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A级人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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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么天真。你想要她回来就让她回来，想要她回去，就送她回去。阿莫以为博祖斯是孩子，所以没法做出选择。她看错人了。他爱你如同爱鸟雀猫狗。
“你知道春之泉在哪吗？”天高皇帝远，没人能管博祖斯，我还得完成系统的任务呢。
“阿莫知道。只要她恢复正常，她一定会回去。”
“为什么？”
“她一直说自己的使命就是要去春之泉。”
“你为什么不干脆再交换一次？”
“阿莫只给了我一次后悔的机会。而且交换有自己的规则。”
“你确信桐子小姐会帮忙吗？”
“百分之百确定。我甚至怀疑桐子认识阿莫。”
“太复杂了。你们斯莱沃的人际关系太复杂了。阿莫在哪？我的新身体在哪？”0512号维修员征用阿莫的身体是什么后果，我还记得。
“就在塔里。塔里的每一个孩子都是阿莫。阿莫的能力类似于分身，但是极不稳定，时不时就会多一个人出来。有次因为米斯特维克的任务，桐子的手书被我带在身上。我来见阿莫的时候，她竟然平静下来。那是她到斯莱沃后，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对我说话，她说‘就是你啊，谢谢你。’，然后又一睡不起。后来，我经常借桐子小姐的新书原稿，抽空带给阿莫。阿莫有意识的时候，会躲着我。化作烟，化作影子，等我找到她，就只剩下分身呆在塔里，分身不会躲着我，分身也不认识我。我骗他们，让他们以为自己是斯莱沃的孤儿，他们也只能生活在这里，离得太远，分身就会消失。”
“你还是没说阿莫在哪？刚才那群人里，肯定没有她。”
“我把她埋起来了。在塔下。”令人心惊。博祖斯总是淡淡的做出这种疯狂事。
过度的爱与恨都会滋养疯狂的心。巴德拉长大之后，和老博祖斯如出一辙。
阿莫的年纪未知。体型来看还是刚成年的少女，十八九岁。“你为什么把她埋起来？”，离开博祖斯之前，我如此问他。
“能力暴走对她有害。地底，土壤，这样的空间，能让她安静下来，得到更好的休息。”博祖斯虽说长得阴郁，但是说话总是积极的。在人前，他是这样的。奥斯特鲁希多的唯一继承人，米斯特维克看好并积极支持的执政官，斯莱沃最年轻最有能的管理者，三十出头的他，从进入总部开始一路青云直上。很少能看到反面的他。比如现在。他眉眼耷拉着挤在一起，本就苍白的脸色透出青灰色，压抑着情绪，我知道他也痛苦。交换对他有害。
博祖斯是以什么心情坚持下来的。他拒绝和我告别。“你去吧。”
交换是很好用的能力，我顺利接手阿莫的身体。我终于理解0512号维修员的感受，阿莫的身体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我们而设计。即使是博祖斯这样的高级别人类主动接受我，我还是会感到不适，维修员的意识会进入虚弱期，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对身体的把控。而阿莫的身体就像是我自己的身体。
小时候和阿莫分别，是第一件错事。自以为是，要阿莫回来是错上加错。现在想要阿莫清醒送她回去，把自己逼入绝境，是愚蠢的无稽之谈。沙多威克不会帮助博祖斯，米斯特维克更不会放过博祖斯。不尊重，不虔诚，向神祈祷的一切都不会有回应。博祖斯什么时候才会长大呢？阿莫走的时候，是怎样期待巴德拉的长大的？
我感知不到阿莫身上有0512号维修员的芯片。德罗扎蒂亚斯事件里，根据0512号维修员的工作日志，奥顿提供了阿莫的身体，帮助他进入奥肖罗卡的梦境寻找迷失的孩子们和蒂亚斯。当时阿莫就已经失去意识，处在昏迷状态。奥顿是怎么得到阿莫的？0512号维修员意识消亡之际，奥肖罗卡从拱门消失，留下阿莫的身体。奥顿后来也从拱门离奇失踪。这期间，在阿莫身上发生了什么？
