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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口是心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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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茶庄磕磕绊绊混了几天,沈乐总算稍微摸到点门道。
白天跟着瞎忙活,虽然手艺依旧糙得能气死老师傅,但至少没把自己累散架。
晚上主要任务就是跟手机信号格搏斗,顺便跟失眠大眼瞪小眼。
这天下午,他正蹲在院子里,跟一簸箕茶叶梗较劲,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儿,活像跟茶叶有世仇。
突然,一阵嚣张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间的宁静。
紧接着,一辆亮黄色、骚包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它贵的跑车,一个极其浮夸的甩尾,稳稳停在了茶庄门口,轮胎卷起的尘土精准地扑了沈乐一脸。
“呸呸呸!”沈乐差点被尘土呛死,没好气地抬头。
车门像翅膀一样掀开,下来一个戴着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穿着花里胡哨夏威夷衬衫的男人。
那副嘚瑟劲儿,不是他那冤种表哥沈铭还能有谁?
沈铭摘下墨镜,上下打量着沈乐:一身粗布衣服,蹲在地上,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脸上还沾着刚才扬起的土。
他嘴角一咧,语气夸张得能去演话剧:
“哟!这不是我们沈小爷吗?咋混成这德行了?体验生活呢?啧啧,这造型挺别致啊,乡土风中带着一丝落魄,落魄中又透着一丝倔强,绝了!可以直接入选年度时尚灾难top10!”
沈乐气得抓起一把茶叶梗就砸过去:“滚蛋!专门跑来看老子笑话是不是?”
沈铭灵活地侧身躲过,笑嘻嘻凑过来,毫无形象地跟他一起蹲在院子里:“哪能啊!哥们儿这是深入基层,亲切慰问被流放边疆的可怜表弟!感动不?”
他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车里拎出一个大袋子,里面塞满了各种真空包装的酱牛肉、卤鸡腿、薯片虾条,还有几罐冒着凉气的冰啤酒。
“够意思吧?知道你在这山旮旯里肯定嘴里淡出鸟来了,赶紧的,接济接济你。”
沈乐嘴上硬气:“谁稀罕!”眼睛却死死盯着那袋酱牛肉,喉结不争气地滚动了一下。
身体比嘴诚实一百倍,手已经自动伸过去接了过来,飞快撕开包装,狠狠咬了一大口。几天没见油腥,他眼睛都快冒绿光了。
兄弟俩找了个树荫底下的石墩坐下,沈铭咔哒一声打开两罐啤酒,递给他一罐。
冰凉的啤酒下肚,暂时压下了心里的那点烦躁。
沈铭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说说吧,又作啥大死了?怎么就把杜禾那尊金光闪闪的大佛给惹毛了?直接给你一脚踹到这连导航都费劲的山旮旯里来了?”
他凑近些,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我可听说了点儿风声,说你动他核心文件了?行啊你,作死作出新高度,作出风格,作出水平了!”
沈乐灌了一大口啤酒,含糊道:“……没多大点事儿,就一点小摩擦。”
“小摩擦?”沈铭压根不信,“得了吧你!杜禾那人,表面笑呵呵像尊弥勒佛,其实心眼儿小得跟针鼻儿似的,算计得比谁都精。能让他动真格的,直接给你发配出来‘改造’的,绝对捅大篓子了!快说,是不是踩他尾巴了?”
沈乐闷头啃鸡腿,不接话。
他能怎么说?难道说自己不仅作死碰了机密,还嘴巴没把门,像个炮仗一样和他吵了一架?
沈铭看他这鹌鹑样,也知道问不出啥了,换了个话题:“行行行,不问了。不过说真的,这儿空气还行,就是太无聊了,鸟不拉屎的地方。咋样?打算搁这儿提前养老了?”
“养个屁!”沈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老子迟早要回去!”
“回去干嘛?继续跟杜禾杠天杠地?”沈铭挑眉,打量着他,“我说你小子,是不是对杜禾有啥偏见?虽然那人吧,是龟毛了点,控制欲强得吓人,恨不得给你身上装个GPS,但整体来说……人还行?至少比我妈硬塞给你的那些歪瓜裂枣相亲对象强吧?”
“你懂个屁!”沈乐下意识呛声回去,可说完自己却愣了一下。
他对杜禾……到底是什么感觉?
讨厌吗?
肯定的。
愤怒吗?
也不少。
要不是那家伙,自己能在这鬼地方挑茶叶梗?
但似乎……又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
杜禾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的侧脸。
那碗味道感人却莫名驱散了头痛的蜂蜜姜茶。
那个夕阳下排着长队给他买冰淇淋的背影。
天台上吹过的那阵带着湿意的风。
老师傅们口中那个挽着袖子炒茶、扛着茶叶包下山的杜禾。
还有那张旧照片上,穿着工装、笑得有点傻气的杜禾……
最后,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猛地定格在总裁办公室里,杜禾那张冰冷盛怒、毫无表情的脸上。
各种情绪和影像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找不到线头的毛线球。
沈铭眯着眼,仔细瞅着他脸上那变幻莫测的表情,忽然贼笑起来,拖长了声音:“哎——哟——我——说——你该不会是——”
“是什么是!”沈乐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打断他,语气恶劣地试图掩饰瞬间的心虚,“那种老狐狸!阴险!狡诈!控制狂!谁稀罕啊!倒贴钱都不要!”
沈铭耸耸肩,也不争辩,就那么意味深长地、拐着弯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充满了“我懂的”的欠揍感。
沈乐被他这声“哦”搞得浑身不自在,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为了强行转移话题,也为了压住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躁动,他扭开脸,状似随意地、用一种极其嫌弃仿佛在谈论什么脏东西的口吻问道:
“那什么……破公司那边……最近怎么样?没倒闭吧?”
沈铭嗤笑:“挺好的啊,好得不能再好了。没了你这个小作精兴风作浪,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沈乐被噎了一下,磨了磨后槽牙,把这口气忍了,继续貌似不经意地、旁敲侧击:“……之前那个茗德的合作项目,后来……谈成了吗?”
“谈成了啊!嘿,说起来还不是托你的福?你那招剑走偏锋不是挺好使吗?怎么,杜禾没给你记一功?发个锦旗啥的?”
“……哦。”沈乐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凉的啤酒罐,罐身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沈乐像是终于憋不住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含在嘴里,飞快地、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那他……后来没被什么别的破事儿气着吧?”
这个“他”指的是谁,简直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沈铭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极其灿烂且欠揍,他凑近沈乐,压低声音,语气贱兮兮的:“谁啊?哪个‘他’啊?说清楚点嘛表哥,表哥听不懂诶~”
沈乐瞬间涨红了脸,连耳朵尖都红得滴血,他把手里半罐啤酒猛地塞回沈铭怀里,像是扔个烫手山芋,恼羞成怒地跳起来:“听不懂拉倒!滚你的蛋!”
说完,几乎像是落荒而逃,头也不回地就往屋里冲,脚步快得仿佛后面有狗在追。
沈铭看着他仓惶逃跑的背影,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手里的啤酒,笑得像只刚偷吃了十只鸡的狐狸。
口是心非的小子,还嘴硬?这不挺关心的嘛!
远处,沈乐砰地一声甩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感觉自己脸上热得能当场煎熟一个鸡蛋,心跳吵得自己脑仁疼。
妈的!让你嘴贱!问什么问!他气死才好!最好气得睡不着觉!
可是……
心底最深处,却又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仔细琢磨的期待,像风中一点残烛的火苗,摇摇晃晃,固执地不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