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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77章 未亡人(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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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韩斯坦把脸转向一边,罕见地没了底气。
“我无法回答。”
“行。”白蔚深呼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转身进了卧室,墨韩斯坦缄默地坐在沙发上,听着里面传出翻箱倒柜的声音。
片刻后,白蔚拉着箱子出来,看也没看他一眼,径直开门出去,干脆利落,不拖泥不带水,只留下“砰”的一声巨响。
外面天黑透了,寒风呜咽,白蔚站在在路口左右看看,被风吹得两眼酸疼。他踟躇少顷,最后走向附近的一家酒店。
办理完入住他先洗了把脸,然后到床上坐着,给祁缘打电话——白天时说好的,无论事情结果如何,都要告诉他一声。
祁缘早就能预想出他这边会发生什么,开口第一句就是:“还好吗,老白?”
白蔚半卧在床上,翘起二郎腿,一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样子。
“好得很呐。”
他声音上扬得有点别扭。
“老子终于恢复自由身了,可以重新肆意拈花惹草啦,开心着呢。”
祁缘缄口不言,安静了片晌,方才叹出一口气,歉疚道:“对不起。”
“你说什么对不起啊?”白蔚笑笑,“要不是你,老子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我还得感谢你呐。”
祁缘也跟着笑了一下,半尴不尬地:“我怎么听着你这话,像是在反讽呢?”
白蔚笑得更狠:“哪里反讽了?我跟你讲,那狗玩意可是被我甩了,走之前还挨了我一巴掌,爽死谁了我不说。”
“你还,动手了?”祁缘有些震惊。
“昂——”白蔚扬着声音,“骗感情的渣男全他妈该死。”
祁缘心里有几分复杂,感觉白蔚的反应过于激烈了,虽然他平时嘴毒成习惯,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每句话都带刺。他记忆里白蔚上次发飙成这样,还是……
还是年少时他父母离婚时,他在法庭上指着他父亲的鼻子骂。
祁缘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等祝程的手表重新组装好,我就回国了。”
“别。”白蔚说,“你不用走,该研究还继续研究,反正他愿意往里砸钱,不要白不要,能把小祝找回来也算是给他积阴德了。”
“你这……”祁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说真的,那人跟我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一点关系都没了,他爱复活谁复活谁我也不拦。”白蔚说,“如果你留在那里能有找到小祝的希望,就继续留在那里研究吧,别因为我放弃这个机会。”
祁缘苦兮兮地笑笑:“这也不单单是我想不想留的问题,我之前答应了他不告诉你,现在出尔反尔,万一他要赶我走呢。”
“他爹的。”听到这个白蔚又忍不住骂了一句,“我刚才就该多给他几巴掌。”
“冷静冷静。”祁缘劝他,“别一直生气,到时候给自己再气出好歹来。”
“我知道。”白蔚愣愣地盯着天花板,“我才不会因为那种人给自己气出病。以后老子就专心搞事业,再也不相信狗屁爱情了。今天还是你生日呢,想给你庆祝的好心情都被毁了。”
“这有什么啊,我这里都28号了。”祁缘在电话那头说。
白蔚叹了口气:“行了,你忙吧,我睡会儿。”
祁缘说好,挂电话前又告诉他说别难过。
白蔚刚想反驳自己怎么会因为那玩意儿难过,可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有点。
毕竟尽管对方没有动真感情,他却是毫无保留地把一颗心脏掏出去了,捡回来擦干净重新安回去,还是会有些疼的。
他到底也不是神仙,分手了伤心嘛,人之常情。
白蔚躺在床上闭着眼,还没睡着脑子里就开始一幕幕回闪墨韩斯坦对他的好。
从机场接他回家,陪他去芬兰看雪,不用开口就知道他需要什么……
白蔚睁开眼,晃晃脑袋,想把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甩出去,换成那人的坏。
可是翻遍了,除了今天这件事,他再想不起来一个墨韩斯坦对不起他的地方。
仔细想想,好像这么久以来,墨韩斯坦真的从没对他发过脾气,每次有什么矛盾,还都是自己诸事不顺想使些小性子,最后被对方无限度的包容心搞得很快就消解了。