阿莫真的是阿莫吗？博祖斯的交换不会出错。谁拿走了和0512号维修员有关的一切？
长时间昏迷的阿莫，到底有多少外来意识鸠占鹊巢过呢？即使醒来，她还会有自我的概念吗？博祖斯和阿莫的回忆，对阿莫来说，会不会像是海里的一滴水，无论对谁来说，都太残忍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这些有的没的，浑然忘记我只是0104号维修员，行走的感觉，风的味道，就像梦一样。以往即使我进入梦境，有了角色，味道，颜色，疼痛，这些感知，全是主人记忆里的东西。活着就是这种感觉吗？
“交换”的神奇之处是，不需要提取我的芯片植入阿莫的大脑。交换成立后，我的意识就和阿莫融合，芯片仍然留在博祖斯身上，这对阿莫是一种保护，如果我要伤害这具身体，博祖斯可以破坏芯片。作为一代维修员，系统对我们要亲切很多，类比的话，算是父亲。系统身上有和老博祖斯、奥顿相似的地方，可我们不会有博祖斯和奥尔德莫尔那样的情绪。
“我是怎么来的？”
“你是我的眼睛，孩子。”系统不厌其烦的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人有两只眼睛，为什么没有两个我？我不想让系统知道我为这个问题苦恼。
找到春之泉，回到系统身边的时候，问一问他吧，我下定决心。
桐子小姐住的果然很近。继续向北走一段路就能看到一个大教堂，是希普罗萨教堂。教堂顶部有个巨大的鎏金铜球。十分惹眼。博祖斯说桐子小姐每逢周二周四会在这里免费开课。希普罗萨教堂里桐子小姐的住所是斯莱沃目前最受欢迎的免费教育机构。
“你这么骄傲的样子，真的很寒酸。”
“有就好了，你管谁开的呢！”博祖斯如愿白嫖，从孩子抓起，意在提高斯莱沃的文化教育水平。
我问他都是些什么内容，能让市民们趋之若鹜。他不在意的回答，“桐子小姐只是随意分享了一些自己的见闻。”，这也是她的能力之一吗？
真正见到桐子小姐的时候，她在礼堂外的敞廊上，闭着眼睛小憩。
今天不是她开课的日子。没发现我之前，她只静静靠坐在干涸的喷泉边，今日无风，礼堂附近安静的很。喷泉中心有座掉漆发黑的圣母雕像，手指关节处有大片绿色青苔，在圣母像落下的阴影中，她在浅眠。
我讨厌教堂，进来时十分窘迫。希普罗萨教堂墙内墙外都被涂上厚厚的石灰，入口处有三对大铜门，有种谁都不欢迎的感觉。桐子小姐会住在这里，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她是个时时刻刻都在伪装的A级人类。
穿过教堂时，巨大的伞状穹顶之上也有只眼睛。格外的摄人心魄。我飞快离开，走进礼堂，威严感就一下子消失了。内外门廊显得明快许多。桐子小姐住在不对外开放的第二层，她的住处朝内看，离穹顶很近，可以直接接触到内绘壁画，朝外可以俯瞰整个斯莱沃北部。向内挤压自己，向外却要掌控全部。连她选的房间都充满窒息感。哪都没找到她，我只好四处乱转免得有其他人发现我。
我对这种人亲近又陌生。他们很靠近系统。
桐子小姐像是无香的山茶花，没有海棠张扬，没有茉莉柔婉，但是你知道她就在那里。桐子小姐眼睛里溢出来的是野心与目标感，即使她在博祖斯面前是另一副样子，可谁都知道她不是普通人。
现在应该怎么做？吵醒她吗？博祖斯根本没列行动指南啊！
做个装疯卖傻的小孩就好，大喊大闹一下，桐子小姐很快就会注意到我的吧。
我总想起那双眼睛，教堂的监视系统无处不在。米斯特维克的爪牙们无声注视着。作为维修员，我早就习惯这样的目光，更何况，我本身就是眼睛。
事情的发展总是超出预料，斯莱沃这地方真有点说法。忽然间一阵大风刮来。或粗或细的沙尘一下子打在我身上，十分肉痛。桐子小姐醒了，她支起了身子。
有张淡紫色方形书签落在我的眼前。我瞥见上面的墨色小字。“如果世界是我和你的游戏的话，父亲，不知道从这一年开始，你是不是就要落下风呢?”
