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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画中有情 ...

  •   雪至站在坛城城门上,望着山涧寒雾中,若隐若现的村落。

      若他当时带兵包围村落后,直接放火烧村,或许,桑宁国君会葬身火海中,或许,他阿姐就不会死,或许千栩国还是会灭亡,但是都与他无关,他只要他阿姐活着,可然后呢?然后,他余生的每一天,都将如烈火焚身,那些村民的嘶喊,恐惧,怨恨集聚在烈火中,火海肆虐,直到把他的心血灼干,把心化成灰烬,从此,他便是真正无心之人。

      雪至回望城内,千家灯火,人们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而城外,依旧昏暗狼藉。片片雪花飘落大地,如同落入红炉,旋即消弭无影。红炉白雪不可得,又怎能化成照亮人世的明灯,世人难得自渡,又何能渡他。

      雪至微微垂眸,轻声喟叹。须臾,雪花簌簌落下,城墙,众人皆化作白雪飞扬,散在无尽夜幕中。
      晨光熹微,岁聿云暮。新年伊始,整个璃城,爆竹声声辞旧,欢笑颜颜迎春。

      等雪至迷迷糊糊醒来时,羡酌和初归都不在房内。他走出千秋阁,几个家仆走过,说得一些闲言。

      “听说怀王这次带着郡主来的。”

      “是啊,如果公子娶得郡主,将军府可是风光无限。”

      怀王?郡主?雪至用手指缓缓敲着额角,想了许久,也没想起这俩人是谁。他走到云停馆,见羡玥正端过侍女奉的茶,呈给两人。

      只看装束,便知是皇室中人。坐在正堂的那人,虽步入花甲,却眼神炯炯,看起来老当益壮,精神矍铄。坐在侧面的女子,如出水芙蓉,端丽冠绝。

      雪至盯着俩人看了半天,那些存放在犄角旮旯,已经落满灰尘的记忆,忽地被解封,尘土飞扬,个中滋味,一言难尽。

      怀王是千栩国国君的四叔,也曾征战沙场,是个受人敬仰的忠臣。他有一独女,琪珞郡主,平时惜爱如明珠,多少王侯将相之子爱慕,却不可得。

      雪至知他新年来此,是为了联姻,只是雪至忘了自己当时是如何拒绝的,不过,他记得,自他拒绝琪珞郡主后,民间便流传着关于他的奇闻,那便是,他不喜欢女的……

      民众有此想法也能够理解,本以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在民众看在,羡酌连无暇美玉,瑶池仙子都看不上,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喜欢男的……自此天涯陌路,伤了一众倾慕他的佳人的心,同时,金风玉露,撩拨多少垂涎他的君子的弦。

      羡玥低声问侍女:“酌儿呢?”

      “小姐,已经派人去寻公子了。”

      羡酌只要回到璃城,每日清晨必然去陵墓祭拜,然后便待在榕树群中舞剑射箭,累了就吹笙,直到太阳普照才离开,或去难民居,或去校场。

      雪至来到古榕树林时,羡酌正坐在一块石岩上吹笛,而初归则屈膝坐在一旁树下,笑意绵绵地凝望着他。

      听得有急促的脚步声,羡酌熄了笛音,缓缓站起来。

      “公子,可算找到您了,小姐让您马上回府。”侍仆气喘吁吁道。

      羡酌惊慌问:“府中是出什么事了吗?”

      “怀王和郡主亲临将军府,小姐让您回去。”

      “哦。”

      羡酌拿起剑和弓,侍从收了箭囊,跟在羡酌身后,回至将军府。初归和雪至并肩,跟在他们后面。

      “小姐,公子已经回府,在清秋阁更衣。”侍女在羡玥身旁低声道。

      羡玥微微点头,旋即含笑道:“王爷说笑了,酌儿怎能与您当年相比。”

      怀王摆摆手,笑道:“羡将军,坛城大捷,当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千栩国有他这位护国将军,是国民之福呀。”

      清秋阁内,羡酌已经猜出他们来府中的用意,实在不想去前堂,可是又想不出合适的理由不去。

      他踱着步子,须臾,对侍仆道:“最近城内城外有没有什么奇闻异事?”

