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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两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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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远远地,唐浔听到这句,像是终得解脱,憋在胸中的那口气得以喘出,强忍的泪水冲出眼眶簌簌而下。
此时,池萧的家人早已赶来了医院,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失态,转头朝洗手间而去。
一进洗手间,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胃中便开始翻江倒海,唐浔扑到洗手池上,恶心感层层上涌。
他今早没吃多少东西,根本吐不出什么,但脏腑里的翻涌却是愈来愈烈,他趴在洗手池上,不住地干呕吐酸水,眼泪混着鼻涕一起,狼狈的不成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唐浔胃里的感觉才渐渐平复,更准确地说,是他全身卸力,连吐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双腿发软,只能用双手竭力扒着洗手池才没至于瘫倒在地,走出洗手间的那几步跌跌撞撞,还险些撞到人。
终于,他晃出洗手间,寻到一处僻静无人的消防通道,倚着墙坐下,此刻的唐浔,真的瘫软成了一团泥。
不知是因为吐得太狠,导致虚脱,还是心痛到极致,唐浔眸中尽是恍惚,嘴里却溢出了笑声,他不是个喜欢大笑的人,但此刻却是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只是,这笑声听来却无半点欢愉,有的尽是凄冷,他好似在不甘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命运不肯放过他,他明明要求的不多,他只是想和池萧好好地在一起。
再不济,让池萧好好的也行,若有什么惩罚和诅咒,都朝他来,他心甘情愿地受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让这等厄运落到池萧头上?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诛他的心?
难道他就这般的十恶不赦?连半点宽恕都不能奢求拥有吗?
唐浔笑着,眼中的泪水却是不住地涌出,他仰躺着倚在上行的台阶上,脸上泪痕纵横,嗓子也因呕吐哑得不像话,他像是个行尸走肉,丢了灵魂,完全没了从前的儒雅得体。
咣当!
开门声骤响,接着便是一句“哎哟妈呀,这谁呀?吓死个人!”
唐浔闻声转头,见是保洁阿姨进来打扫卫生,他不欲给人添麻烦,起身道过歉便离开了。
出了医院,唐浔一路沿着人行道前行,没走几分钟,他就在几米远外看到一人。
那人身坐轮椅,正直直地朝他望来。
一瞬之间,唐浔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抬脚朝梁简走去,来到近处,他先开口,问:“简哥,你怎么会在这?”
梁简静静地看着他,没答。
唐浔越发觉得自己猜测没错,心中愈发凄寒,“是你做的?”
梁简依旧没答,更准确地说,应是没否认。
虽说已有预料,但真的得到答案,唐浔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要这样做?”
天上的云压得更低,梁简张唇,缓缓开口,“小浔,原因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唐浔的眉宇一下蹙紧,冲上去拽住梁简的衣领,发狠般地质问:“你tm是不是疯了!那是一条人命!你这是在蓄意杀人,你知不知道?!”
梁简抬眸看着唐浔,嘴角一勾笑出了声,“我们家小浔也会骂人了,真是长大了。”
唐浔看着眼前这个变态,真的想一拳砸下,抬起的拳头挥到空中,但僵持半晌终是没有砸下。
他松开梁简,退后一步,声音森冷:“我说过,我只把你当大哥,除去这层身份,其他的绝无可能。”
梁简垂眸看了眼被唐浔弄乱的衣领,没整理,就由它乱着,“我也说过,我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他,别人也别想得到。但是你啊,我实在是舍不得,所以没办法,我只能杀了那个和我抢你的人了。”
说罢,他微微抬首,对上唐浔逼来的目光,寸步不让:“你不愿和我做情侣,我不强逼你,但我仅让步于此。
如果你想告发我,或者杀了我,都随你。只要是你,我不还手。但只要我活着,你们也绝无可能。”
一句绝无可能砸得唐浔心间一颤,一边是梁晋的恩情,一边是他与池萧的感情。
他做不到忘恩负义,去戳梁晋的心窝子,所以他没法把梁简送上法庭。而与池萧的感情,他也舍不得,他死也不想放手,可如果这份感情真的会给池萧带去威胁,那放在他面前的选择便只剩……
那两个字如利刃,是想想都会令他痛断肝肠。
阴沉的天终于兜不住心里的苦,落下泪来。
硕大的雨滴砸下,浸湿衣衫,明明未入冬,却是彻骨的寒。
梁简从轮椅旁的置物袋里拿出两把伞,一把撑在自己头上,一把送到唐浔手中。
唐浔撤开手,没接。
梁简紧紧唇线,再度开口:“小浔,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这段感情给我整理好。否则,要么你就杀了我,要么你就看着他死。”
说罢,梁简把他撑开的那把伞放在唐浔脚边,随后就独自离去了。
唐浔垂眸扫了眼地上的伞,连碰都没碰,淋着雨径直往前走去。
雨越下越大,街上的红灯笼经过雨水冲刷,红得更加喜庆,唐浔浑身湿透,望着那一抹抹红色,脑中不由浮现那一捧红玫瑰,放在池萧的副驾驶座,也是鲜艳至极。
那原本是要送给他的,但最终却沾上了池萧的血。
泪水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唐浔挥起手臂,在梁简面前没落下的,此时落下了,他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扇完还觉不够,换手又给自己一巴掌。
“你为什么要去招惹他!为什么要让他沾染上你的晦气!明明是你该千刀万剐,明明是你罪不容诛!你就是个扫把星,干什么去祸害别人!”
