说这丞相顾掔的次子跟宁王之女曾有婚约。今,顾掔次子已够束发之年,宁王之女已及笄,可成亲矣。女儿成亲,宁王岂有理由不来京师?宁王来,其余四位王爷定会来贺喜。顾掔遂派人至皇宫,令皇后下旨,准了这门事,宁王不敢抗旨,选定吉日,把女儿送来京师。

      这计策好是极好,怎奈,顾掔次子有先天缺陷,整日疯疯癫癫,不能出门见人,其余孩子则均年幼。最后,顾掔想到了那位被幽禁在相府的,来自齐国的公子,他将够束发之年,可替次子把新娘子迎娶进门。顾掔传忱鸯来北亭,便是为成亲一事。

      丞相缓缓地转过身,慌得忱鸯赶紧躬身说道:“参见丞相大人。”声音略略紧张,好在没有忘记施礼。

      顾掔立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把眼打量他。却说这位公子,堪堪十五岁的年纪,生得儒雅清隽,身材修长似竹,垂首立于阶下,恭敬有礼。顾掔心里暗暗称赞道:是个人才的样子,可惜了......

      丞相沉默不语,这令忱鸯惶惶不安,便惶惶思忖道:可是惹丞相生气了?可是方才自己失礼了?

      正惶惶思索时,听得丞相缓缓地开口:“你过来坐。”声音低沉有力,极具威严,令人心惊胆颤。忱鸯心想,无愧是丞相。

      亭子里铺设有桌案,顾掔到桌案前坐下了,忱鸯则在惊愣之后,暗自微微松了口气。

      顾掔道:“你也坐。”忱鸯规矩地施了个礼,轻轻撩起袍角,在胡床上垂坐定。胡床虽名为床,实则是个坐具。顾掔执起陶案上的青釉壶,往个青瓷杯里斟满茶水,把茶盏轻轻推到忱鸯跟前,道:“你不必拘谨。”倒是客气,可是忱鸯不敢怠慢,规矩地捧住茶盏,道了声“多谢丞相”,并不饮茶。

      顾掔又给自己倒了盏茶,轻抿几口,不缓不急地说:“此番叫你过来,乃是有事与你相商。”忱鸯便心想,丞相怎会吩咐她事情做,也未知是何事,忱鸯垂着眉眼,恭敬答道:“听丞相吩咐。”

      顾掔沉吟片晌,开口道:“我朝男子十三岁便可成亲,你今年已够束发之年,可成亲矣。”

      成亲却不是甚的难事,只是忱鸯从未想过成亲,便想着,自己不需要成亲,不要丞相的一番美意,便思量着拒绝。

      思忖间,又听得丞相继续说道:“你心下觉得如何,可有为难之处?”却没有难处,只是忱鸯没有成亲的意思,看丞相说话语气不容反驳的样子,表情严肃不辨喜怒的样子,直接拒绝,恐惹恼了他。忱鸯不敢怠慢,稍作思索,答道:“这件事,我须得问问阿娘。”听了这个回答,顾掔心里不悦,却未加以指责,只说:“此事颇急,你当做好成亲的准备,目下,你必须进宫一趟,把圣旨领了,之后再有吩咐,我自会派人告知冯氏,你且随郑管家进宫一趟。

      丞相的语气不容置疑,看这阵势,这门亲事由不得忱鸯拒绝,倘若不听丞相的吩咐,定会把他惹恼,自己倒是不怕,只恐连累了阿娘。

      忱鸯只得说道:“遵令。”丞相冷冷道:“嗯。”又说:“你是代替二郡王进宫领旨的,这件事情,不准对任何人讲起。”忱鸯又道:“遵令。”丞相道:“嗯,便这么决定了,你且听奴仆的吩咐就是。”说罢,起身,欲待踱步离开时,又背对着他沉声道:“你代替郡王成亲这件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忱鸯躬身称喏。