啊,可恶。
白蔚拉起被子蒙住头,怎么又想起这些事了。
祁缘提前跟安临知说明了原因,告诉他自己很有可能不会在这继续呆着了。安临知表示他可以出面告诉墨韩斯坦那枚手表的重要作用,要求让他留下来。
祁缘摇头说不用。各种理由他没有赘述,但他已经决定,只要对方开口,自己一刻也不会多待。
他以为墨韩斯坦会联系自己,但过去一个星期,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祁缘于是就心不安理不得,却也顺其自然地留下来了。
分手后的第不知道多少天,白蔚的生活回到了与墨韩斯坦认识之前的模样,每天窝在家里搞搞工作,晚上出去泡泡吧,有事没事出席一场圈内人撺的局认识点新朋友。
他租的新房子过一条街就有个清吧,工作累了经常会进去坐坐。
估计是新开的,人没有那么多,但驻唱还是很卖力地弹着吉他唱歌,头顶灯光一闪一闪地变换着不同的颜色,把杯子里的酒水也照得五彩斑斓。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几下,白蔚拿出来看,是个陌生号码。
他摁下接听,等着对方开口,但传出来的声音却无比熟悉。
“你在哪?我可以……”
没等一句话结束,白蔚就点了挂断,然后熟练地把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他默默地骂了一句“傻逼”,继续喝酒。
“我觉得这个数值可以适当地调大一点,或许……”安临知话说一半,被祁缘口袋里突然响起的铃声打断。
祁缘略带歉意地一笑,掏出手机走到角落里去。
来电人有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意味,祁缘他看着屏幕上的备注,犹豫了一下才接通。
“我是墨韩斯坦。”
“有事吗?”祁缘问,“是打算让我走了?”
“不是。”墨韩斯坦的语气还是平平的,听着像一点情绪都没有,“我需要你帮我联系一下白。”
祁缘皱了下眉:“理由呢?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你还找他干什么?”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与你无关。”墨韩斯坦道。
祁缘撇撇嘴:“与我无关那你找我干什么?你怎么不自己联系他?”
“他不接我的电话。”
“他为什么不接你电话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从小到大被众星捧月的墨韩斯坦,突然莫名其妙吃了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祁缘想起那天晚上白蔚的样子,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跟谁谈恋爱我管不着,但你要是欺骗白蔚的感情,我虽然也做不了什么,但我精神上瞧不起你。你想把白蔚追回去就自己努力,我不可能在中间帮你牵线搭桥。”
“白以前……经历过什么?”
祁缘淡淡回答:“你是个生意人,人与人交往的条条框框你应该比我懂。白蔚的从前,只能由他自己告诉你,我知道的再多,跟他关系再好,也没有权力替他说。”
墨韩斯坦没说话。
祁缘继续讲:“如果你不满我之前的做法,随时可以要求我离开,但你和白蔚之间的事,别指望从我这把路走通。”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
白蔚以前一个人去酒吧喝酒都有分寸,不会喝得太多,但今天晚上因为那一通只说了半句话的电话,导致他心情格外郁闷,多喝了不少。
大脑一直在“他怎么还给我打电话”和“早知道不挂那么早听他说完了”之间反复横跳,不知不觉好几杯酒已经下肚。
他抬起头,看台上唱歌那个人都出现了重影。
完犊子了,白蔚想。他摇了摇晕乎乎的脑袋,站起身去前台结账,然后步履蹒跚地出了门。
“好冷啊。”
他出来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就只穿了件风衣,眼下月亮都亮起来了,还吹着风,他没走几步就打了个寒颤,赶紧加快速度。
从电梯里出来,白蔚隐隐约约看到自己家门口有个什么东西,他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些,但彻底看清楚的时候,已经走到了。
“卧槽。”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他的反应有点迟钝,所以看清楚那个东西其实是个人的时候,表现得极为冷静。
墨韩斯坦抬起头,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你来干什么?”