唐浔像是在惩戒一个不容宽恕的罪人,不停地咒骂他自己。
死一千次一万次的该是他,为何总要去连累别人……
此时此刻,他真的好似疯了,疯的完全不像他了,他明明没有饮酒,但在这场淋漓的大雨中,他却是历了一遭酩酊。
“宿醉”伤身,唐浔回校后就起了高烧。
但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折磨自己,生病了也不吃药不打针,就硬生生地捱着。
秦宇和魏蒙见了,苦口婆心劝过几次,但唐浔每次都说自己没事,加上池萧还在医院昏迷不醒,两人也明白唐浔的感受,便只能尽可能地督促唐浔吃饭休息。
如此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多星期,等国庆假期一结束,唐浔就直接向学校提交了退学申请,随后又趁秦宇魏蒙两人不在宿舍的时候,将行李搬了个干净。
他不想向谁过多解释,也逼自己不要留恋,如此,无声无息地离开最恰当。
只是,当秦宇和魏蒙回到宿舍,看到空了的二号床铺,还是第一时间发消息问他,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行李一点也不剩了。
唐浔看着屏幕上的消息,沉默片刻,后言简意赅地回:家里出了点变故,我退学了。
这么大的事,秦宇魏蒙又怎会这般被搪塞过去,两人继续追问:什么变故需要到退学这么严重的地步?萧总知道吗?
前面这个问题唐浔不想答,便只选择性地回复:他还不知道,之后我会亲自给他说,麻烦你们先把我保密。
看到这个回复,秦宇和魏蒙更觉不对劲,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唐浔不想说话,直接挂了,没接。
之后,两人又给他发了一连串的问题,唐浔看了,没再回复。
他知道,他这事办得很无情,共在同宿舍一学期,他不该走得这么不明不白。只是,他本就是个不配有情的人,果决地断联许是对大家都好。
想到这,他按熄屏幕,将关机的手机放进书包,好似要与过往彻底一刀两断。
就这样如同与世隔绝地过了一个星期,是日一早,唐浔给手机开了机。
一开机,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唐浔定神注视,看清上面的来电提示,双手都是一颤。
池萧,是池萧!
其实,这半个多月,他每天都会去中心医院,只不过,他不会接近病房,有时就远远地看着,有时遇到许赫,会询问几句池萧的情况。
他知道,池萧的病情在好转,这几天应该就能醒来,但他没想到,今日就能接到池萧的电话。
半个多月没见,他发了疯地想见这人,想听这人说话,但他也害怕,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怕之前筑起的心理高墙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踌躇间,电话自动挂了,接着新的一通又打进来。
唐浔盯着闪烁的手机屏幕,依然没有勇气接起。
如此一连挂了五通,池萧似是彻底着急了,接连发来几条信息:唐儿,你在哪?
怎么不接电话?
发生什么事了?
看到之后回我电话好吗?
……
唐浔看着信息在聊天框里一条条蹦出,终是无法再视若无睹。
他深吸一口气,拨出了池萧的电话。
几乎是铃响的同时,池萧的声音就从对面传来:唐儿,你没事吧?怎么不接我电话?
急切,却是难掩的虚弱。
唐浔握着手机的手紧攥,指节被他攥到发白,他努力压下喉间酸涩,回道:“刚才手机静音了,没听到。”
听到回复,池萧并未放心,追问:“你的声音怎么了?”
隔着手机也瞒不过这人,唐浔避重就轻地扯谎:“没事,换季了,有点小感冒。”
答完,唐浔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似是怕被揭穿般。
几秒静默后,池萧的话再次传来:“秦哥和魏蒙在你旁边吗?把电话给他们。”
听到这句,唐浔不禁一惊,赶紧道:“没有,我自己待着呢。”
说完,又急忙以攻为守,说:“你不要操心其他的了,我没事,你只管把身体养好。”
话题转到这,池萧想起什么,声音轻缓,带些歉疚:“那天,吓到你了吧?”
喉间酸涩瞬间上涌,冲至鼻腔眼眶,唐浔竭力忍着,不让泪水溢出。
池萧没得到回答,便自顾自地往下说:“抱歉啊,第一次就弄成这样,以后一定补给你,别不理我,好吗?”
唐浔忍得全身都在发抖,他不敢说话,只漏出一个“嗯”字。
听到这,池萧终于稍稍有些放松,笑着问:“那你周末会来看我吗?”
话音落下,两边陷入沉默,池萧在等唐浔的回答,但唐浔却给不了承诺。
如此沉寂片刻,电话那头又远远传来一句:“小池啊,医生说让你注意休息,不能总看手机。”
声音是位女士,听起来像是郑兰卿。
唐浔像是终于寻到了什么由头,赶紧道:“你好好注意身体,不要打电话了。”
“唐儿”似是担心唐浔会挂电话,池萧急忙唤道,后追问:“你来不来看我?”
唐浔知道,池萧没信他说的那些话,所以硬逼着要亲眼见到人,但他哪敢以他现在这副样子去见池萧,只能给句不确定的回复:“我抽空去看你。”
“好,我等你。”
日子又如此过了几天,期间池萧会时不时给唐浔打电话发消息,有时还会要求视频,唐浔会接电话,会选择性地回复一些消息,但视频邀请,都找由头给拒了。
直到有一天,池萧彻底急了,坚持不懈地发邀请,只要唐浔不接,就再发起下一通。
唐浔看着不断亮起的手机屏幕,他知道,这次他躲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