      待丞相离开,忱鸯才敢大口气地喘气,她委屈又无奈,心想,这个丞相实在不讲理了,成亲之事,也是能强迫的?忱鸯越想越生气,抬手狠地朝桌面上锤了下,石桌发出“咚”的声响,吓得她惊顾四周,没有人,才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捶得发疼的右手。

      她着实不想进宫领旨成亲,叹气啊叹气,真想跑过去跟丞相说“我不成亲”,可她哪有这个胆量。就连回家跟阿娘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丞相吩咐过事情之后,管家就来了,郑管家说道:“已备好了车马,公子请随老奴来。”

      忱鸯不好拒绝的,这个郑管家人很好,对她很礼貌,对阿娘也恭敬,再说,进宫领旨是丞相下的令,若拒绝,定惹恼他,从而牵连阿娘。

      忱鸯便跟在管家后面,听他吩咐,郑管家觉得公子很懂规矩,也瞧出他紧张,说道:“公子不必紧张,您跟着家仆就是,只不过是去皇宫一趟,到皇后处领旨。”

      忱鸯慢了一时,才明白,自己是到皇后处领旨。皇后,丞相的嫡女,顾婤。说起来,这真是件奇怪的事情了,忱鸯在好几年前见过顾婤,后来,顾婤进宫,就再没见过了。今,忽然说进宫见她,该怎样描述这种感觉,便觉得十分奇幻了,再加之,方才梦见几年前跟顾婤之间的事情,醒来后,便得令进宫见之,真是越加的奇幻了,总觉得,自己与顾婤之间,当真是要发生些甚么的。

      且不想这些,忱鸯跟着郑管家,往皇宫去。丞相府位于皇城的东边,属于戚里区域,距离皇宫很近,马车出了相府就是皇城区,驾马车行驶约莫两刻钟时间,便到得宫城的门首。

      忱鸯在此处下来马车,由侍卫领着,走路进宫。

      进得皇宫来,六年前的事情,便回忆起来了,那时相府的千金被册立为太子妃,整个京师都是喜庆一片。因是相府家天大的喜事,忱鸯也被恩准出门,来皇宫凑热闹,她的心在顾婤,便跟着队伍,摸索到东宫。

      顾婤在洞房里,忱鸯则躲在窗外,门口都不敢靠近,她等了好久,直到看见一个男人过来,这个男人穿着玄色的礼服,矜贵而风流,生得也好看,长挑的身材,瘦窄的脸,剑眉修长,样子瞧着有些怕,这个男人生得漂亮桃花眼,却因为眼神放荡而衬得轻佻,又有高鼻薄唇,表情轻蔑,看起来非君子也。

      这男人往顾婤的厢房去,忱鸯则在窗外立多时,两眸徊惶,看冷月听漏残,暗挪玉步门边。手里紧握着春红,这是顾婤喜欢的桃花,此季节,桃花谢了,这一枝,开得很好,她想把春红寄与顾婤。

      后来,她到底也不敢进去,一直在门口徘徊,一直到阿娘把她找到,扯着她,边训斥着,边回家了。

      忱鸯正这般回忆着,听得侍女在耳边说道:“郡王,这边请。”这时,他们已穿过横街,至前殿与后宫的分界线,早有女官在皇后殿宇的正宫门口接住,侍卫们退下,由女官领着忱鸯前往皇后的寝殿。

      忱鸯跟着侍女往皇后寝殿的方向去,她瞧了瞧四周,记得东宫的方向,当是在另一边,便又往东宫那处望了望。领路的女官,谁敢四处张望,哪个不是直视前方,也没人注意到郡王四处乱瞧。

      便是忱鸯这般把四周张望了一遭,瞥见一个人影,就好像藏在暗处,跟踪他们似的。忱鸯从小就练就了敏锐的性子,她够感受到躲藏在暗处的人,甚至能够感受到杀气,她不确定这股杀气是不是针对她来的。