      “异事?公子是指……”

      羡酌不假思索道:“诈尸、招魂、遇鬼,越恐怖越好,最好能把我吓得魂离体,有没有?”

      侍仆:“……”

      羡酌指尖点着下巴,喃喃自语:“不行,我得想个办法……”

      他思量片刻,急匆匆跑出清秋阁,并嘱咐家仆别跟着。

      雪至和初归跟着他来到拾光居,羡酌在拾光居前,望着门匾愣了片刻,随后,推门进去,将书架第七排,自左至右第十五个柜格里的书拿开,转了下格顶的雕花,书架骤然从中间拉开,向两边平移,露出一间暗室。羡酌深吸一口气,忽地跑进去,良久,又速地跑出来。

      羡酌身后跟着他离体的生魂,他慌神无力地关了暗室,接着慢悠悠地走回清秋阁。

      初归见羡酌生魂离体,躲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生魂。生魂离体后,有人躯身会发烧,灵体戾气会伤害生魂,使生魂魂体内的阳气受损,等生魂回到躯身,人就会高烧不退。

      羡酌小时候,初归把他的生魂送回家,因生魂沾染戾气,羡酌发了高烧。初归忘不了他嘴唇皲裂,面色惨白难受的样子,所以,他选择躲着,只是远远看着,静静护着就好。

      回到清秋阁,羡酌欲躺身睡觉,侍仆一看,急匆匆提醒道:“公子,小姐又让人来催了,您还是快去前堂吧。”

      羡酌闭着眼帘,缓缓道:“告诉我阿姐,我难受,不去。”

      侍仆一惊:“公子,我马上禀告小姐,去请郎中!”

      羡酌生魂坐在屏风后的桌案前,铺陈纸笔,细细勾勒。

      云停馆内,侍女在羡玥耳边轻声说羡酌病了,羡玥听罢,端庄地向怀王行礼后,不动声色地道:“王爷,我去瞧一下酌儿,这孩子平时被我惯坏了,失了礼数,王爷莫怪。”

      怀王看了眼自己女儿,笑道:“无妨无妨,许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琪珞郡主犹豫片刻,起身道:“玥姐姐,我随你去看看羡酌哥哥。”

      怀王道:“也好,琪珞和羡将军从小相识,许久未见,让琪珞陪羡将军说说话也好。”

      羡玥微微欠身:“有劳郡主。”

      雪至靠在窗柩前,见阁楼外羡玥正往清秋阁行来,身旁还跟着琪珞郡主,摇头感叹道:“羡酌,除非你病死,否则这位郡主大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羡玥和琪珞郡主走进清秋阁,羡玥回身道:“去为郡主奉茶……郡主请稍坐片刻。”

      羡玥说完,上楼去看羡酌。

      她走到床边,摸了下羡酌额头,给他掖了掖被角:“烧的不重,还能起来吗?”

      “不能,也不想。”羡酌闭眼答道。

      “琪珞郡主就在楼下,你这又是闹哪儿出呀?”

      羡酌蓦然起身,拉着羡玥手,撒赖道:“阿姐,好阿姐,我是真的难受,我一想到见了他们,他们会说什么,我就难受。”

      “琪珞郡主如绝世明珠,难道还配不上你?”

      羡酌小声嘟囔:“是我配不上她,况且我又不喜欢她……”

      “这辈子,哪会这么容易,遇到一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琪珞郡主喜欢你,脾气秉性都好,我觉得,和你挺般配的。”

      羡酌反驳道:“若是旁人看着般配,就可以在一起,那阿姐又在等什么?”

      羡玥一愣:“我……”

      她无奈摇了摇头:“我让人去请郎中,你先躺着吧。”

      羡玥说罢,下楼吩咐下人:“去请郎中,等傍晚时,再把叫魂人请来。”

      “玥姐姐,羡酌哥哥他生病了吗?”琪珞忧心问。

      “无碍,不过是染了风寒,休息几日便好,只是怠慢了王爷和郡主,实在无礼。”

      “不碍事的,玥姐姐,我想上去陪陪羡酌哥哥。”

      “……好,郡主请。”

      房间内,羡酌听到琪珞郡主上楼的声音,闭眸躺好。

      “酌儿,郡主来看你了,我先去前堂,你莫怠慢了郡主。”

      羡酌支撑着起身,靠在床栏上:“郡主,怎能劳烦您亲自来这儿,微臣担待不起。”

      琪珞坐在床边,柔声道:“羡酌哥哥,你说什么呢,你我儿时相识,我们之间不用这么见外的。”

      羡酌:“……”

      琪珞看到窗柩前的两盆蓝雪花:“这花真漂亮,冬日也能开吗?”