白蔚冷冷地盯着他,奈何脚底发软,平稳站立都有点问题。
他微一趔趄,墨韩斯坦就要上手去扶,被一把拍开了。
墨韩斯坦闻到他身上的酒味,问道:“你喝醉了?”
“关你屁事。”白蔚绕开他要开门进屋,“滚。”
“我来找你是想说,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墨韩斯坦从背后拽住他的衣服。
白蔚的脚步顿住,垂下眼睛。
“我是喜欢你的。”墨韩斯坦说,“我想了很久,我现在很确定。”
“那云雾呢?”白蔚红着眼睛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他。
第一次从他的口中听到云雾的名字,墨韩斯坦愣了一下,回道:“他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所以呢?”白蔚问,“继续想办法让他活过来?”
墨韩斯坦说:“我已经准备停掉这项研究了。”
白蔚张了下唇,似是想要说什么。
墨韩斯坦继续道:“但是设备和地方目前还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你的朋友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给他继续使用。”
白蔚握住门把的手紧了紧,努力想让自己醉醺醺的脑子清醒一些。他咬了下唇,打开门:“进来吧。”
关于这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祁缘没有问过白蔚,因为他本人喝多了酒,自己都记不太清了。大概就是两个人坐在床边说了很多话,从现在聊到从前,再从从前聊到现在,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床上。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不止头疼,身上也疼。
总之就是稀里糊涂地,白蔚和墨韩斯坦分开不到一个月就又和好了,研究也可以继续下去,祁缘就抱着那一点点希望接着起早贪黑。
过年那几天没有抢到回国的机票,只能和舒绍祁自良隔着屏幕团圆。A国没有卖水饺的,他就自己去买了面粉和肉自己做,做好了还带给研究室的那些人去尝。亚里吃过之后两眼放光,强烈要求祁缘教他怎么做。
转眼冬去春来,春风好像还没吹几天,夏天就早早赶到了。
那天祁缘在研究室里,接到一通电话。
电话号码只有一串,但电话那头有好多人。他听见第一声“祁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打开手机上的日历一看,已经七月了。
然后茫茫然反应过来,当初七班的那群孩子,现在已经参加完高考了,他居然忘了这回事。
“祁哥!我跟凛子考上省理工啦!”
“我我我!我考的省师范!”
“祁老师,我考上齐封大学了。”
“我也考上啦!!!”
“咱们班好多人都考上自己理想中的大学了!”
此起彼伏的一番报喜,祁缘一声声应着,下楼推开门,出了基地,到外面没人的地方去。
“都很厉害啊!不错不错,别忘了去找学校兑换神秘奖励。”
那头不知谁说了一句:“兑过了,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本子,抠死了。”
祁缘笑笑:“难道不是意料之中吗?”
“祁哥你说过你也会给我们神秘奖励的!”
他略显窘迫地打着哈哈:“是吗,我都忘了,那先记着,以后补给你们。”
完了又问:“你们现在干什么呢?怎么都在一起?”
凌初说:“我们聚会呢祁哥,你现在在齐封吗?我们想让你也过来。”
“啊,”祁缘抓了下头发,“我不在……你们玩吧,好好玩啊,注意安全。”
他听到另一端好几个人哀怨的声音,于是笑说:“别忘了感谢你们的新班主任,她的功劳可比我大多了。”
有人很懂事地应了一声。
凌初开始说正事:“祁哥,我们之前写给自己的信高考前发下来了。”
他顿了顿,又道:“这里面有两封信,都写着你的名字。”
祁缘怔了一下,笑容僵住:“两封?!”
“对,现在都在我这里放着,不过你放心,我没拆开看。”凌初说,“你看看我怎么交给你。”
祁缘大脑一阵充血,仿佛被注射了兴奋剂。他记得自己当初只写了一封,而另一封是谁写的,答案不辩自明,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寄快递吧。”他说,“我把地址给你。”