      可以确定,一定是被跟踪了,并且来者不善,这股杀气叫她心内惶恐,只觉得当赶紧找到究竟谁人在暗处。

      她慢慢停下脚步,想把这件事告诉女官,准备开口时,忽然想起阿娘的告诫,阿娘经常嘱咐她,千万不可把女儿身暴露了。这里是皇宫,不比街市,轻易开口,若被听出是女儿家的声音,岂不是暴露了身份。

      然而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许多,便停下脚步,向离她最近的一个侍女说道:“我东西忘在车厢里了,你们等我。”却说这个侍女,生的玲珑身材,低着头,好像不敢正视别人的样子,郡王跟她说话,她也是低着头,也不说话。

      忱鸯急着返回,说罢,就转身离开了。她没有直接说被跟踪了,因为她还不确定,若说出来,最后却未有发现甚的动静来,岂不是闹笑话了。

      看见郡王离开,领头的女官转身返回,至那个生的玲珑身材的小侍女身旁,问道:“萧侍女,郡王怎么了?”这小侍女低着头,也不说话,她心里想的都是,郡王的声音很好听,温润润的,就像美玉,又像溪水,又清冷冷的,感觉不好亲近的样子,这却更吸引人了,引诱着你去亲近。

      见小侍女不搭话,女官问道:“你且回话,若耽误了娘娘的事情,咱们两个都要受到责罚的。”小侍女这才低低说道:“郡王东西忘到车厢里,去拿了。”

      女官听了,微微皱眉,因为皇后那厢已候着了,郡王返回再来,怕是耽误时辰的,然而,女官也不好阻止,到底是皇后的兄弟,任性些便也是了。

      女官跟一众侍女便在原地等着。

      却说忱鸯这厢,她躲开大家视线之后,便顺着方才的路线,找寻动静,她在一座殿宇跟前止步,觉得跟踪她们的人,当躲在此处,便打算进到殿里,一探究竟。

      却说在大殿的门后边,确是躲着一个人,看这人穿着圆领袍,玉冠束发,是个少年的打扮,仔细看时,这人生得圆润粉颊,水灵眼睛,小巧玲珑鼻子粉嫩唇,却是个十五岁妙龄的女孩子。

      水灵灵的眼睛,十分动人,眼神坚定无比,就像是肩负着深仇大恨一般。小姑娘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听着没有脚步声了,就往门口走去,准备开门出去。

      而这时,大门“咯吱”地缓缓开启一条缝隙,小姑娘惊讶于是何人,睁大眼睛看时,自身后猛地闪现出一个人来,搂着她一起躲到屋里去了。才躲到屋里,便听见殿门打开,走将进来一个人,此人正是忱鸯,她循着动静找到此处,看时,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而在屋里,小姑娘看向来人时,惊觉竟是郡王,她如何认得郡王的,
      方才女官并一队侍女在横街处接应郡王时,看见少年着锦袍,被侍女簇拥着,小姑娘便知道,这个人就是二郡王了。

      她跟着二郡王,就是为探得其行踪,眼下,争些若被发现,真不妙也。幸好她躲屋里来,一时也没被发现,说来,还应当感谢方才那个神秘之人,把她扯着躲进屋里。

      她转身看向身后的人,这个人却早就松开她,不见了人影,只看见衣袍的一角,是纯白色的袍衫。这人在殿内找到后门先走了,在拐角处顿了顿脚步,是有意告知她逃跑的路线,小姑娘便急忙跟着过去。

      然而,才抬起脚步,却看见郡王往门口出去了,并没有往屋里来,看来是没有发现殿内躲藏有人。

      小姑娘盯着郡王的身影,眼里带着恨意,是对顾掔的恨意,她愤恨的眼眸里,映着郡王颀长的身影,高挑的身姿,长挑的腰身,郡王深碧色的衣袍融在明媚日影里,仿若冷玉流光。小姑娘便想,顾掔家的公子们,生得倒是好看,这位郡王生长在顾掔这老贼的家里,真是可惜了。

      看着郡王的身影离开,有顷,小姑娘才出去,这时,跟她在一个屋里的那个人说道:“别,小心在外面埋伏。”

      小姑娘却不怕,而是问:“你是谁?”