      羡酌看了眼那株娉婷俏丽的蓝雪花,他并不知道初归附在上面:“本不开的,这株……可能,有灵性吧。”

      “羡酌哥哥,你先休息会儿,我去桌案那儿寻本书看,等郎中来了,我再离开。”

      羡酌苦笑道:“好……”

      琪珞走到屏风后,目光落在桌案上,上面铺着一副画,画中用细柔的笔锋勾勒了一个人,虽没有画出模样,但身姿飘然,嫣然是画中娇子。

      画纸上还附有七个字:众里寻他千百度。

      琪珞愣了片刻,拿起画,强装镇定地走到羡酌身边:“羡酌哥哥……这画中人……是谁?”

      羡酌懵然,接过画,瞬间瞪大眼睛:“这……”

      这是谁?!什么时候画的?!难道是梦游……

      雪至站在床边,好奇地看了看,蓦地想到自己珍藏在烛霰阁的那幅画,便是羡酌手里的这幅。只是岁月荏苒,画还在,人却不知何处寻。

      琪珞小心翼翼地问:“是……是羡酌哥哥……喜欢的人吗?”

      羡酌盯着画中人,脑海中影影绰绰倒映出一个模糊人影,他一时茫然,脱口而出:“是……”

      琪珞踌躇片刻,隐在云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她……是哪位大臣的千金?”

      羡酌指腹轻轻摩挲着纸角,画中人与他而言,如尘埃,亦如记忆中的投影,风吹帆过,虽荡起层层涟漪,但终有归于平静的时候。等光影消逝后,他记不起,看不清,却又留恋,难舍难忘。

      羡酌仿若半醉半醒,福至心灵道:“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在我心里……他无人可比拟……”

      琪珞勉强浅浅一笑:“羡酌哥哥如此喜欢,我很是羡慕呢。”

      羡酌回神,恍然意识到自己说的,轻咳一声道:“郡主神韵百般难描,但总有一天,也会有一个人,愿意把郡主刻在心里,许此一生,只此一人。”

      琪珞神色略感悲凉,轻声道:“或许吧……羡酌哥哥好生歇着,我就不叨扰了。”

      琪珞离开后,羡酌苦恼地敲了敲脑袋,他实在记不起自己何时画了这副画,但是上面的字却是他写的,只是画中人的模样,他画不出。

      他拿出画匣,把画收起放好后,睁着眼睛躺在床上。须臾,抬起手臂,看着手腕上的手环,他想不起手环是谁送给他的,他觉得或许是儿时一场大病,烧坏了脑子,把之前的一些记忆给烧成了齑粉,风吹过,便什么都不剩了。

      他这样想了会儿,许是生魂离体,躯体易劳,不久便沉沉睡了过去。等郎中来看后,为他开了药,他也没有醒。

      傍晚的时候,叫魂人来到将军府为他叫魂。将军府大门大开,路人经过府邸门前,撇一眼便知,羡家小公子又失魂了……

      好在羡酌的生魂并没有乱跑,抱臂靠在床架上,看着叫魂人叫魂。

      叫魂人给他号脉后,自信道:“嗯,将军确实失魂一天。”

      羡酌生魂微微蹙眉:“是半天……”

      随后,叫魂人开始叫魂,但是雪至并未看到有护魂使和安魂使或者送魂将寻来。等叫魂人走后,羡酌的生魂站在床边,旋即化成点点蓝星,融入躯体。

      雪至一惊,他从不知,自己为人时,生魂竟然可以不被千里送魂将感觉到,并且可以自己回体。他心想,如果生魂可以随时归体,那生魂离体后偷偷做过什么,自己并不知道,而且生魂不能被送魂将感知,没有送魂将保护,遇到灵又该怎么办?

      雪至思忖片刻,蓦地瞪大眼睛:“难道初归护了我七世?!画中人,是我儿时,生魂见过的……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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