桐子小姐还在写父亲的故事。我记得她写的泉之春。稿纸被风吹的在天上忽东忽西，掉在在地上发出一溜刺啦刺啦的声音，破损的很厉害。桐子小姐认识阿莫吗？泉之春和春之泉，不可能是偶然吧。她也知道春之泉吗？
张皇失措的神情不全是作假。“你，你好，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痛哭出声。
现在很难向桐子小姐说明所有的状况。只要故事合理的走下去，先张开嘴巴，对维修员来说是信手拈来的技能。
风来的好巧。隐约能还听到大铜门门环啪嗒啪嗒的撞击声。风在四处肆虐。只有圣母铜像这里静悄悄的。
“怎么是你？”桐子小姐被我吓到了，呆坐在地上，愣愣的看向我。谁半夜看到这样一个风尘仆仆还嚎啕大哭两眼通红的人都会受到惊吓。
“老师，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我父亲，我父亲他很不对劲。他为了一瓶酒要把我卖掉，手里还拿着刀在主城夜游。被巡警发现，他会被处死的。我上过你的课，您从8月以来的每一次课我都没有拉下，你说过，旅途中经常遇到突然发疯的人，但是你从不担心。求你，求您，帮帮我。”桐子小姐是这附近的大名人。一个孩子，父亲像是鬼上身，向附近最有声望的人求助，很合理。
桐子小姐依旧一副恍惚模样。她的眼神飘移，始终不能聚焦在我身上。她到底怎么了？博祖斯底都掀给我了，就指望着你啊，桐子小姐！还好博祖斯没法儿来，不然看到桐子小姐堪比中邪的样子，又要崩溃了。
仔细看看我自己，就算临时换了衣服，我还是个散发着泥土芬芳，面色如土，难掩稚嫩的青少年。阿莫怎么会长到二十岁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的？人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身体也会主动停止生长吗？长长的头发里夹着许多枯草碎，博祖寺也很为难，怎么才能让阿莫在土里埋着也过得光鲜亮丽。痴人一个。
“真的是你？你知道想要伤害一个爱你的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很简单，丢掉他，离开他。”桐子小姐真的认识阿莫。她要我离开谁？来这里没有一件事是不怪的。
听不懂就只能继续无助的望着她。装出一个孩子该有的，受伤的样子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远的不说，奥肖罗卡还虐待了我一会儿。痛苦是最容易表达的情绪。
为什么连老师你也这样？为什么有能力帮我的人不愿意帮我呢？为什么我总是在求救却没人听得到呢？
桐子小姐终于缓缓站起来，铜像投下的阴影整个遮住她。她身段轻盈，穿了一条黛紫色裙子，很适合她。她今天总是重心不稳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选继续和父亲一起生活还是和我一起？你选我的话，我可以让你住在教堂。”桐子小姐说话很快。
“你选择父亲还是你自己？他回不来了，他走进了‘迷失’。你回到他身边，对你也不好。他从来不在意你的感受。他不爱你让你痛苦，他爱你也要你难过。他知道你每天在做什么吗？他知道你因为他，每天都过得很辛苦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对桐子小姐来说也很辛苦，我留意到她始终微微弓着腰抚着自己的心口。
“你这次要选我吗？”桐子小姐声音轻轻的，喃喃如闻烟，凄然无声息。难道喜欢博祖斯就会变得情绪化吗？
“为什么你总是不做选择？为什么你总是在等？为什么你一直是受害者？为什么你永远不会长大！”桐子小姐用力大吼，逼得自己后退一步，背抵着铜像的底座，看起来十分痛苦。
沙多威克培训第520条，维修员当你觉得不对劲，可能已经走进迷失。环境越奇怪，说明污染源离你越近，切记，不要害怕。
“桐子小姐，你是谁？”阿莫正常说话的时候，嗓音清亮，和博祖斯回忆里的一样，你一直是个声音好听的孩子。就算长大了也没改变。“还有，你把我当成谁？”
面前桐子小姐的身影开始扭曲，微风拂过她的裙摆，暗金色流纹随风摇曳，她咧开嘴静静对我笑，充满恶意。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A级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