      这人躲在里间,看她穿着纯白的衣袍,低着头,就好像在回忆很久之前的事情一般,她生得温润五官,疏朗眉目,一双明眸明亮温润,听得姑娘这般问,眼神微顿,就好像想到很重要的事情一般。

      小姑娘又问:“你是谁?”小姑娘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让她很失落,温润明朗的脸,流露出黯然之色,又薄唇微翘,悲悯又无奈一笑,表情又是常时那样温润。说道:“你听我就是。”

      声音温润好听,有少年的明朗也有少女的明媚,仔细听时,能够发现对方是个少女。且不论是少年还是少女,小姑娘只好奇谁人好心帮她,因说:“凭什么听你的,躲在暗处,都不敢让我知道你是何人。”

      少女有些无奈,说道:“我方才救了你。”少女的语气带着宠溺,小姑娘也不在乎,而是语气颇为有些不服道:“稀罕你救我?被发现又怎样,本姑娘是皇帝的表妹,在皇宫里四处闲逛,谁敢说个不字?”说着,就理也不理那少女,踱步出去了。

      少女说道:“你且等等,别出去,危险,他不好惹。”小姑娘转过身瞧了,只看见少女往外面过来一点,似乎是不想暴露身份,仍是把自己躲藏在墙角,把大半个身子遮住,便看见她纯白的衣角,纹绣云纹图案,用金线勾勒,闪亮耀眼。

      小姑娘随意瞥了眼她衣衫的云纹图案,说道:“你说他不好惹,你说的谁?你认识郡王?”少女沉默不语,仿佛不便多说。小姑娘也不问,只是轻描淡写道:“多谢了。”

      小姑娘转身跑了出去,嘴里还嘀咕着“神经兮兮的,躲躲藏藏的。”躲在暗处的少女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也不知是被那句“神经兮兮”
      给逗笑的,还是单纯就喜欢小姑娘跟她说笑。

      小姑娘出来时,不见了郡王,却也不打紧的,郡王定然是往皇后处去了,得把郡王进宫这件事,速速禀奏皇上,小姑娘就赶紧往华林园见皇上去了。

      待她脚步离开,忱鸯从暗处出来,手扯着幂篱,眼眸盯着她的身影。
      方才忱鸯在暗处,已悄悄把这个姑娘打量了个仔细。她不认得这个人,却不知为何被她跟踪,方才在皇宫门首,她从车厢里下来,跟着侍卫走路进宫时,便觉得被跟踪了。

      忱鸯根本不认识此人,当然不明白因何被跟踪,不过她想,是不是此人跟郡王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她也不知该向何人禀报此事,便是先记住她的样子,往后无事便也罢了,若往后有事情,也好提防着些。

      却说忱鸯离开的时间很久了,怕是耽误见皇后的时辰了,她把幂篱放下,赶紧返回侍女她们那边了。

      再说小姑娘这边,赶紧来华林园,向皇上禀报行踪。一路上,她不得不回想那个神秘少女,方才的确惊险,险些被郡王发现,幸好有少女相救,小姑娘便好奇究竟是谁,想要报答个,这人却不肯告知身份,还躲躲藏藏的,不肯露面。小姑娘便思量,若有机会再见着,定然好生答谢一番。这般想时,便在脑子里粗略回想跟这人有关的事情,比如说,她身上有浅淡的香气,她穿着穿纯白色的衣袍,衣着华贵,上面用金线纹绣云纹图案,手掌很有力,当是一双修长的手,因为这人搂着她躲时,担心她惊叫出声儿,抬手捂了她的嘴。

      想着想着,来到了华林园,至殿门首,闻得嬉闹之声从室内传来,小姑娘愤怒地皱起了眉儿。皇兄又胡闹,朝政这般混乱,还有心思跟妃嫔嬉笑,这些妃嫔也当真是可恶,只知道逢迎皇上,不知劝诫。

      听着这些个娇音,小姑娘皱紧了眉头,踱步进屋,至门口,停步,不悦地说道:“杜雀参见皇兄。”里面的人就像是没听见似的,欢笑声起伏,外面的人也不敢进去通报,抱歉地对杜雀说:“翁主且等等,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杜雀这厢有急事禀报,皇兄那里却沉湎声色之中,杜雀很生气,等了等儿,愤怒地破门而入,进来时,皇上也不慌张,仍与妃嫔狎玩。

      便看见,屋里窗帘放下,昏暗暗一片,香气靡靡,美人们娇笑声起伏,皇上则斜靠着床榻,逗弄美人欢笑。

      他穿着玄色的衣袍,发髻披散着,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他瘦窄的脸,掩映在阴影里,衬得轮廓分明,表情阴鸷。

      瞧着皇兄这般模样,杜雀真是又羞又恼,愤恨地说道:“皇兄,你还有心情玩乐,你快起来,我有事情跟你说。”

      她这般着急,皇上却当没听见,甚至还笑了声儿叫了声儿“美人~”杜雀便急了,就想上前去把皇上摇醒,她怒气冲冲过来时,被皇上冷冷阻止道:“放肆。”

      虽说皇兄荒淫,但是生气的时候,声音阴鸷冷酷,十分可怕,杜雀停住了脚步,水灵灵的眼睛,有些害怕地盯着皇兄。

      只见男人缓缓地起身,衣袍也慵懒地流动下来,他浪浪荡荡地靠着榻儿坐,阴沉的声音冷冷说道:“翁主何事?这般慌张,扰了朕的雅致。”

      杜雀抬眸瞧着眼前这个男人,身为一国之君,松垮垮穿着宽袖袍衫儿,墨发披散着,实在不成体统。杜雀说道:“有事情禀奏,还请屏退左右。”

      皇上不耐烦道:“有话就说。”这时,皇上身边的美人,娇媚媚地扑到皇上跟前,把皇上搂着,娇声哄着:“皇上息怒。”

      瞧得杜雀很气恼,怒地大声喊道:“你们走开!”美人们委屈地跟皇上撒娇:“妾身不知如何惹恼了翁主。”皇上说道:“你嚷什么,扰了朕的雅致,朕还未治你罪。”杜雀也不服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究竟何事?”皇上不耐烦地抬手扯了扯衣领,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杜雀觉得表兄实在任性荒唐,因眼下有要事禀奏,便暂且把一腔的怒气打叠起来,说道:“是皇上着我做的事情。”

      皇上正在扯衣领,动作猛然停下来,黑暗里,眼神微眯,把美人的手反握住,紧紧地狠狠地,美人撒娇说:“皇上轻些。”

      屋里昏暗,把皇上的脸也衬得阴鸷,黑暗里,他细长的桃花眼危险地眯着,薄唇轻启,幽幽道:“出去。”美人惊诧,仍撒娇道:“妾要一直陪着皇上。”被皇上猛地甩开手腕,美人尖叫,颤声道:“皇上?”

      霎时间,美人们都不敢作声了,认为皇上发怒了,再加上皇上一向暴虐,虐杀朝臣也是常有的事情,于是,在落针可闻的屋内,唯有美人们紧张的喘息声。大家偷眼飞速觑了皇上一眼,看他的脸沉浸在黑暗当中,晦涩不明,阴鸷暴虐,吓得众妃嫔们忙把脸低着,皆是胆战心惊的,恐皇上疯起来乱杀人。

      静了有一时,忽闻得皇上轻蔑的低笑起来,笑得阴险,令人毛骨悚然。只见皇上扶着一个美人儿,对着她只是笑,大家也摸不清皇上的心思,就好像笑着笑着就会忽然下令杀人,又好像只是他一惯放荡的笑那般。

      听得妃嫔们心里毛乎乎的。没想到,皇上只是笑着,还温柔地把美人哄着,说道:“杜雀翁主御前无礼,朕定罚,众位美人儿且到重云阁玩乐去,朕一会儿找你们去。”众位妃嫔方欢欢喜喜,依依不舍,告退。

      皇上将众位美人哄着下去,杜雀见这样情景,心里很是气恼,便说道:“皇兄不务朝政,这般下去,怎可好?顾掔越来放肆,有篡窃之心。”

      听得皇上愤怒,猛然从坐榻起身,指着杜雀吼道:“你放肆,多次御前无礼,信不信朕杀了你,朕告诉你,江山是朕的,谁也夺不走,就凭顾掔,他敢?”杜雀知道戳中了皇兄的心事,说道:“皇兄既知晓情势危在旦夕,为何仍旧沉湎酒色?”

      叫他勤于理政,又有何用?他提出的治国策略,全部被丞相否定,而且朝臣们都听丞顾掔的。一想到这个,皇上就怒火中烧,对着杜雀吼道:“你滚出去,朕不想看见你,滚出去!”

      杜雀就想扭头就走,但是,若真的丢下皇兄不管不顾,若真的使得江山落入到顾掔手里,自己怎对得起先帝。想到先帝,杜雀眼睛一酸,就要哭出来。

      现在不是跟皇上争吵的时候,应当尽快将郡王进宫的消息禀奏了,于是杜雀把怒气忍下,声音放地几分温和,说道:“杜雀方才无礼,知罪,启禀皇上,郡王已进宫,往皇后寝殿去了。”

      听了这话,皇上沉默,杜雀只觉得屋里的气氛十分诡异,就好像暴风雨前的静谧,她抬眼瞧皇上,琉璃盏里的宫灯,黯然淡淡,把皇上的脸衬得凌冽恐怖。

      瞧着皇兄狠厉的样子,杜雀总觉得,皇兄恨不得杀了顾掔,可是,表兄又是这么的荒淫,又昏庸暴虐,实在不信他有心铲除权臣。皇兄确是疯癫的,皇兄忽然大笑,声音阴森诡异,他说道:“郡王来看望皇后,手足情深。”

      郡王进宫见皇后,这么重要的事情,在皇兄看来,却好像没什么,杜雀心内叹息,把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告诉皇上,说道:“郡王进宫,是到皇后处领旨,准备迎娶宗室的一位翁主,宁王之女,姜乾锦。”

      杜雀盯着皇兄,看他反应,皇兄却把眼睛虚着,瞧着某处,幽幽说道:“成亲?好事。”这般幽幽不在乎的语气之下,隐藏着一股咬牙切齿之感。

      看皇兄好像不以为然,又好像压抑着怒气,杜雀实在猜不透,因这件事紧急,便只顾着焦急地解释:“这门亲事不简单,若顾掔跟宗室联姻,恐怕对皇兄不利。”

      皇上轻蔑说道:“怎么,宗室是打算联合顾掔,废了朕?”杜雀说道:“这不好说,总之,藩王进宫不是好事,必须阻止。”

      皇上视线往杜雀这边看过来,妖娆的桃花眼微眯,又放荡又阴险,阴森的语气在昏暗的屋里响起,说道:“你可有计策?”

      杜雀看皇兄的样子,就好像他心里已有计策一般,杜雀觉得,表兄此人,心思可真不好猜。杜雀说道:“我去会会这个乾锦翁主,不叫她跟郡王成亲。”

      看皇上表情,好像对这个提议不满,杜雀便问道:“皇兄可有妙计?”皇兄只是笑着,笑得晦涩不明,阴森轻蔑,仍是幽幽说道:“很久没见皇后了,朕很想念。”

      听得杜雀又是怒上心头来,皇后乃是顾掔的女儿,皇上竟如此宠爱,眼下,郡王进宫领旨了,皇兄念着皇后的美色,实在荒唐。杜雀说道:“咱们当尽快阻止翁主跟郡王成亲。”皇兄听也不听,踱步出门,杜雀也只能跟着过去。

      再说郡王这厢,她颇有些心事的,毕竟被跟踪了。因为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到皇后处领旨,不可耽误,便暂时搁下这件事不想,只记住那个小姑娘的模样。

      却说郡王赶紧返回了,毕竟耽搁了很久,看见侍女们都在原地等着,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大步过去,她也不知是有心的,还是随意的一瞥,在众位侍女里,看见那个小侍女,忱鸯为何称之为小侍女,因为她生得小巧玲珑模样,又为何注意到她,因为她一直把眉眼低得很低,一副很胆小的模样。

      侍女们见郡王可算来了,也不多问,那女官只说:“郡王随卑职来。”忱鸯便跟着侍女们过去,这一路上,她仍是心里觉得奇怪,好似还有人跟着,转头看时,又没有人,回过头往前走时,又觉得被跟着,便又扭过头看,这般转头看了好几次,有时,似乎看见一道人影,因为看见纯白色的袍衫背影,便知不是方才的姑娘,因为方才的姑娘穿的是杏黄色衣袍。

      忱鸯便心里纳罕,怎么一路都被跟踪着,可是跟郡王有关系?正这般想着,忽然觉得清旷沁心,抬眸时,映入眼里一片翠色,看时,是松树参天,团团如盖,凝阴如屏,忱鸯置身其中,顿觉清爽。

      女官说道:“奴去禀告娘娘,郡王且候着。”却说侍女领着郡王进得苑门来,若再往里,就是皇后寝殿了,郡王到底是男子,须得侍女进去通传了,郡王再进来,更加合乎规矩。

      忱鸯便自个儿在此处等着,此处的景致很好看,她便这边也瞧瞧那边也瞧瞧,又想到这般有失礼仪,遂收回视线,把身子站得笔直,把衣衫也整理整理。这时她担心的事情却发生了,觉得身上不舒服,便是胸前那处勒得紧了,她便扯了扯衣襟,又恐怕被瞧见,毕竟这里是皇宫,又赶紧停下动作,把身子站好,暂且忍着,心想,一会儿见皇后,可千万不能出差错。

      再说顾婤,这时她站在窗边闲看,回想着那个梦境,觉得梦里那个人就是今上了,便盼着今上来,自己也好劝劝他别跟丞相作对。其实她曾经也劝过,今上听不进去,她便也不说了。现在想来,却是自己的不对了,身为皇后,劝谏皇上是自己的职责,而自己却对皇上冷淡,这样想来,也是自己的不对了。她原就不讨厌皇上,经历了这样一场梦境,眼下,竟期待今上的到来,想跟他好好说说话,想跟他好好相处,

      顾婤便一边思索着,一边期盼着,一面回想梦境,在画面里,今上与常时有异,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那不是今上,可是,因为那人穿着帝王衣袍,又身形高挑,顾婤便觉得就是今上了,再说,像是那种梦境,若不是今上,岂不荒唐?虽说自己对于皇上无有任何的期待之感,也无有欣喜之情,然而,自己对任何事情也都是冷淡的,心里没有喜欢的人,当然也不可能梦到别人。不过,若细细想自己可有在乎的人,倒是也有一个。

      顾婤站在窗边,瞧着窗外的景色,一边想啊想的,忽然,一道身影映入眼眸,一下子就把她吸引住,且顺着身影看过去,确是一道身影,修长似竹的身板,恍然之间,若梦里的人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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